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奈家住圓沙洲內厝驚雀巷87號。
回家之路,囊括海空陸路。
圓沙洲是個全國知名旅遊景點,島上商業繁華,美食無數,頗受遊客青睞,無意間闖入遊客的鏡頭都是常有的事。
好在島民有自己的專屬碼頭,不必和遊客一同擠。
下了船,顧奈一眼就看見了弟弟和家中司機在碼頭等她。
“你是不是長高了呀?”
顧奈忍不住摸摸弟弟的頭,臉上掛滿笑。
“我長高了五公分!”
顧元書不似其他臭屁的小男孩,同齡的女孩子他倒十分避嫌,但對自己姐姐,不管多大他都願意牽著她的手一起走。
姐弟倆感情極要好。
司機放好行李,憨笑著說:“上車吧奈奈,你爺爺在家等你了。”
顧奈應了一聲,讓弟弟先上車,目光越過車身,與不遠處假裝遊客正在拍風景的紀修比了比,口型示意:我先回家了,我們電話聯係。
紀修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
事實上,這趟“送行”本應在思明州碼頭就該終止。
鬼使神差的,他在最後一秒買了船票進了閘。
顧奈抱著貓一愣,但很快就接受了事實。
談戀愛嘛,難舍難分也是正常的……
紀修突然的舉動倒把負責接機的馬秘書嚇了一跳,等反應過來,船已破浪離港,他隻能望洋興歎。
稍後,紀修接到他的電話:“小修,你媽媽今晚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就等你回去。”
紀修看了眼顧奈,麵不改色道:“如果不怕今後淪為她的耳報神,您大可以告訴她我被女朋友拐跑的事實。”
馬秘書歎氣,碼頭風大,吹得他的聲音飄忽不定:“好吧,我知道了。”
他這就回稟夫人,航班延誤,她兒子今晚回不來。
回到家中的顧奈,忙得滿屋子亂轉。
分完她帶回來的禮物,她又開始挨個與人介紹兩小隻。
自從爺爺的拉布拉多Judy五年前去世後,家裏就決定不再養寵物,但顧奈說要將收養的兩隻小貓帶回來過年,爺爺還是為此破了一回例。
而兩小隻像是天生就知道誰是這家的權威,一落地就上前蹭爺爺的褲腿,尤其是“哥哥”,諂媚的模樣與平日高冷的樣子簡直判若兩貓。
……
吃完團圓飯,顧奈借口給鄰居家送禮物,特意出來見了紀修一麵。
顧延卿名聲大,島上居民沒有不認識他家幾個孩子的,若是他二人公然牽手走在街上,這樁“地下情”極有可能曝光,兩人隻好往沒人的地方散會兒步。
顧家在圓沙洲還有一處中式莊園,早年被列為了景點,入園參觀每人收費30元。
和看門人打了招呼,顧奈徑直帶紀修入了園。
看她熟門熟路,紀修好奇問了一句,這才獲悉這座大花園原來是她曾祖所建。
裏麵收藏了不少顧氏古董家私,其中一座舊宅還改建成了鋼琴博物館,收藏了三十台名琴,包括一台稀世珍品鎦金鋼琴。
顧奈不無驕傲地說:“這台鋼琴隻有我姐姐可以彈,平時爺爺不讓其他人碰的。”
他們相處時,總是顧奈在說話。
紀修為人一向淡薄,但聽她敘說家中的人和事,難免心中會被觸動。
剛才路遇問路的遊人,她稱呼這座花園的主人“顧率盧先生”,然而在他麵前,她卻一口一個“我曾祖”“我太爺爺呀”。
不加掩飾,毫無保留。
不覺間,紀修恍惚也與曆史中的人物產生了聯係,態度端正起來,好似新姑爺頭一回登門拜訪那樣謹慎。
“弟弟之前就見過兩小隻的照片,知道我要帶它們回來,還跟班上養貓的同學學了怎麽給貓貓剪腳趾甲。家裏人都挺喜歡兩小隻的,害我之前都白擔心了。”
紀修側首,牽著她走在昏昏的路燈下,豎耳傾聽她到家後的所見所聞。
還有:“我和喬月經常在附近的網球場打球。走,我帶你去逛逛,說不定你以後還得幫我們撿球。”
以及:“島上有很多攝影師,你最好少去遊客去的地方,不然一天能收十幾張名片請你當模特。”
珍貴的三小時轉瞬即逝,紀修將她送到家門口,隔著花柵欄看了眼裏頭那幢花園洋房,問道:“這就是你家嗎?”
“嗯。”
紀修歎氣,那種沒名沒分委身於富家闊少的感覺異常強烈。
顧奈連忙拉著他的手安慰:“以後啦,以後我再請你進去好不好?”
紀修依舊歎氣。
顧奈沒辦法了,趁附近沒人,偷偷抱住他的腰撒嬌道:“好啦,你不要生氣,除了這個,我什麽都聽你的好不好?”
紀修正了正她毛茸茸的帽子,改成在心裏歎氣。
溫存不到一會兒,門口的可視電話傳來問話:“是奈奈回來了嗎?”
顧家門口安裝了感應路燈,長時間亮燈時,監控會將實時畫麵傳給家裏。
雖然兩人站在攝像頭的死角,但顧奈還是連忙鬆開紀修,緊張兮兮道:“是我繼母叫我。”
“那你進去吧。”紀修跟著壓低聲音道。
“你先走,我看著你走。”
紀修抄兜,臉被風吹得有些僵,看著十分嚴肅認真,堅持道:“我看著你進去。”
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想了想,顧奈依依不舍地看了他最後一眼,然後打開小門,獨自走進花園。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門口的燈光熄滅,紀修依舊保持原樣站在原地。
牆上的銘牌上寫著:顧宅,驚雀巷87號。
他原本打算在島上住一晚再走,但適逢年節旅客爆滿,酒店賓館民宿一律滿員,他隻好連夜回去。
時間太晚,客船停運,馬秘書安排了他哥哥平時海釣用的遊艇太來接他。
回到家中,兄弟二人打了個眼神商量,一個不問,一個不解釋,默契得很。
隻有紀女士喋喋不休地嘮叨著“兒子你又瘦了”“是不是學習太辛苦了”“你餓不餓呀”……
吃過夜宵,紀修與父兄在書房聊了一會兒天。
回到自己房間,剛好淩晨一點。
他站在巨幅落地窗前,遠眺海平麵。
不遠處星星點點的島嶼,猶如一塊浮標飄在海麵。
以往這個時間顧奈應該已經睡了,但他還是忍不住發了一則消息給她:“今天沒有霧,我好像可以看到你家。”
意外,顧奈還醒著,還秒回:“???”
紀修已經習慣一邊和她聊天一邊擴寫自己的話:“我說,從我家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見你家。”
過了一會兒,顧奈回複:“你家是不是住鷺江壹號?”
紀修回:“嗯。”
“幾樓?”
“Penhouse。”
“原來頂樓被你家買了啊。”
“怎麽,你家原本也想買這層嗎?”
“嗯,二伯母喜歡離碼頭近的大房子。”
紀修想了想,問:“那最後買了哪層?”
顧奈發了一個沒有感情的笑臉過去,說:“在你家樓下的樓下……”
鷺江壹號是508平的海景大平層,層數越高風景越好,價格越貴。
顧奈二伯母是位世家大小姐,人美脾氣大,出趟門大小行李能裝滿18箱,若非顧家有重要的大事,她輕易不會坐船上島。
哦,二伯母什麽都好,就是暈船。
但隻要顧延卿在世一天,即便暈船,這位大小姐也得時不時去上島露個臉。
隻可惜,她一向看不慣顧奈的繼母,就算去了驚雀巷,也從不在87號夜宿。
住酒店的話又難免勞師動眾,最後索性以女兒的名義在離碼頭近的地方買了套房子歇腳。
顧奈怎麽也沒料到,姐姐居然會和紀修家成為上下樓鄰居。
對這種意外的巧合,顧奈非但不驚喜,心中還充滿了不詳的預感。
“怎麽辦啊紀修,我的眼皮突然開始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