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兒一頓,心裏暗暗後悔不該瞎動,明知道聞老太太火眼金睛,大意了。
絕然是不能說的,江映兒露出歉意的笑。
自怪道,“孫媳的不是...”難為情咬著唇,聲音越來越小,“才跪了一小會,腿骨有些酸麻,在祖母麵前出醜,請祖母責怪。”
聞老太太擱下湯勺看向她。
跟在她身邊的冬春冬紅本來就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撥給她使用,有一方麵的原因也是為了監視她。
江家雖然去了勢頭,難保出亂子牽連聞家,聞老太太是謹慎的人,自然得抓防著,因此江映兒平時的一言一行,若有出格,冬春冬紅需過來回話。
好在,江映兒規規矩矩安守本分,做事情也算進退得宜。
冬春冬紅近幾日沒過來,證明沒有出什麽差錯。
隻是,聽牆角的仆婦回來之時,在聞老太太麵前吱了幾聲。
第8節
公子勇猛無雙,少夫人夜半……常暈。
容雲閣婢女進去收拾時,少夫人身上有些許慘不忍睹。
年輕人嘛,年輕氣盛,她這孫子房中幹淨,從未近過女色,江映兒身材樣貌姣好,萬裏挑一。
聞衍控製不住,不知節製也是常事,要說起憐惜,這得就江映兒自個,在她那長孫身上下功夫了。
“給你的藥油沒用嗎?”
江映兒一頓,她忘了,用過午膳匆匆上了藥,眼皮子沉睡了會,下響光惦記回門的事情,誰想得起藥油。
“....孫媳忘了。”聞老太太眼神鋒利清明,剛剛江映兒打了噎,幹脆實話實話。
“藥油一小瓶製成需耗費百金不止,對你的傷有奇效,該用則用不要浪費了。”
百金,小拇指蓋大的瓶,居然如此之貴,價比人參鹿茸了,又一次見識了聞家的豪。
若說是藥貴,她用著很是惶恐,未免太假惺惺,聞老太太定然不喜,拐彎抹角。
何況那藥她收都收了,江映兒點頭,“孫媳謝祖母疼惜,必然不會辜負。”
聞老太太收回目光,撥開雞湯上的油,慢響又道,“給你的冊子,也多用心學學,若是覺得書冊悟不明白,我讓人在外給你找個師傅。”
江映兒連忙擺手,後頸順勢就紅了,“兒媳一定用心鑽研,不必大動幹戈找師傅進來授學...”
冊子她躲著看都覺得羞臊無比,再讓人來跟她事無巨細的講解,無一不是公開處刑,她縱然臉皮再厚,也無法...
“嗯。”
聞老太太沒再說了,江映兒心中稍安。
用過晚膳後,伺候聞老太太漱口淨手,她果然提起了明日回門的事情。
“明兒你回門,府衙那邊我已經托人打點好。”江映兒靜靜聽著,老太太身邊的仆婦給她遞了十萬兩銀票。
都是大麵額的票子,不重,江映兒被嚇得險些拿不住,她大驚,“祖母,這....”
“你身上沒有銀子始終不太方便,這些錢你隻管拿去使。”
江映兒提裙跪下,將銀票呈上,“聞家對我江家有大恩,替我打點上下,照拂雙親,怎麽好拿這麽多的銀票,恕孫媳不能收下。”
聞老太太推了她的手回來,“長者賜,不可推辭。”
“你嫁來我聞家,照拂江家是原本就說好了,況且你進門之時,匆忙倉促沒有聘禮,這些就當額外的補償吧,你婆母身體抱恙,衍哥兒明日恐怕不能陪你回門了。”
盧氏作妖耍怪,不想叫聞衍去,也成。
“你自去庫房挑選些想要帶上的物件什,便去吧。”
江映兒低頭一會,最終還是磕頭收下了,“孫媳謝過祖母。”
要出門的時候,聞老太太又多囑咐了一句,“盡快調理好身子,孩子的事情要抓緊。”
江映兒要見雙親歡快的心被聞老太太一句話瞬間打入了穀底,麵上卻不敢再表露半分,照常應下。
“孫媳知道了,夜深不打攪祖母安睡,孫媳便回去了。”
聞老太太點頭,讓仆婦送江映兒出門。
回容雲閣的半道,一想到孩子,江映兒鬱鬱寡歡。
她的身骨弱,自從來了葵水後,越發表現得明顯,每回都難得下塌,娘親私下裏以爹爹的名義裏往宮裏太醫院遞過帖子,太醫已經來看過了,說她天生體寒,日後恐怕難以受孕。
也為她調理,雖說比之前好受許多,可每次快要來葵水,小腹便隱隱作痛。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新婚三日都被折騰得夠累,來葵水的疲累也被隱藏其中,被江映兒忽略了。
當初嫁入聞家說要她生孩子,還好老太太並沒有讓人給她把脈,江映兒也避口不談,沒想到第三日,聞老太太就出聲催促。
聞家幾房子嗣昌盛,偏就長房凋零,難怪她著急,敬茶時給江映兒送的見麵禮,也是黑墨玉打造的送子觀音。
不難解釋,為什麽除了新婚之夜,還要派仆婦守在門外聽動靜,看看他們到底有沒有辦事。
一切都是為了她的肚子。
“夫人,您怎麽了?”
自打從凝雲閣一出來,滿麵愁容,活像是被攝了魂魄。
聞老太太不喜人多,丹曉隻能在外間等,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江映兒欲言又止,藏在心裏壓著重,說出來又怕被人知道,倘若隔牆有耳走漏風聲,聞家的人知道她身子不易受孕,把她驅趕出門,少了聞家的接濟,爹爹娘親在牢中的日子,絕不會好過。
“沒事,隻不過想著明日回門,要見爹爹和阿娘了,有些傷懷感慨,再者,也不知道弟弟在外祖家如何了,也不見讓人捎個信來。”
自打分開後,再沒有得到弟弟的音訊了。
“夫人不必擔憂,小公子自幼聰穎過人,定然能夠應付好的,齊家老爺寬厚,一定會照顧好小公子的。”
外祖的確心寬宏亮,可外祖母...江映兒一想到潘氏尖酸刻薄奚落人的嘴臉,便頭疼不已。
“走吧。”
繞過抄手遊廊,江映兒想到在聞老太太那聽到的話,婆母身體不適,她既知道了信兒,必然得過來看看,否則傳出去又要被訓了。
還好她及時想了起來,腳尖轉了個彎。
“婆母身體不自在,我們去瞧瞧。”丹曉連忙跟上。
江映兒到時,盧氏已經服用安神湯睡了,她怕聞衍明兒要走,始終拉著他。
聞衍沒有辦法,在塌前一直守著她。
盧氏院裏的人不喜江映兒,見她來了,極其敷衍的行了一個禮數。
“夫人看過郎中已經睡了,勞動少夫人大架這時候才過來,奴婢們就不替您通傳打攪夫人了,請回吧。”
受了冷嘲熱諷,江映兒臉上沒什麽觸動,想到盧氏在睡,她將聲音壓低。
“婆母既然身體不適,我在此候著,以免婆母有什麽需要。”
“少夫人請便。”
丫鬟也不請她進外間等,就在院外的廊下候著,這一等,站了一個時辰,腿又疼到木了,讓江映兒想起了站在聞府外頭等救命的時候,真是熟悉的感覺。
夜深了身上涼,白日裏微熱,江映兒身上穿的青衫對襟,不預寒,天公不作美,竟然輕漂起了細雨,風吹得斜,打到她的身上,冷起一層雞皮疙瘩。
“夫人,不若咱們回去吧,眼看著不會有人出來了。”丹曉擋在她身邊,想為她擋擋雨。
江映兒搖頭,“沒事。”
“或者您挪坐著等。”話是這麽說,遊廊下能歇腳做的地方全都被雨澆濕了,就算是擦幹淨,雨還是源源不斷打進來,還不如站在廊中央呢。
“奴婢回去替您拿件鬥篷來,不然明日身子冷了受寒,耽誤了回門。”
江映兒點頭,“你快去快回,別被淋透了,記得也為你自己多加件衣裳。”
“好。”老天有意折磨主仆二人似的,丹曉才走出遊廊,雨勢轉為傾盆大雨,壓根走不過去,回不去了。
江映兒轉頭讓她回來。
盧氏院內的丫鬟假借關窗的名義,想要看看江映兒還在不在,沒想到,她居然還在長廊下。
“荷兒姐姐你看,那主仆二人跟落湯雞似的....”剛才出言譏諷的丫鬟捂著嘴笑。
被稱為荷兒的丫鬟順眼看過去,遊廊的兩邊都被斜雨打濕了,並且源源不斷飄進來,隻有最中間的地方才能勉強落腳,主仆二人互相抱擁著取暖,看著的確可憐。
卓荷抱臂看著,啐聲,“活該。”
“荷兒姐姐說得是,不都是她自找的嗎?江家女搶了荷兒姐姐在公子身邊的位置,還氣病了夫人,老天爺就應該好好收拾她。”
“太好笑了,荷兒姐姐你看她們抖得,哈哈哈哈....依我看,那女子也沒有多美,不如荷兒姐姐漂亮,又得夫人的寵愛。”
卓荷得意摸了摸盧氏賞給她的頭飾,“是嗎?”
婢女點頭,“待有朝一日荷兒姐姐成功被公子收了房,可不要忘了妹妹我啊。”
“那是自然。”
“……”
兩人得意地看著,還說個不停。
盧氏夜裏驚懼,服了安神湯也睡不大安穩,她總念著聞衍要走,迷迷糊糊喊他的名字。
兩個丫鬟得意忘形,說話的聲音沒有收斂,傳到了內間。
聞衍走出來,冷不丁出聲,“你們在這杵著笑什麽?外頭落雨,還不快將窗關上。”
母親身邊怎麽盡是些亂七八糟的丫鬟,左邊的婢女也不著丫鬟服,反而穿些豔紅,心思都到了穿衣打扮上。
聞衍嫌棄皺眉看著,也該提醒母親換換人了,有這般馬虎的丫鬟在身旁,難怪母親生病,全是她們照顧不好。
丫鬟嚇成了鵪鶉,手忙腳亂把窗關上,幸好大公子沒看到窗外的主仆。
卓荷看著男人離開的高大背影,不甘心咬著下唇,大公子身邊的位置本該屬於她的,卻叫江映兒搶了。
雨下了好幾個時辰,江映兒回到容雲閣,真是足夠狼狽的。
冬春冬紅嚇了一跳,連忙捧著鬥篷上來,“少夫人和丹曉姐姐一夜未歸,怎的成這幅模樣了。”
“奴婢們不見少夫人回來,還以為雨勢大,您在老太太那邊歇了。”
江映兒先把鬥篷給丹曉,不欲提去盧氏院裏的事情。“半道被絆住了腳,淋了些雨,無妨。”
“都怪奴婢們,下次再遇到,定然記得出去找您。”冬春給她撣去身上的水珠。
泡了個熱浴,又喝了一碗熱騰騰的薑湯,勉強驅了些寒,江映兒強打著精神換了衣衫,棉靴,天不怎麽亮,緊趕慢趕出門了。
雖然一夜未眠,好不容易聞衍不在,還以為去盧氏那邊一趟,盧氏不喜她必然會趕她出去。
得鑽空子休息,誰知道又是徹夜未眠。
倒黴是倒黴,一想到能見到爹爹和娘親,前邊的苦,也不算什麽了。
主仆二人前腳剛走,盧氏派來的人立刻從後門悄悄跟上。
江映兒先去成衣鋪子裏挑了冬日的衣衫,又買了許多江遊與其夫人喜愛的吃食,以及備用的受傷藥丸,便去了府衙大牢。
記著從前給她指了條明路的捕頭,還給他帶了一壺酒,恰好今日也是他在守牢。
“江姑娘客氣了,不用帶酒的,太貴重了,我是糙人,實在不敢喝這麽好的酒。”
捕快紅臉撓著頭,不敢看江映兒的臉。
第9節
“無論如何,都是要多謝的,薄酒而已,不成敬意,我還想請捕快大人多多照拂我爹爹娘親。”
她又遞過來一百兩。
捕快沒有收,“隻要酒便成了,江小姐太客氣,對了,你也別叫我什麽捕快大人,我算哪門子大人,江小姐不嫌棄就叫我名字吧,我叫丘海。”
“好,丘大哥。”府衙有個自己認識的人也好,江映兒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丘海的臉更紅了,磕磕絆絆。
“對了,”他壓低聲音,“聞家給縣衙老爺一大筆銀子,江小姐也不用擔心,江大人江夫人住的牢房都是打點過的,吃食用物什麽都不缺,就連平日也有人....”
說著說著,已經到地方了丘海開了牢門。
“爹爹,娘親....”終於見到了雙親,江映兒鼻酸,淚眼不受控製,吧嗒吧嗒掉下來。
外頭的事情,江遊不知道,問起來時,江映兒把一切都推到了外祖身上,隻字沒提聞家,隻說外租費勁走路子,疏通了官府。
江遊並沒有起疑,江夫人抱著江映兒哭了好一會,多番囑咐她要照顧好自己,又問了小兒子江聿,不知道他怎麽樣了?江映兒一概應付過去,沒叫他們知道真實的情況,
江遊背過身抹眼淚,舍不得女兒,又不得不催促她離開,擔心探看的時辰久了,給外祖家惹麻煩。
江映兒把東西留下,抱江夫人的時候,偷偷往她的衣衫裏塞了銀票。
“江小姐,這是我給你買的還禮,你給我買了酒,這是糖葫蘆,方才有人路過賣的,不值幾個錢,你不要嫌棄。”
丹曉知道江映兒心裏難過,剛剛丘海提出買糖葫蘆時,她也點頭同意了,夫人心情不好,吃些甜的,心裏肯定舒坦。
江映兒接了,“謝謝。”輕咬了一口。
仰頭笑,“真的很甜。”丘海也跟著不好意思地撓頭笑了。
這一幕,被不遠處盧氏派來的人盡收眼底。
江映兒剛剛哭得厲害,眼睛紅,立刻回去不太好,難得出來,便約著丹曉在淮南的街市逛了逛。
看著琳琅滿目,跟汝陽不大相同的東西,丹曉好奇得眼快看出花了。
江映兒留神的卻是不一樣的,她想看看,能不能用聞老太太給她的這筆錢,在淮南做些營生,錢再多也有用光的時候,總不好一直伸手跟聞老太太要錢。
如果讓盧氏和聞家的人,又或者聞衍知道了,肯定又要說三道四,何況別人不說,她自己身上也沒有那個臉。
聞衍同樣一夜未眠。
盧氏早起,聽聞江映兒出門去了,見他麵色微有憔悴,便放他回房休整,隨後過來用膳。
到容雲閣時,聞衍跨進門,靜悄悄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