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她的問題,鬱嵐的心也咯噔了一下,淩雲容與楊光耀的事她是知道的,但她也知道,主上和淩雲容是真心相愛的,想了一會兒,她答道:“我是聽外麵的人說過,但不知道消息的真假,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兒。”
“哦。”李源無精打采的應了一聲,從昨日到今日,怪怪的二叔,反常的楊榮默,失控的哥哥,她的心感覺像是過山車一樣,明明看似什麽都沒有發生,即使發生了什麽譬如楊光耀小妾的身份也與她沒有多大的關係,但一片清朗之下,她就是覺得一團亂麻,而且是很亂很亂的那種。
人常說,危急關頭最是能暴露一個人的真心。
李源走後李卓正沒有再府中多停留,而是去了城外的護城軍中挑選與他一起去漫雲鎮的人選,途中他一直失魂落魄的,腦海裏全是淩雲容,是她一夜夜與自己在夜市裏的點滴,是她那日在夜市裏看見自己一瞬間的清澈的眼眸,是她在夜市裏衝進來以為自己出了什麽岔子的場景。與此對應的,是他自己的反應,她摔倒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用自己的手護住了她的頭,今日她的身份險些被曝光的時候他情急之下做出的極不正常的反應。
淩雲容,他在心底裏默念著這一個名字,像是固定的程序一般,他又在腦海裏問著:你到底是誰?
淩雲容到底是誰?這個問題在卜扶城中隻怕沒有人能回答上來,包括淩雲容自己。
李卓正的思緒又回到了郡公夫人在李府做客的那一日,那一日微雨清涼,一女子身著麻衣,帶著麵具,傳神挪動的身姿賦予了雨一片朦朧的憂傷,一曲《越人歌》,淩雲容可謂是一鳴驚人,但真正驚到郡公夫人的不是她的舞,而是她的模樣。
那一日郡公夫人臨走之前見了她的母親,她說出了自己懷疑的事,一件牽扯到帝京秘聞的大事。數年前帝京之中曾發生過叛軍做亂的事,當時的長公主為了保護皇帝而被叛軍所俘,但她扔拚死將叛軍的消息傳遞了出去,帝京的護衛軍才能依著那消息平了叛亂,但之後,長公主也失去了消息。
皇帝寬厚純良,不忍長姐流落在外,前後派了數十批人去尋找,幾乎將疆土之域都給翻了個遍,整整三年卻沒有絲毫消息,上言覲見說長公主或許已經命喪叛軍之手,勸慰帝王節哀,為為長公主進行國葬,追風諡號,奈何帝王情深固執,怎麽也不願相信,雖漸漸撤了去尋找的人,但仍舊建立了富麗堂皇的“定國公主府”,多年空置卻時時著人打掃,一應的俸祿也毫不落下的送往那裏。
權力至高者不願意相信,所以長公主便活在所有人的心裏。
那日郡公夫人在李府初見淩雲容之時便覺得她的長相與故人有幾分相似,所跳的那一曲《越人歌》又是昔日長公主最拿手的舞,就連細枝末節的動作處理也極為傳神,所以她便委托李夫人查一查淩雲容的身世。
以淩雲容的年紀自然不會是長公主本人,但當時帝京皆知,長公主被俘走之時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所以郡公夫人才生出了懷疑。
事關帝京大事,李夫人和李卓正都不敢怠慢,但李卓正再怎麽查也沒有查到草場離裏去,仿佛淩雲容隻是憑空冒出來的,在她來到楊光耀身邊之前,沒有任何線索。
思及此處,李卓正的俊眉蹙的更深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淩雲容隻是某個鄉野鎮下的丫頭,因為貪圖富貴所以攀上楊光耀的。一來她不像,二來她身上的時不時顯現出來的高貴冷淡的氣質不是區區一個鄉野丫頭能有的。
可若不是如此?她又是誰?長公主的遺腹子麽?當年帝京的尋找力度那般之大,既然長公主尚在人世並且已經誕下了孩子,為何不回京去?
這樣上似乎也說不通。
阿丘。
這個名字突然就撞進了李卓正的腦海裏。那夜無心之舉的門外聆聽,他本不想輕易的去觸碰淩雲容心底的人。可眼下,他似乎有些難以把控。
“嘭……”的一聲響傳進耳朵裏之前,李卓正首先感覺到的是胸前被什麽東西撞入的疼。
“李大人?”撞到他的人似乎很是慌張,連叫喚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他連連俯首,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竟然沒路,衝撞了您。”
李卓正緩過來神,又見對方頭如搗蒜般點著不禁覺得映得眼花,遂伸出手製止了那人,道:“無礙,是我沒有注意。”
事實上,兩方都有責任。
撞在李卓正身上的是府衙裏的一小廝,平日裏就負責維修衙門裏的東西,忙時也充當半個外勤來用,近日來衙門事多,所以便派了他出來通知各家貴女公子後日曆練的地點是在漫雲鎮。以往他倒是也做過幾次這事,知道每年去的人幾乎沒有變化,但今年卻突然冒出來了一個南苑的人。南苑相比於其他的地方較偏一些,他方才正在低頭翻著冊子找尋著離他現在的地方比較近的家族,打算將南苑放到最後。
李卓正聽他一番話下來,原本灰蒙蒙的心霎時明亮了起來,他揮揮手示意跟在身後的府衛先行去城外的護城軍營,自己則對著那小廝說道:“不必太過憂心,我正好有事要去南苑,我替你走這一遭吧。”
難題得以解決,小廝感激涕零。
南苑。
自早間楊光耀走了之後淩雲容的心情一直不大好,陰陰鬱鬱的,丁希去廚房找了一個小到能夠藏在袖間的擀麵杖,以備不時之需。
院子裏的花開的更盛了一些,淩雲容卻仿佛已經瞧見了它們凋零的那一日的光景。以往母親與她說過:人活一世,從一開始便是減法,過一日少一日的終將走向同一個終點,所以盛放時不必開懷,跌落時不必憂傷,不過都是打發時間的遊戲罷了。
起初聽這話的時候,她還不太懂其中的意思,如今切實的感受到了,才曉得其中看破紅塵世俗的憂悲,她不由的聯想,她的母親在說這句話之時的心境,還有她之前到底都經曆過些什麽。
“我不來找你,你就這樣虛度一日日的光景?”李卓正闊著步子伴著一身不染塵世的仙氣飄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的反應,淩雲容仿佛又看見了曙光。
她從亭子裏站起來,隨手放下才摘不久的花,說道:“李卓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