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女人,就該讓她多吃一些苦頭,所以他克製住了步子,問著身邊的侍從道:“她又怎麽了?”

侍從順著楊光耀的目光的方向瞧了一眼,答道:“聽聞今日紅婆子一大早就去接了淩姑娘來府裏,我方才路過的時候還見夫人在呢,想著應該是淩姑娘不知怎麽的冒犯了夫人吧。”

“哼。”楊光耀憤憤的甩了甩袖,泄憤一般說道:“像她這樣的,就該罰一罰挫挫銳氣。”

楊溫玨始終一言未發,楊光耀畢竟是她的親弟弟,她得確定他即使娶了妾心還是向著慧院的。眼下楊光耀的反應讓她很滿意。

兩人收回了目光,接著朝著慧院裏走去,全程未再回頭,而在他們短暫的注視中,除了淩雲容,那滿地打滾兒著徘徊在死傷邊緣的下人們並未入了他們的眼半分。

底下的哀嚎聲終於結束,香婆子沒有多作片刻停留,二十杖一完她自力更生拄著地,艱難的爬了起來,蹣跚著步伐離開,好像風燭殘年一般的背影惹人心疼。

“淩姐姐,快起來。”丁希隻看了香婆子一眼,便急著去攙扶淩雲容。

此時的淩雲容,雙手冰涼,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被人扯著。雨未歇,風仍在呼嘯。受了責罰的那些人,體質好一些的忍著巨大的傷痛爬了起來,羸弱一些的求救了幾句,前者痛定的扶著自己火燒一般疼辣的大股和腰,無奈的回頭看了一眼,最終還是返了回來,將那些人拖著一並帶走。

淩雲容想起來了患難與共這個詞,但此時她所感受到的不是溫暖,而是諷刺。弱者成群結隊又如何?終究隻是一群期期艾艾的人聚在一起發著無用的牢騷,而後好了傷疤忘了痛,接著渾渾噩噩日複一日。

在這卜扶城中,最可怕的不是如大夫人這般強勢蠻橫的掌權之人,而是那一顆顆隱藏在可憐外表下被經年久月所壓抑而再無活力的心!

若說楊家風頭最盛,是非八卦最多消息傳得最快的地方,慧院若是認了第二,怕是沒人敢認第一。

大夫人嚴厲教訓底下的人,本算不得是多大的事兒。但二夫人僅僅聽馥院裏的下人多嘴說了一句今早淩姑娘也進了馥院,便立刻察覺不對,遂急忙派了身邊親近信任的小廝去尋淩雲容。

但對方卻是空手回來了。

二夫人急切問道:“她人呢?已經走了?”

小廝搖搖頭,道:“聽那邊的人說淩姑娘出了慧院之後臉色不大好看,原本是要打算回南苑的,但中途被二公子給劫了住。”

二夫人又問道:“意思是現在人在老三院裏?”

小廝又搖了搖頭。

二夫人更急切了,這次她發問的語氣中夾了些慍怒,道:“你不是說楊榮默給帶走了麽?怎麽會不在三夫人那兒?不許再賣弄那些有的沒的關子,我現在沒有心情與你打啞謎,你且說最後的結果。”

這小廝在馥院侍候多年,平素裏仗著二夫人綿綿的性子和對自己有幾分偏愛,便時常越了規矩與她說笑幾句,但這次他察覺到二夫人是真的動了怒氣,所以未敢再有吊兒郎當的樣子,撿著要緊的話回道:“小的去尋二公子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五公子又從二公子懷裏將人抱了去,想來淩姑娘這會兒應該是在慧院。”

二夫人沒再搭理那小廝,她低頭輕輕的踱著步子琢磨著他的回話:從楊榮默懷裏抱走的?難道說淩雲容的身子又扛不住了?現在人在馥院,那楊光耀定然會宣大夫過去!

二夫人猛然的一抬頭。

“你站住!”那小廝原本見二夫人想事情想的認真,正打斷悄悄的溜走,突然就被喚住了,遂擠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弓著身子揖著手問道:“夫人還有何吩咐?”

二夫人將手腕子上的玉鐲退了下來,塞到那小廝的手中,道:“聽著,你立刻去慧院那邊守著,若是有大夫進去給淩姑娘把脈,你便把這雙手鐲交與他,與他說……”

“什……什麽?”那小廝聽完二夫人的話,著實吃驚不小。

“沒時間了,你立刻便去吧,記著,腳底的動作一定要快。”二夫人說著,話語匆匆。

“是。”那小廝在馥院多年,鮮少見到二夫人如今日這般急切嚴肅,就連三公子的棺槨被抬回來的那一天她都沒有這般,又想著事態緊急,斬釘截鐵的答了句便立刻走了。

淩雲容這次是真的暈倒了,悲怒交織又淋了雨,她那原本就像是用窗戶紙縫縫補補的身子怎麽受得住進來這一茬接著一茬的打擊?

來慧院的大夫被小廝給截住了,但情況遠比他想象之中的要嚴重,眼下已經不是隱瞞不隱瞞的問題了,而是保命的問題。

丁希從早到現在,一張稚氣未消的臉上幾乎是上演了一出《二進宮》。時至今日,他也終於切真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心情好像做了過山車一般的刺激。

楊光耀沒有想到淩雲容的身子竟然會弱到了這個地步,不過是跪了一回兒淋了會兒雨,怎麽,怎麽就有了性命之憂。

他在著急恐慌之際,楊榮默便已經請來了城中有名的柳大夫。

要說這柳大夫和淩雲容也是有緣分,上一次他受人之托就來給她看過病,原本是計劃的妥妥的要給淩雲容好好的把把脈的,誰知事到臨頭出了那麽丁希那麽一檔子的事,最後他隻得開了一些外用的藥作罷。

卻沒想到如今再把脈,竟然是個有身子的人。

柳大夫覺得懸在自己頭頂那塊大大的,刻著“再世華佗”的牌匾霎時不那麽光輝了。他脾氣素來古怪,楊光耀在房間裏晃**來晃**去的著實擾人心,所以他喝了一嗓子,將房間裏麵的人都趕了出去。

好在擔憂怯懦之下的人總是對專業權威者說的話總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楊光耀退下了,楊家的小廝和仆人們退下了,那名大夫也退下了。

但丁希卻沒走,楊榮默也沒有走。

“你們……”柳大夫吹胡子瞪眼著問道,眼看就要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