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中,顧家一直是秘書在表態,顧延卿始終一言不發,讓人摸不清到底誰說話才算。
校長在其間艱難斡旋,賠了無數笑。
韓家就沒見過這麽沉得住氣的,難免生出幾分懼意,於是試著建議道:“要不,就給孩子一個警告處分如何?”
韓家自認為這樣的懲罰對起雲來說已經足夠,畢竟,對韓家這樣的人家來說,這個處分已經夠得上“汙點”了。
進了門後就沒說話的顧延卿看著校長,終於開了金口:“不行,太輕了。”
崔北勇鬆了一口氣,既然顧老開口,那起雲的命運就一目了然了。
他們韓家的兒子把顧老的寶貝孫女逼得險些跳樓,就一個警告處如何抵消的了?
天底下沒這麽便宜的事。
話說到這個份上,本絕無轉圜的餘地。
不過,韓家那邊有個年輕人偷偷上網搜了顧家這位老爺子的來頭後,悄悄將起雲媽媽拉到了一邊。
韓夫人看完資料,一身冷汗的同時,猛然間想起一件事。
趁起雲奶奶又開始鬧起來,她偷偷拉著顧奈出了會議室。
顧奈完全沒想到自己發燒的時候,起雲媽媽曾來看過她,還給她開了藥。
邵鴿沒告訴她啊……
“顧奈同學,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這次的確是我們起雲做得不對,我替他向你道歉。記得那會兒你燒糊塗了,還拉著我的手喊我‘媽媽’。當時我心裏就想,這小孩怎麽這麽招人稀罕呢?我隻恨自己不是你的親媽媽,假如你是我女兒,我就能親親你,抱抱你了。後來知道起雲喜歡你,我也是高興的,生不出你這樣的女兒,有一個你這樣的兒媳也很不錯。可惜……”
韓夫人扭頭看了眼自家好心辦壞事的兔崽子,直歎氣:“這樁好事我看是成不了了。也怪我家裏人眼皮子淺,把你看輕了去,分明是我家起雲配不上你,讓你白白受了委屈冤氣。我在這裏再次道歉,但求你看在起雲待你一片癡心的份上,你做個和事佬,放起雲這一馬吧。”
“媽!你別說了!”
起雲又氣又惱又恨,他讓媽媽替顧奈看病隻是單純的好意,他沒想過要讓這成為用來自救的籌碼!
顧奈看著那雙握住她的手,想象當初高燒時這雙溫暖的手輕輕貼在她額頭的樣子,眼眶突然一熱。
怕她不肯答應,韓夫人雙手緊了一下她。
顧奈抬頭迎上她的視線,努力笑了一下,好讓她放心:“我答應您。”
起雲震驚大叫:“顧奈!”
顧奈回首看他,柔柔地說:“對不起,起雲,我也不想讓你難堪的。”
說完,她推門走進會議室,走到爺爺身邊,在他耳邊說了這件事。
顧延卿聽完,問她:“你覺得這樣就夠了?”
顧奈點點頭。
何談懲罰,何談足夠?
本來就是他們兩個小孩的事,是他們大人非要分出個對錯才肯罷休啊。
最後,韓家由韓院長出麵鄭重賠禮道歉,起雲也挨了一個警告處分,公告全校。
送顧延卿去酒店的車上,崔北勇憤然怒斥:“什麽韓家李家,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還敢在顧老麵前標榜。”
泄完憤,他又對顧奈說:“奈奈,今後韓家那小子要是還敢糾纏你,你可不能瞞著!一定告訴崔叔叔,你崔叔叔我一個揍他兩個綽綽有餘的!”
顧奈看了眼爺爺,小聲說:“我知道了,崔叔叔。”
夜已深。
老款奔馳車身重,開在路上幾乎沒有起伏,猶如置身一片平靜的湖泊。
顧奈捧著爺爺的手杖不敢吭聲,心裏又羞又愧。
因為這種瑣事還要勞煩他老人家出麵,她這哪裏是孝順了?
“奈奈。”
“嗯,我在!”她忙打起精神。
爺爺摸摸她的頭發,笑了下:“難過了嗎?”
她吸了吸鼻子,點點頭:“有點兒。”
在爺爺跟前,她是從不敢撒謊的。
爺爺拍拍她柔嫩的手背,緩緩闔眼。奔波了一天,他也有些累了。
顧奈心疼不已。
崔北勇看了眼後視鏡,腳下略鬆,車速更緩了。
“奈奈。”
爺爺像是在夢中叫了她一聲。
“嗯?”
她輕聲應道。
爺爺長歎一聲,呼吸宛如年邁的龍般綿長,夢囈道:“奈奈別爬高,爺爺會擔心。”
“……好。”
顧奈隻有強忍著,才不至於哭出聲。
登機前,紀修接到了丁善的電話,說本來約好今天來麵試的邵鴿沒來,問他怎麽回事。
紀修不知內情,下了飛機直接去了公司。
沒想到公司也在熱議顧奈被逼得差點跳樓的事。
莫名心煩意亂。
丁善見他臉色不好,掂量著問:“你那老師不肯收你?”
紀修沒回答,親自打電話給邵鴿,過了許久電話才接通。
她的聲音聽起來剛睡醒,紀修看了眼手表,下午四點。
“邵鴿,是我,紀修。”
“學長好……”邵鴿在**翻了個身,意識逐漸回籠,這才驚醒,連忙從**坐起接電話,“學長,怎麽了?”
紀修走到窗邊,沉聲提醒:“今天你本來應該來麵試。”
邵鴿這才發覺自己漏掉了什麽,猛拍一記腦門,連忙下床穿衣服,一邊道歉,一邊請求:“學長,能不能等我半小時?我馬上過來!”
擱以往,麵對如此不靠譜的應聘者,她這輩子休想踏進他公司這扇大門。
但對象是邵鴿,她的身份讓紀修沒法鐵血到底。
短暫的窒息般的寂靜過後,他冷聲問:“如果你身體不舒服的話,就改天吧。”
邵鴿愣了一下,揉揉半堵的鼻子,心虛道:“學長,你也聽得出我哭過哦?”
窗外那棵樹上停著一隻肥麻雀,不知因為什麽受了驚嚇,振翅一飛衝天,很快消失在藍天。
紀修找了找,沒找到它的蹤跡,聲音也跟著變冷漠:“顧奈的事我聽說了,但不管怎樣,你都不該為別人的事而影響到自己。”
聞言,邵鴿心裏也跟著鼻子一塊發堵。
總覺得像是挨了一記悶拳似的。
她的呼吸聲通過電波介質傳送,又急促又粗重,聽上去帶著一絲不服氣:“好的,我知道了學長,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紀修心裏確定了一件事:顧奈沒有和邵鴿在一起。
見他要走,剛泡好茶的丁善急忙叫住他:“你上哪兒?晚上不一塊吃飯嗎?我包廂都訂好了!”
“改天再說。”紀修拿上風衣就走。
眾目睽睽之下,丁善追著他跟出來,“改天是哪天啊?你這表情,說你家裏沒藏女人,我還真不信了,你等我,我要上你家看看!”
下了樓,紀修打開車門上車,腳下油門一踩,風馳電掣離去。
丁善目送那道霸道的黑影遠去,摸摸鼻子,回頭朝樓上看熱鬧的職員們罵道:“都看什麽看,還不回去工作!”
職員們撇撇嘴,笑嘻嘻地回了崗位。
客服部幾個小女生停下手邊活,越過擋板私下交流:“剛剛那個就是我們公司大老板嗎?也太年輕了吧!”
“還說!他看我一眼,我下麵都要發大水了!”
“你瘋啦!”
在辦公室說這個!
剛做完買家回複的組長清了聲喉嚨,警告道:“行了啊你們,注意場合。”
兩個女孩挑挑眉,會心一笑,打開電腦裏的QQ,開始瘋狂八卦。
開到半路,手機響了。
以為是某人,結果是快遞說他的地毯到了。
兩隻貓如今頻繁拿他的拖鞋和沙發練爪牙,谘詢了養貓的朋友,對方建議他買個貓爬架。
但顧奈說貓爬架她負責買,因為貓是“她的”。
小姑娘還挺記仇。
哼。
帶著新地毯回到家中,房間裏空無一人,隻有兩隻貓蹲在玄關的,和他麵麵相覷。
紀修歎了口氣,放下包裹,先抱它倆。
屋裏找了一圈,沒有顧奈。
隔壁屋也找了一圈,沒有顧奈。
她沒和邵鴿在一起,也沒在他這裏,她還能去哪?
他放下貓,正準備去學校找人,門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