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外都不見那白得來妻的身影,原本不想管,她愛去哪就去哪。

轉到外間的時候,看著院中的芙蓉花枝。

轉念想到,他不在的時候,那女人便四處派人尋他,連祖母都出動了,非要把他給叫回來,害他在肖霖澤和任洵的麵前也落了一個落得跟梁二一樣的窩囊樣子。

思及此,聞衍大踏步出門,叫來冬春冬紅,“少夫.....”

下意識要叫少夫人,又生生止住了。

叫什麽少夫人?如此,不是變相承認她的身份了。

剛想叫名字,忽而又卡殼了。

他還不知道那女人的來曆,家在哪裏,何方人士,姓甚名誰?

半響,“她去哪了?”

冬春冬紅對視一眼,心裏記得聞老太太的囑咐,不能向公子暴露夫人的來曆。

冬春回道,“少夫人早起便出了門,奴婢們也不知道去了哪。”

聞衍又要再問,他找的正主回來了。

主仆二人有說有笑,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看樣子還能是去哪?一看便是出門揮霍遊逛去了。

聞衍一夜未眠,見到江映兒嬌俏的笑,心情很好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與此同時,江映兒也看到聞衍了,她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冬春冬紅,上前站在合適離他有兩步的位置。

欠身喊,“夫君。”

盯著頭上兩道淩厲的目光,江映兒才要問他婆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聞衍劈頭蓋臉,瞬間指責下來。

“母親病重,我一夜未歸,守在母親身邊侍疾,你倒好,去都不去看一眼便罷了,還有心思出門遊玩?”

平時找他不是找得很殷勤嗎?

“祖母怎麽會讓我娶你這種女人,你到底什麽地方入了祖母的眼睛。”

容貌?

丹曉睜大了眼睛,下意識上前要提江映兒解釋,誰知被她按住了腕子。

江映兒始終好脾氣,乖垂著眼,柔聲柔氣。

“夫君教訓得是,都怪妾身沒有分寸,處事不周,這就放了東西,即刻過去。”

她沒有生氣,反而平靜聽他訓完,接受了指責。

聞衍極少有斤斤計較的時候,原本也算不上大事,意識到他自己話多了,好似又被她惹破功了。

看她不溫不熱的樣子,讓他想起那日敬茶,母親和三嬸嬸刁難,她也如此坦然接受。

如此一想,反顯得他也像胡攪蠻纏的。

母親本就不喜她,聞衍也沒有打算讓江映兒過去,若是她真叫了她過來,隻怕母親越發病重。

旋即,男人冷哼一聲,拂袖出了院子。

丹曉氣得跳腳,“夫人,你為什麽不解釋啊,就這麽任由人汙蔑。”

“昨日您明明就去了,反被人清韻汀的人晾在外麵淋了一宿的雨,早上姑爺都不陪您回門,反而不分青紅皂白罵您,您連句嘴都不回,咱們在外麵買的東西,不都是給清韻汀的藥材補品嗎。”

乍聽聞真相的冬春冬紅都傻眼了,一時之間怎麽說都不是,登時也為江映兒難過。

江映兒坦然坐下喝了一口茶,淡然得很,“多說無益。”

聞衍在氣頭上,跟他爭辯說了他未免會信,說不定還會覺得她伶牙俐齒,罪加一等。

在她進來之前,肯定已經問過了冬春冬紅,她們沒有說她回門,證明不想給聞衍知道這件事情。

她又何必再解釋多費口舌,反正她也不在乎,自然就無所謂了。

“把東西收攏一下,我換身衣衫,就過去吧。”

早上哭了一場,臉上的脂粉早就沒了,更在外麵繞了好幾圈,為了搶到藥材,還拱出一身臭汗,黏黏的。

聞衍先一步到了清韻汀,往後看,她沒有跟來。

剛說好即刻就來,望遠去都見不著她的人影,也就是嘴上說得好聽,想必是不會來了。

進來時,沒有讓下人通傳怕打攪了盧氏休息。

抬腳進門時,聽到盧氏跟人交談,“你真看清了?她果真采買了許多東西?”

誰?盧氏沒有點名,聞衍腦海中閃過方才江映兒和她身邊婢女提著的東西,不自覺確定盧氏口中的她,就是她。

“她兩手空空賴求著嫁入我聞家,哪裏還有銀子,定然是老太太給她的。”

聽跟去的下人稟告,江映兒去采買的地方都是上好貨色的鋪子,老太太定然給了她不少的錢。

想當初,她嫁進來,除了見麵禮給了雙玉鐲,從來沒有私下撥過錢,每日就靠著丈夫和賬房發的月錢。

老太太居然對江映兒那麽大方?

這樣喜歡江映兒,難不成想把家裏的掌房鑰匙給她管?

盧氏再問,“還有沒有別的?”

下人聲音不是很高,聞衍依然聽清了,“少夫人還買了酒送給府衙的一個捕快,那捕快給她送了串糖葫蘆,她吃得很開心,兩人就站在府衙門口旁若無人地笑。”

盧氏翻眼,“就知道江家女是個不安分的!占著我兒子還不夠,出趟門居然勾男人!真以為...”

耳邊傳來聲音,盧氏猶如驚弓之鳥,乍一看,“衍哥兒...”

聞衍壓著劍眉,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跨步進來。

盧氏心裏一虛,連忙打發人出去,打著幌話,“你來的正是時候,用膳吧,母親讓廚房做了你愛吃的炙羊肉,快嚐嚐。”

剛剛的話,也不知道被聽見多少。

自家兒子發起脾氣來,盧氏始終是害怕,昨兒要不是去請郎中的人,路上打點好了,沒有說漏嘴,隻怕又是一場風波。

用著飯,偷偷打量兩眼他的臉色,還很正常,盧氏原以為圓過去了,不料,一口羊肉下肚,聞衍問起。

“方才兒子進門時,聽母親說起我那妻子的來曆……

“兒子與她成親至今,尚且不知道她的過往...”

盧氏一咯噔,佯裝煩惱擱下木筷,擺出一副無可奈何難以開口的模樣。

“唉.....”

聞衍靜等著下眼,手有一下沒一下敲打著桌麵。“母親隻管說就是。”

反正老太太不讓說真相,也不怪她胡說了。

盧氏顛三道四,添油加醋,“你那匆忙娶進來的妻子,其實為娘也不是很清楚,全是老太太做主找的人。”

“後來娘打聽清楚了,她叫江映兒,原是汝陽的人,聽說啊...”

盧氏壓低聲音,“還是江相江遊的嫡女。”

江遊的女兒?聞衍一愣。

有關江家的事情,當初聽任洵提過,京城的事情,他不大清楚,沒怎麽留意。

有關江家的女眷,更不清楚了。

第10節

“江家犯事,抄家全都死了嗎,就獨留她一個流落到淮南,在這無親無故,大概是從前養尊處優的日子過慣了,苦日子嚐不慣,便想著外路子賺錢過上從前的好日子。”

“母親院裏的人今兒出門在街上遇著她了,想必我兒剛剛也聽到了吧,她出手揮霍大方,還跟人勾勾搭搭,這都是從前留下來的毛病。”

“你是不知道當時在秦樓楚館,個個都知道她想上台,都搶呢,搶到我們家門口了,後來她聽人說我們聞家有錢,便來我們家巴結了,你祖母也不知是什麽地方搭錯了筋,覺得她曾經也是高門嫡女,居然把她抬進門給你做正妻。”

盧氏說完了,給旁邊的聞衍夾了一塊羊肉,打起感情牌賣慘。

“母親據理力爭,都沒能讓你祖母改變主意,是母親無能,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死去的父親。”

男人沉默聽完,冷毅分明的側臉看不出什麽情緒,隻是下頜線繃緊,顯得他側臉越發清晰。

“嫁進我們家,你祖母給了她不少,也不知她如何哄了你祖母高興,便連你母親也從來不放在眼裏,成親三日,從未到我的屋裏請過一日安。”

“就連母親生病,她不過來便算了,差人過來問候一聲都懶得。”

提到這,想到剛剛在容雲閣發生的事情,聞衍嗤之以鼻笑了。

那股子打在棉花上的氣,忽地又起來。

對於這樣一個為了金錢利益出賣自己的女人,還敢號稱是受過良好閨訓的相門嫡女?

在她的身上,聞衍沒有看到相門嫡女的半點氣節。

任說任罵,沒有骨氣,也不能說她一無是處,她的手段的確了得,能入祖母的眼睛,看得出來,祖母很偏袒她。

聞衍淡淡道,“何苦與這樣的女人計較,她沒有教養,母親無需為此煩惱,當心您的身子才是。”

聞衍出門後,盧氏已經聽了丫鬟稟報,江映兒來過,被攔在門外,吃了一個晚上的苦頭。

這些,盧氏不可能告訴聞衍。

反而要挑撥關係,兩人之間惡化到一定的程度,聞衍無法忍受,提出休妻,老太太也無可奈何。

屆時再娶一個順她心意的,讓二三房嫉妒去。否則這上有惡婆,下有不能為她奪得半點風頭的媳婦,她要看二三房的臉色一輩子,日子想想就難過。

“衍哥兒也不要急,二三房那些人屋裏娶了妻,身後也有不少小的,母親啊,早為你留意好了一位,生得水靈標誌,完全不輸給江家女。”

聞衍皺深眉,還沒說話表態,盧氏興衝衝,朝外喊了聲卓荷,“進來跟你表哥見見麵。”

誰知,一抬頭便見到了不知何時來的江映兒,盧氏的木筷嚇掉了,聞衍也隨之抬頭。

她何時來的?

看起來似乎站在屏風旁很久了,聞衍留意到女子提拿著的物件,東西很重,在她能窺見的嫩白掌心邊沿,看到勒紅的痕跡。

方才見她還是穿著古煙紋碧霞羅裙,而今換了件粉紅繡金交領的褙子,不止如此,還重新攏了發,臉上染了脂粉,看起來氣色紅潤,別樣可人。

與她見過的幾麵都從未見她塗脂抹粉,隻有一次,在大婚夜,第一麵第一眼,看不真切,她便低下頭了,因為太矮了,聞衍並沒有彎腰,或者抬起她的臉細看。

她總是素淨的,像朵純靜的幽蘭,尤其在塌上。

一張嫩白吹彈可破的臉頰,都是被弄出來的粉,故而,聞衍尤其喜歡盯著她的臉。

今遭的她格外不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了胭脂,還是因為她抬頭直視看過來。

在女人水靈漂亮的眼睛裏,聞衍看到了純淨,坦**。

仿佛,眼前的她和母親方才話裏的那個諂媚的“她”。

不太一樣。

聞衍啞然了。

還是盧氏先開的口,一見落魄女,隻見自家兒子眼睛的眼睛都黏在她身上了,分都不舍得分開。

小妖精,當著她的麵就勾引過來了。

“誰放你進來的,進婆母的院房,不知道先讓人請示嗎!”

盧氏嘀咕一聲,“沒教養!”

聞衍醒了神,臉上露出不滿的神色。

她不是不過來了嗎?怎麽又過來了,來一趟還要梳洗打扮一番。

後麵的卓荷匆匆趕進來。

“夫人,我也不知道少夫人怎麽沒等人通傳就進來了,剛剛奴婢估量著公子愛吃的酸粉蒸肉好了,尋思去取來,誰知....”

丹曉在一旁嚷嚷,“你血口噴人,分明是少夫人在門口等問了,你笑著說姑爺和夫人在用早膳,夫人早說了,讓少夫人直接進去。”

卓荷哭哭啼啼,“你才是血口噴人,我在夫人身邊跟了許多年了,必須得夫人通傳了才能見,我會不知道嗎?怎麽可能直接讓少夫人進去。”

“你.....”丹曉並不擅長吵架,氣得臉都紅了。

卓荷還在說,“你是少夫人身邊的陪嫁,自然是向著她了。”

“那你....”江映兒攔下丹曉,“不得無禮,向卓姑娘道歉。”如果她沒有猜錯,眼前的這位,便是盧氏看好,要給聞衍納的小房了。

她身上的衣衫首飾都要比清韻汀裏的丫鬟好很多。

丹曉不情不願抹著淚,低了頭朝卓荷道歉。

鬧成這樣,江映兒也怪她自己著了別人道,沒想到被人誆了一局。

卓荷心裏忍不住嘲笑,眼前的女子樣貌略勝她幾籌,但論起心計,壓根就不是她的對手。

剛剛她見到江映兒時,心裏燃起了濃濃的危機感,她隻是略施粉黛,竟然如此美豔。

盡管公子不是膚淺的人,見過的美女多如過江之鯽,絕不會為她的美色所迷。

卓荷依然害怕,所以她使用了一計,知道盧氏和聞衍在裏麵數落她,便放了她親自去聽,待被發現,又怨她沒有規矩,看她驚慌失措,惹了公子厭惡。

江映兒平靜轉身,大方得體朝盧氏彎身致歉,又朝聞衍福身。

慢聲輕道,“婆母身體抱恙,兒媳不能第一時間得知,過來伺候跟前,都怨兒媳的不是,是兒媳慢怠了。”

“今日晨起,往外尋了昨日給婆母看病的郎中,問過婆母的身骨情況記了冊子,又聽他說,在煙江路有位醫術出眾,藥到病除的神醫,便想著去碰碰運氣,誰知人多,耽誤了時辰,回來晚了,進門又驚擾了婆母的清安,請婆母不計兒媳的過失,能收下藥材。”

“兒媳自知失禮,但請罰跪家祠。”

她為自己辯解的聲音也清透和軟,讓人聽著如沐春風。

聞衍聽完後,第一反應竟然是,他好似還是第一次聽自己這位妻子說那麽多的話。

第二反應,他不厭惡她的聲音,反而很喜歡。

再又後知後覺,她今日出門並不是玩樂?是他先入為主誤會她了。

一時之間,想到在容雲閣碰麵就責備她的話,她毫無辯解,聞衍眸中神色複雜難言。

卓荷在一旁堵著一口氣,怎麽就那麽快讓她扳回一成,扭轉局麵了?

盧氏的話也被噎了回去。

煙江路的確有位醫術聖手魯郎中,是從前汝陽來的太醫,聽說還是太醫院的院判,到了年紀致仕回鄉了,醫術極好,治好了許多人的疑難雜症。

聞家也曾花重金請他回來當府醫,可惜這位聖手不為金錢所迷,也不出診,整日裏就在那支攤,排隊看症。

他的醫館前麵永遠都是人滿為患,有人會很提前就排了長龍。

她早間回門,還有時辰去排隊求藥?

盧氏半信半疑,“你該不會是唬人的吧。”

卓荷跟上話茬,“是啊,少夫人別是為了自己開脫,信口開河找了個好借口,誰知道是不是去了煙江路,誰不知道那地方的隊有多難排。”

“是與不是,婆母看看便知道了。”

她把藥放在膳桌上,盧氏打開看了眼,的確是煙江路的,藥封上都印著醫館特製的標章,印著用藥人的名諱,病症,用藥量。

魯郎中名氣大,淮南有人冒充他賣藥,這是他想出來的打假法子。

盧氏也不好說什麽了,隻能吞下這口氣,“行了,看你將功補過,就不必去跪家祠了。”

聞衍見她抿了一個極輕淺的笑,還沒看清,便又低眉順眼了,“謝婆母寬宏,兒媳日後必然不會再犯。”

“婆母和夫君先用膳,媳婦就先告退了。”得了盧氏點頭,江映兒領著丹曉出了清韻汀。

聞衍看著,壓了眉,她就這麽規規矩矩走了?

看都沒多看他一眼。

盧氏讓人把藥小心收好,粉蒸肉端了上來,招呼聞衍用膳,繼續剛才要給他納小房的事情。

“卓荷在我房裏養了幾年了,她本來不是我們聞家的家生子,而是母親不幸早亡妹妹的獨女,孤苦無依,便來淮南投奔我,我給她改了姓帶在身邊,原也是要將她指給你做妻的,隻是你祖母不願。”

實際上,是盧氏不願,拿聞老太太做搪塞,縱然是有表親在,卓荷沒有身家,配她兒子委實不成。

“你也娶了妻,荷兒的年歲也到了,母親做主,你便將她收入房中吧。”

卓荷站到聞衍旁邊,給他夾了塊粉蒸肉,嬌滴滴喊了聲,“表哥。”

聞衍冷著臉不耐煩隔開,“我吃飽了。”

“母親您的身子漸好,便多多休息吧,昨日祖母來請,兒子還沒有過去,現下得空過去一趟。”

說罷,快步流星離開了清韻汀。

隻是沒有如他所說去聞老太太處,反而回了容雲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