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他跳下了房梁想要衝過去的時候,夜市裏最後一盞亮著的燈熄滅的那一刹那之間,突然從四麵八方竄出來一群黑衣蒙麵之人,他們手中的長刀在一片漆黑的夜中散發著陰森的寒意。
這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明明李宅今日遇襲,以他對那些黑衣人的勢力了解來說,他們不可能還能勻出力量來對付自己,綠綺閣的大半主力都去了李宅幫忙,所以他身邊連個保護的人都沒有。
“恭候多時了。”
為首的蒙麵人仍舊是在楊柳林的那個,他看著他一身白衣,似乎想看穿那半張銀色的麵具,一睹麵具之下的容顏:今日李宅不過是一個局,正好前些日子讓他再次遇見了那些在逃亡之路上饑腸轆轆的山賊,幹脆就再給了他們一次機會。反正李卓正一直死咬著地下風流之地不放也著實惹人惱。若是能除去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而他自己,則帶著人跟著淩雲容,隻要跟著淩雲容,就一定能找到機會除去他。
是以,昨夜在淩雲容睡著之後,離醫館不遠的地方發生了一場惡鬥,一抹白衣被數十道黑影夾擊,他拚勁了全部力氣才得意脫身,不過卻結結實實的挨了好幾刀。
早上鬱嵐到了綠綺閣的時候,他的傷口才被處理好,晨間微涼的空氣裏,他安靜的坐在後院裏的亭子裏,褪去了一身白衣換上了黑袍來掩飾自己傷口處不時滲出的血絲,他唇很蒼白,他的眼眶紅紅的,見到鬱嵐來,他站了起來,他比上一次鬱嵐在李府見到時又瘦了一些,欣長的身影在一身黑衣的襯托下更顯得削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走一般。
可他所做的事,所護著的人,肩上所擔著的責任和任務並沒有因此減輕分毫,縱然那些多半都是他自己選擇背負的,但一些事總要有人做,偏偏他又生了一副慈悲為懷的佛心和心係世人的俠骨,所以他便隻能繼續背負著。
鬱嵐的眼淚霎時就掉落了下來,她跑了過去想要抱住他,卻還是停在了距離他隻有一寸的地方。
她攙扶著他,相對而坐。
她看著他拿出來了那塊飛鳥石,靜靜聽著他說飛鳥石的故事,說自己之後又特意返回了倚紅閣去尋回了這塊石頭,說自己想把飛鳥石再送給淩雲容,說自己想站在淩雲容的麵前,親自告訴她他從來不曾離去,就如那盞玉虛琉璃燈,他希望她能等一等他。
但他終究還是怕了。
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情懷的趨引下,他也終於知道了害怕和忐忑。
綠綺閣的人都說鬱嵐是最像他的,不愛說話,但沉穩有謀,但這一次鬱嵐卻做了一件勇氣可嘉的事,她搶走了那塊飛鳥石,對他承諾會將石頭交給淩雲容。他驚慌失措之下想要阻攔,奈何身受重傷。
如今飛鳥石總算又到了淩雲容的手中,也不枉她做出那般冒犯之舉了。
一處閑庭,兩人都沉默著,卻都有著各自奮力掩逾的傷情。
園子裏又微微起了風的時候,丁希返了回來。李卓正也從官衙裏回來了,因為李大人回府了。
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後,李大人倒是沒有怎麽怪罪李源私自調用府兵一事,不過他倒是親自見了見指正楊光耀的那名女子。
大大出乎淩雲容之外的人的意料,那女子突然翻了口供。
於李大人而言,這是一件好事,對於大夫人的請求他沒有拒絕,最大的難處便是在於這名女子,以他平素的行事風範,又是不願意用強威脅那種卑劣的手段的,眼下這些問題突然迎刃而解,他寬心之餘不免又多出來了幾分疑惑:如此看來明明是很簡單的事,為何還值得大夫人拿了送子觀音去相求與他?
這種懷疑的心態伴著審視的目光掃視中,他看見了淩雲容,那個穿著一身紅衣靜靜站在房間角落裏的人,眸光中含著不失分寸的精明,麵對那女子的突然翻供神情泰然到好像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一般。
“這位是?”
他指著淩雲容的方向問道。
“是我的朋友。”
“是我的朋友。”
李卓正和李源再次心有靈犀站了出來說道。
淩雲容見提及自己,也不作扭捏,大大方方的走近前,對著李大人福了福身子,道:“民女淩雲容。”
“嗯。”李大人再次細細的打量著她,模樣生的倒是不錯,進退也算得體,能夠同時成為李卓正和李源的朋友,想來人品也差不到哪兒去,所以便溫了臉色說道:“不必客氣了,既然是卓兒和源兒的朋友,日後還是多來府中走動才是。”
淩雲容笑笑,又韻出了一抹得體的笑。
“老爺說的極是啊,我第一眼瞧著這姑娘,也是喜歡的緊呢。”楊夫人是最了解楊大人的,她看得透他眼底還未完全打消的懷疑,便站出來打著圓場說道。
李大人最信得過的便是自己的夫人,遂未再多想,說不定是這姑娘生來不善辭色也未可知。
但淩雲容的眼底卻浮現出了一絲懷疑的神色:她看的出李大人對自己的審視,但為何李夫人會站出來為自己說話?明明她們隻見過一麵。
事情得意圓滿解決,再剩的就是去官衙裏走個流程,也就是說最多兩日的功夫,楊光耀便能從大牢裏出來了。
李大人昨日奔波了一整日,今日又是一大早便趕了回來,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容易因為奔波產生勞累,又說了幾句閑話,他在李夫人的陪同下便回去房間裏休息了。
李源生性大大咧咧,那女子翻供與不翻供對她的影響倒是不大,所以她並未多在乎些什麽,仍然親密的拉著淩雲容的胳膊,訴說著自己被無良哥哥軟禁的痛苦。
但李卓正就不一樣了,且不說追查這件事他費力許久,從先前那女子的反應和神態以及他們當時抓到楊光耀的時候的場景來看你,那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可如今的情勢怎麽會突然發生了變化?
他坐在石凳上想著事,眼神卻不自覺的看向淩雲容的方向。
他方才已經著人去問過了,見父親之前,那女子最後一個見過的人是淩雲容。
可她為何要如此做?是因為楊光耀麽?因為那個紈絝子弟她竟不惜做出這般事麽?不,他不相信她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