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遭遇,縱然是意外,但李家家主仍然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不忍見大夫人日日消沉下去,托人去帝京之中為她尋來了名義,調養了一年後,她終於再度有孕,之後一連生下楊溫玨和楊光耀。

功成身退之日,李家家主曾送與她一尊送子觀音,並許諾日後可以應允大夫人任何一件事。

李大人昨日去了城外,收到城外李宅被攻以及李源竟然私自調用了李家的府兵,一大早便急急往回趕。

但在進城之前,他就被人攔住了。他不能反抗,因為攔住他的人,手裏拿著一尊送子觀音

……

南苑。

淩雲容喝了藥又休息了一會兒後,百無聊賴的擺弄著院子裏的花,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帶著丁希去了李家。

李源原本在關禁閉,聽聞淩雲容來看她了,自然高興,兩人在府中漫步著說話,不知不覺之間竟走到了李卓正命人安排那些女子的地方。

“她們也是可憐的緊。”同為女子,李源不禁感慨了句。

“可她們如此下去,隻會讓自己更加可憐。”淩雲容看著一間屋門禁閉的房間,問道:“那裏住的是被楊光耀欺負的那個?”

李源點了點頭。

李夫人不知從哪個牙縫兒透風的下人那裏聽說了昨日夜裏發生的事,急急派了人來尋李源過去,她隻得派了身邊的婢子鬱嵐陪著淩雲容接著轉。

“我去看看那姑娘。”淩雲容又朝著那間屋子看了幾眼,對著鬱嵐和丁希說道:“你們在這兒等著。”

不該讓可憐之人再可憐下去。以大夫人在卜扶城中經營多年的根基,哪怕是偷天換日找個人頂罪將楊光耀救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她若是走了那一遭,那個害得楊光耀受了幾日牢獄之災的女子,隻怕不得安寧了。

李卓正護得住她一時,但護不住一世。

縱然是同樣的話,從出身相同同病相憐的人嘴裏說出來總是會有不容易的感覺,倒不如順手推舟,將那些不愉快的藏起來,換取一筆足以讓後半生安然度過的銀錢,隱姓埋名,再能遇見自己摯愛亦未可知。

那姑娘起初難以接受,但淩雲容推門而出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就哭了,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她已經說服不了自己再堅持著讓楊光耀定罪,她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即使堵上自己的一生,還有自己的名聲,也未必能鬥得贏權勢之人的翻雲覆雨。

坐在涼亭裏休息的時候,淩雲容派丁希回南苑取了一些銀錢交給那姑娘,算是她的一些心意,鬱嵐恭敬的立在左右倒著茶,說道:“姑娘真是巧舌。”

“你呢?在李源那裏怎麽樣?”淩雲容看了她一眼,確定了她沒有惡意之後實在沒有心思去搭話,因為她剛做完讓自己違心的事:她勸著那姑娘放下渺小的執著,自己又何嚐不是沉浸在不該堅持的東西裏,明明是泥菩薩過江,偏偏還想著想要渡化更多的人,所以便岔開了話題問道。

鬱嵐微微福了身子,道:“還是多虧了姑娘那日出手相救,源小姐待鬱嵐很好。”

“那便好。”淩雲容淡淡說道。

“姑娘。”她正想沉著性子賞花的時候,鬱嵐又開口了,她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用紅布包裹著東西,展開在淩雲容的麵前說道:“姑娘對鬱嵐恩同再造,鬱嵐無以為報,這個東西是鬱嵐那日在倚紅閣附近所得,見其形狀奇特,又頗有靈氣,便想著送與姑娘,還請姑娘不要嫌棄。”說著,她便將那紅布攤開了。

一瞬間,那一刹那,淩雲容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如同數萬道天雷伴著傾盆的雨齊齊落在她的心田一般,她說不出來半句話。

那個東西,正是那日她丟掉的飛鳥石。

可惜的是飛鳥的一隻翅膀已經折斷,饒是如此,它仍舊做著要飛行的姿態,因為它生來就是那個模樣啊,即使經年累月的風吹雨打將它的輪廓磨得不複往日淩厲。

淩雲容伸出了手,想碰,但又不敢去碰。

此時眼前的飛鳥仿佛是一道門,一道連接她的現在與過去的門。她先前好不容易才關住的那扇門,此時一碰,必然會全部打開,這一開,她怕自己用盡一生的時間都再也關不住。

“姑娘怎麽了?”鬱嵐關切著問道,目不轉睛的觀察著她細小微妙的表情。

淩雲容沒有說話,她的喉間仿佛被上了鎖,鑰匙卻丟了。昨夜等李卓正回來的時候,,她在城中轉悠,在去到夜市之前她還去了一個地方,那便是倚紅閣門口。她不知道自己去那裏是想尋找些什麽,但她卻什麽都沒有找到。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怎麽樣的心情,是失而複得,還是劫數再苦?

“像姑娘這樣的女子應該算是極招人疼愛的,不知有多少人想守在姑娘身邊,但在這世間,總有人因為一些原因不能守護自己心尖尖上的人,想必姑娘身邊也是不乏這樣的人的。”鬱嵐接著說道,像是勸慰。

可就是在她“狀似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她的勸慰在淩雲容的心底裏建立起來了一道支撐的梁柱,一道支撐著她原本就藕斷絲連的放手。

淩雲容還是沒說話,但她伸手將那飛鳥石拿起,如同珍寶一般捂在了自己的心口。

鬱嵐見狀,眸底若有若無的擔憂這才放下來,將飛鳥石交給淩雲容是她自己擅作主張了,因為她實在不忍見到主上再受折磨。

她也是今日一大早才知道的,主上昨天夜裏受了傷,很重的傷。就在離夜市不遠的地方。

她當即驚慌失措的動用了李府中的暗線去見了主上,半分逼問半分猜測著才拚出來了原委,按著主上沉穩隱忍的性子,一旦決定了一件事哪怕海枯石爛也斷然是不會回頭的。相同的,他當初既然決定了要暫時離開淩姑娘一段時間,去專心調查卜扶城中錯綜複雜的黑幕之後的黑手,又怎麽會時時被淩姑娘的一舉一動所幹擾一而再的做錯決定?

後來她想明白了。

主上雖然習慣了隱忍,習慣了將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著,但是他終究不是無情之人,恰相反,他柔腸多情。對淩雲容是真的動了掏心掏肺的心思了,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或者說是他低估了愛的重量。他離開的那一日沒有後悔過,所有的事一步步按著自己的規劃進行,順藤摸瓜進行的很順利,但就在淩雲容進了卜扶城的那一刻,楊家楊曉峰葬禮,在馥院見到淩雲容的那一刻他便後悔了。

所以他便時刻熱手著巨大的煎熬,所以他便控製不住的想要去關心淩雲容的一舉一動。

昨天夜裏,淩雲容和李卓正在醫館裏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裏,他當即失控,直接便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