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雖然人多,但各自都很忙。
顧奈爺爺顧延卿一共三個兒子,分別是立坤、立訓、立倫。三個都是建築師,立坤早亡,立訓與妻子久居國外,隻有立倫留在父親跟前盡孝。
顧奈的平輩裏,哥哥顧成雲太粗糙,連自己也照顧不好。
姐姐得珍又太過尊貴,隻肯花時間做她喜歡的事,任何時候都隻有別人服侍她的份。
“我還有個妹妹叫喬月,她複姓賀蘭,賀蘭喬月,這名字是不是很美?而且人也漂亮得很,像她媽媽,又傲氣又能幹。有時候我總覺得她與你很像,像你妹妹。”
“她本來就是。”
小姨子可不得是妹妹嗎?
顧奈臉一燙,看著他吞吞口水,托腮繼續介紹自己家人:“我還有個弟弟呢,是阿姨後來和我爸爸生的,名字叫顧元書。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好像沒喝孟婆湯就投胎來我家了,一出生就很老成,像個從民國穿越過來的老學究。”
竊笑一記,她又說:“或許是因為這樣,他和爺爺兩個人總是很聊得來,也不知道他們兩個相差了八十多歲,是怎麽聊到一塊去的。不過,元書在我麵前就很‘小孩子’,會纏著我讓我給他買巧克力。我家裏種的花啊菜啊,他每天都幫我澆水,偶爾死了一兩株,還替我難過半天。”
“不過,他們都太小了。要是有個萬一,也隻有我能擔起照顧爺爺的重任。”
盡管爺爺現在身體康健,隔三差五還要吃上一碗紅燒肉,但未雨綢繆總是對的。
她小時候最尊敬大伯父,大伯父也是爺爺最看重的兒子,“誰能想到,大伯父那樣平時感冒都不得的人,突然查出了癌症……”
顧家不缺銀錢,可是大伯父住院那幾年,溫柔優雅的大伯母照樣被反複的病情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媽媽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也是在醫院度過的。”
雖然當時她還小,但作為最親近的旁觀者,那時她就下了一個決定。
“如果可以,我一定要當個醫生。如果不行,至少也要當個護士!”
她見不得家人受苦,自己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但她的成績實在很一般,聽說她要考護理係,比她小兩歲的喬月隻覺得她不自量力。
“我也覺得自己狂妄了一些,不過和爺爺說了之後,爺爺不但沒有阻止,還私下幫我輔導功課。我哥看我考得一次比一次差就笑話我,搞不好在我成為護士之前,爺爺就先被我這個笨蛋氣死了。”
“隔天他就被爺爺隨便找了個理由,用拐杖毒打了一頓……”
她驕傲地輕哼一聲。
所以,最後她能以剛過分數線的成績被錄取,根本不是什麽幸運,而是他們祖孫倆深夜耕讀的結果!
可是,她把去年的期中考卷做了一遍後,又發現自己真的是異想天開了。
護士不是誰都能當的。
如果大學第一次大考就考砸了,怎麽對得起爺爺一把年紀還陪她重修高中數學呢……
很不巧,這次學校打回家的電話剛好就是爺爺接的。
聽聞自己孫女被逼得差點跳樓逃生,顧延卿午飯也沒吃上,就坐最近的航班趕到學校。
稀裏糊塗成了傳聞中鬧跳樓的女主角,顧奈見到爺爺的第一眼,可謂又氣又急又委屈。
氣的是學校小題大做,這點事還要通知家長!
急的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能讓爺爺相信自己沒有真的要跳樓!
委屈的是,紀修不在,他去了北京。
想到這裏,她狠狠瞪了起雲一眼,都怪他都怪他!
他就是特意挑紀修不在的日子來表白的,還害爺爺大老遠專程跑一趟!
膽小鬼!
她恨死起雲了!
“顧奈……”起雲看她一眼,滿臉道歉。
顧奈根本懶得睬他,徑自背過了身去。
顧奈在外麵幹著急,辦公室裏的情形也不容樂觀。
聽說起雲被保安拘了起來,韓家哪還坐得住?
仗著主場優勢,老老少少到了十來號人。
其中又屬起雲的奶奶李女士情緒最為激動,她的寶貝孫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也是被女孩追著長大的,怎麽你顧家的女兒就特別些,非要鬧到去跳樓?
顧延卿此番來,隻帶了秘書崔北勇一人。
崔北勇為人最是剛正不阿,跟在顧延卿身邊多年,見過的名流才俊不知幾何,卻沒見過韓家這樣仗勢欺人的。
然而顧老不發話,他也隻能忍著。
任那老太太橫眉豎眼,尖酸叫囂。
顧家越是不發聲,韓家奶奶說話就越難聽。
聽到後來,會議室外的起雲再也坐不住,恨不得大聲向全天下解釋——不是這樣的!是我喜歡她啊!她人很好,求你們閉嘴別再說了!
就在起雲火急火燎地想要衝進會議室時,校長來了。
顧奈這才發現,她把二伯都給驚動了。
顧奈一般不大見得著顧立訓,因為他一天到晚都在陪老婆。
唯一的女兒,也就是顧奈的姐姐得珍,隻隨意放養著長大。
二伯每晚都要和父親通電話問安,幾十年如一日,風雨無阻。
今次打電話到家裏,被弟媳告知老爺子出了遠門,了解大概後,掛了電話立刻就向老婆告狀了。
而顧奈的這位二伯母,是個險些嫁入沙特王室的絕頂人物,人美脾氣大不說,還尤為護夫……
會議室裏,韓家奶奶還想讓校長做主評評理,沒想到校長壓根不搭理她,直奔顧延卿而去。
先是握手寒暄,然後畢恭畢敬遞上名片。
校長賠著小心,好聲好氣道:“不知是顧老您來,有失遠迎,晚輩失敬了。”
形勢不對。
起雲的父母最先反應過來,但韓院長剛想開口,便被校長低聲喝止:“要是還想要明年的經費你就給我閉嘴!”
聲音不大,但一屋子的人全都聽見了。
顧奈不是頭一回見校長。
她被邵鴿慫恿著參加了校網球隊,偶爾會參加夜訓,期間偶然結識了幾個打球的中年婦人。
場地有限,每次校隊訓練,阿姨們總是自動退場,十分忍人好感。
顧奈覺得不讓阿姨們玩有些霸道,作為賠禮,有時她也會陪阿姨們打一兩場。
阿姨們技術不錯,但體力遠不如她,就算車輪戰也不是她的對手,輸了幾回後就把顧奈記住了。
有一回顧奈發現球場很熱鬧,一問才知是校長來接夫人了。
夫人見了她很高興,硬要和她打一局才肯回去。校長沒轍,隻好在旁等著。
顧奈那會兒感冒剛好,雙方勉強打了個平手。
“上禮拜怎麽不見你來啊?”
“病了幾天。”她說話仍然帶著點鼻音。
“難怪了。”夫人愛憐地替她擦擦汗,“不要仗著年輕就亂來,及時添衣知道嗎?”
顧奈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她和夫人閑聊期間,校長就在邊上替她們撿球來著……
顧奈膚淺地以為,一個疼老婆的男人,性情總不會太差。
而要讓一個有風度有權勢的男人當眾說出如此勢利的話,顧奈覺得,恐怕也就隻有她的二伯母能做到了。
雖不清楚二伯母具體如何施壓,但看校長額頭直冒虛汗,顧奈萬分後悔將事情推向這個境地。
她,隻是不喜歡起雲而已啊。
她從沒想過要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