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的功夫後,場麵終於被控製住了。李卓正和李源仍保持著背對背的姿勢,他們坐在院子裏的大水缸旁,喘著粗氣。
“稟大人,現場已清點完畢,死十六人,傷者四十人,另俘虜進攻者五人,已經都控製住了。”府衛來報的時候,李卓正立刻坐直了身子,平靜的聽著。
他抬眼看了看已經西沉的月,道:“留一些兄弟下來收拾這裏,其餘的人押著那五人回城,還有,將那些姑娘全部安置進李府。”他所說的李府,可是現在裏麵住著他們李家一大家子,包括身為二品誥命夫人的李家老夫人和身為城主的李家家主。
不是他小題大做,而是今日行凶的這些人太過凶殘。
“是。”
那小廝一走,李卓正才緩過來了一些,他仰頭看著黑曜石一般無星無月的純澈的天空。李源見狀,“噗嗤”一聲就笑了,她也從方才的驚慌和勞累之中緩了過來,拍了拍李卓正的肩膀說道:“哥哥啊,你可不如往日灑脫了。”
“別忘了你方才說過什麽。”在妹妹麵前,李卓正兄長的威嚴和風範還是有的,他抬手將李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下來,看了看她提醒著說道:“一年的禁閉,你近來若是得了空還是多替自己準備一些戲本子用以解悶兒吧。”
“哥……”李源聽言,急忙又把手抬了起來,不過不是調侃揶揄之類,她軟軟的叫喚著,替李卓正揉捏著肩膀,道:“哥哥最好了,況且若不是雲容通知的及時,我趕來的及時,哥哥可就危險了,哥哥向來深明大義,不會這麽對才救了自己的人的哈。”
是淩雲容通知她來救自己的?
李卓正眉間一緊,隨後稍加思量,心底又泛起了一絲甜,便回過頭說道:“子時之前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可能做到?”
李源抬眼看了看天,時辰尚早,但她仍是歡喜的答應,保證著說道:“一定趕回去。”
說罷,她便翻身上馬離開了。
李卓正又在李宅周圍勘察了一番,確定了沒有今夜進攻之人遺漏下來的人後才放心離去,卜扶城城門夜裏在一定時辰之後會緊閉,禁止閑雜人等進出。
但無論是何時,城門由何人看守,李卓正的進出都不會受到限製。
因為在卜扶城大半的軍隊和百姓來說,他就是近乎守護神一般的存在。
與守城的兄弟寒暄了幾句後,李卓正原本想直接回李府的,但經過靠近城門口的那一家茶館的時候,無意之間瞥見二樓靠近窗台的那個位置的時候,他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敲了一下般輕輕又綿綿的**著,微弱泛黃的街燈照映之下,他仿佛看見了一個女子穿著一身烈焰紅裙,她麵容清秀,眉間英氣,身姿高傲,周身都散發著神女一般尊貴神秘的氣息。
他仿佛看見她端端的坐在那裏,一雙涵水的眸子幽幽的眺望向城外的某處,一隻骨節分明修長滋潤的手恩賜一般舉著那糙糙粗製的茶盞,她也不喝,就那樣舉著。
遠處,不知是誰人在牽動著她的心緒。
“李大人?您怎麽了?”
守城門的兵將見李卓正呆呆的站在那裏,以為他有什麽事,遂上前問道。他的這一發問,倒是將李卓正的魂兒給拉了回來。“沒事。”後者淺淺一笑,拂袖的動作依然如謫仙般灑脫,飄然離去。
他沒有回去李府。而是來到了一家在夜市裏仍然經營著的一家醫館裏。
這醫館是濟世堂柳大夫私下裏的一個副業,濟世堂藥材昂貴,卜扶城中大多普通百姓都去不起,柳大夫不忍那些人受病痛折磨,便借著自己在濟世堂的職務之便將藥庫裏的藥材以低廉的價格通過這家醫館賣給去不起濟世堂看病的人。
前幾年被濟世堂的掌櫃發現的時候,柳大夫險些被叛了流放之罪,最後還是李卓正查清了原委,並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錢將那些藥材盡數補上,親自出麵替柳大夫做了擔保才算完事。以李卓正的身份,這件醫館的存在雖然在程序上有些不合規矩,但怎麽說做的也是善事,又確實於城中百姓有利,這些年,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這裏送來一些錢來維持,算是做善事。
今日夜裏,正是柳大夫親自坐診的時候,不過今夜來求藥的人卻很少,,他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用灰不溜秋的袍子將自己從頭到腳給包了個嚴實,這會兒正憋悶難忍半掀開著簾子透氣,突然一男一女便進了來,他倉促反應著將簾子放下,打翻了手邊的茶盞。
“在我麵前,柳大夫大可以坦然。”
來的人之中,男的正是李卓正,他被柳大夫略顯滑稽的動作逗笑,打趣兒著說道。
而跟在他身邊攙扶著他的那個女人,便正是淩雲容。她原本是想一直在那間茶館裏等著李卓正返回的,但天黑下來的時候茶館要打烊,她被趕了出來,沒有親眼見到李卓正回來,她的一顆心是怎麽也放不下的,所以便在街道上四處遊**著,未曾想到在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就來到了夜市,更不曾想到,一個偶然的抬眸,她竟然和李卓正來了個四目相對。
今夜李宅之戰他堅持的很是辛苦,雖然表麵看上去並未受傷,但他的腰間在支撐不住的時候還是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棒,見到淩雲容的時候,他正麵色痛苦的捂著自己的腰間。淩雲容見勢不對,立刻要帶他去找大夫,結果兩人便來了這裏。
“是你?”對於李卓正的到來柳大夫並不感到奇特,倒是看見淩雲容的那一瞬間,他的在鬥笠下扶著山羊胡須的動作頓了頓:上次明明是他救了她一命,到了最後竟然還被她牽著鼻子走了,那時候他是腦袋暫時不靈光了,現在他反應過來了,自然是不服氣的。
淩雲容也察覺到了他的不甘。對,是不甘而非敵意,她瞥了柳大夫一眼,將李卓正扶著坐下道:“堂堂濟世堂坐鎮大夫竟然在夜市不知名的小醫館裏一身喬裝,不知若你濟世堂的那東家知道了會如何作想?”
柳大夫起身,半挽著袖子朝著淩雲容走來,邊走邊罵罵咧咧的的說道:“你,你卑鄙。”
“柳大夫想必聽過一句話叫做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淩雲容也沒退縮,又反駁了回去。
“你…,你。”柳大夫噎住,正在醞釀要說些什麽反擊回去的時候,李卓正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以一副文質彬彬的弱公子的語氣說道:“柳大夫懸壺濟世,總不見得與人做口舌之爭比醫治病人還要重要吧?”
柳大夫看了一眼李卓正,又看了看淩雲容,說道:“老夫覺得你應該為腹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