“滾到屏風後麵去。”柳大夫又胡亂的喝了一聲,嘴巴雖然損了些,但手底下開藥箱尋銀針的動作可麻利的緊,沒有半分拖遝。

眼看著一根根的針被刺入了淩雲容的身體裏,丁希的一顆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兒。

“你怎麽會去請了柳大夫過來?”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他決定找些話題,遂問楊榮默道。

楊榮默此時心底也著急擔憂著呢,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自然察覺得到淩雲容上次那一番話隻是為了將自己劃拉到相對安全的區域裏去,又怎麽會真的記仇?何況他答應過一個人,會護著淩雲容的,所以今日在楊府看見她一張臉慘白著被丁希攙扶著走,他可以不顧所有人的目光直接上前將她抱起便走。

人被楊光耀強行帶走後他不放心,便去請了柳大夫來,沒想到還真的派上了大用場。

“楊榮默。”這一廂,柳大夫的針還沒全紮完,淩雲容就已經恢複了一些意識,屏風後碎碎的兩道聲音她辯得出,她喚著楊榮默,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阿丘到底去了哪兒?”

楊榮默低頭沉默著,丁希巴巴的看著他。

“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次問你。”淩雲容接著說道:“我不是什麽貞潔烈女,心性也不堅定,所以尋他的路我不會走的太長,若是這一次再沒有消息,我會放棄,徹底的放棄。”

楊榮默嘴唇動了動,似乎要說些什麽。丁希看著他的目光變得分外渴切。

但楊榮默又把話吞了回去,仍然保持著沉默。這下丁希的眼睛也開始做過山車了。

室內靜了一會兒,柳大夫手下施針的動作也慢了幾分,就要到了關鍵的時候了若是他出了一點兒的差錯,或者是淩雲容挺不過去,她腹中的孩子都有可能保不住。

“丁希。”淩雲容睜眼看著床頂的帷幔,問道:“我的事,他知道了麽?”

丁希低頭頓了頓,他在消化淩雲容的話,她是在問:她懷有身孕一事楊榮默是否知道。“不知道。”他回答道。第一次進來的大夫沒說,柳大夫一把完脈臉就沉了下來,出了發火鬧脾氣,沒有說一句關於淩雲容的身體狀況的話。

“把他帶出去吧。”淩雲容淡淡的說道,氣若遊絲,芳魂半散。

“是。”丁希抬眸看了她一眼,雖然隔著屏風,他仍然能切實的感受到她的絕望和心死。

楊榮默還在思量他們主仆二人之間打的是什麽啞謎,下一刻,丁希突然就撲了過去,他把自己的身體扭做鎖將楊榮默的肢體鎖住,使得他的四肢沒有反抗的能力,而後兩人相互牽製著往房門外走去。

“不必糾結。”淩雲容看得出柳大夫眼中的為難,她笑了笑,道:“今日若是挺不過去,我便權當是解脫了。若是挺過去了,日後用著偷來的命,哪怕是多看一眼太陽都是我賺到。”

“本大夫的招牌還沒那麽容易被砸了。”柳大夫翻了一個白眼後深吸了一口氣,果斷的下手,為了不讓自己緊張,也為了緩解一些淩雲容的心理壓力,他頗為八卦好奇的說道:“你這女娃娃還真是有意思,我著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次楊家的人,因著你一下子見了兩個。”

“兩個?”

“是啊。”柳大夫說道:“上一次也是楊家的人,不過我並不認識,那人拿著楊家的腰牌。”

淩雲容沉默了,她閉上了眼,良久,兩抹滾燙劃出眼角。

“有那麽疼麽?”柳大夫被她的淚弄得亂了,急忙停了手下的動作隨便遞了一條帕子給她,道:“老夫最見不得的就是女孩子家哭,你說說,老夫這是在幫你保你的孩子呢,這點痛你都忍不住?”

淩雲容沒搭理他,眼淚也沒止。

行針不能半途而廢啊,柳大夫心一橫,故作凶巴巴的模樣說道:“這是為你逼我的啊。”

下一刻,他掀起身旁的被子直接蒙住了淩雲容的腦袋,然後優哉遊哉的挽了袖子接著施針。

眼不見為淨。

他的意料之外,淩雲容也沒有反抗。

罷了罷了,身為大夫在行醫救人的過程中分心是大忌,柳大夫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耐著性子沉著接著施針。

屋外的雨勢今日“平均”的厲害,一直保持著早間淩雲容被罰跪的時候的猛烈,不過這一次在風絲細雨中等候的可就是楊光耀了。

楊榮默和丁希姿勢怪異著從屋裏出來的時候,他著實被嚇了一大跳,但轉瞬,滿心的擔憂和愧疚便將他的這一嚇給壓了下來。

楊榮默再好的脾氣和教養也架不住丁希突如其來的冒犯,眼下他正對著丁希咬牙睥睨。

淩雲容的情況也傳到了大夫人那邊,但與守在門外等消息的那一片擔憂相比,她這一方的情況可大不一樣。

“這香婆子是越老越糊塗了,竟然找了這麽一個病號來。”大夫人一掌不輕不重的拍在矮桌上,將正在給她試著盤新發髻的婢女給嚇了一大跳。

“夫人息怒。”紅婆子白了那手一抖的婢女一眼,揮揮手示意她下去,然後自己蹲下了身子親自給大夫人盤發,道:“身子弱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怕就怕在她生了異變的心思,要接著公子的心疼與您分庭抗禮。”

“你是說?她是裝的?”大夫人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消息一般,半回頭問道。

但紅婆子卻不說話了。

新的發髻很快盤好,大夫人對著鏡子欣賞了好一會兒,很是滿意的樣子。天際劃過一道驚雷,她回眸望了望屋外愈發大的雨勢,招招手示意紅婆子過來,道:“我突然有些頭疼,去將公子叫回來。”

“是。”紅婆子替大夫人解著新盤的發髻,朝著屋內的其他婢子使了個眼色,便有人匆匆出去了。

這一廂,柳大夫拔完紮在淩雲容身上的最後一根針的時候,終於是徹底的鬆了一口氣。

他拉過淩雲容的胳膊,把了把脈,確定沒有什麽大恙之後,才拿著針袋敲了敲淩雲容的腦袋,道:“得了,這疼也疼完了,你把被子拿下來吧。”

但淩雲容並沒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