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不安在心中湧動,但顧奈還是按照原定行程,與家人一同去了紐約慶祝農曆新年。
回國的前一晚,她與妹妹喬月去聽了《權利與遊戲》的主題音樂會,興奮之餘,便忍不住同紀修多聊了兩句。
喬月與她住一個房間,半夢半醒間問了句:“顧奈你是不是戀愛了?”
嚇得顧奈連忙掛了視頻電話,改成在被窩裏發微信。
將“晚安”發送成功後,紀修這才有閑工夫招待來思明州開會,順道來他家拜年的衛揚。
衛揚剛巴結完紀女士,回頭見他終於肯放下手機,露出一口大白牙,搖搖頭嘖嘖道:“你哥不著家也就算了,怎麽你在家也不陪你媽聊天,你瞧把她給憋的。”
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把他都聊渴了。
衛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紀修鐵石心腸慣了,這會兒也不例外:“熱情好客不好嗎?你也別太感動。”
把衛揚給氣的,“我專程來看你,你就這樣招待我?”
“看完快滾。”
衛揚習以為常地笑笑,摘了一串提子,往沙發上一躺:“哪能啊,正事兒我還沒說呢。”
紀修隨意翻著手頭的雜誌,看也不看他。
衛揚拋了一顆提子到嘴裏,也不賣關子,直說道:“前陣子我媳婦托人買禮物,我多嘴問了一句,說是給小師妹準備的。這趟來,我幫她把東西帶過來了。”
“哪兒呢?”
紀修看他一眼。
“我趁你媽媽不注意,塞你房間抽屜裏了。”
一臉“我幹得好吧你快誇我”的表情。
紀修好笑,“知道了。”
衛揚不客氣地拿拖鞋尖戳戳他,“你給她準備了啥?”
衛揚既沒見過他談戀愛,更沒見過他送女孩子禮物,故而無比好奇。
紀修不答反問:“少藍送她什麽?”
衛揚又拋了一粒提子到嘴裏,嚼巴嚼巴道:“一串花裏胡哨的手鏈,她特意叫人從法國買的。”
紀修暗忖,大概知道是哪個牌子了。
顧奈喜好園藝,那個牌子的飾品都和花花草草小動物有關,有幾條特別喜歡的鏈子,顧奈時常輪著戴。
衛揚撓撓頭,小聲跟朋友抱怨:“小師妹溫柔可人固然招人喜歡,但我媳婦一女的怎麽也這麽稀罕她我就不懂了。要不是留著我還有點用,估計這會兒家裏的門都換鎖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不是嗎?”
一個是大豬蹄子,一個是知心小妹妹,少藍更喜歡誰不是顯而易見嗎?
衛揚心虛地摸摸鼻子:“道理我都懂”
紀修無語,他這朋友雖然招人煩,但貴在很有自知之明。
衛揚又吃了幾粒提子:“都這麽熟了,我也不好意思什麽也不送,跟你打聽一下,小師妹平時都喜歡什麽?”
她喜歡小貓小狗,喜歡花和種子,喜歡剛出爐的麵包和毛絨玩具。
但紀修不會告訴衛揚,隻說:“上次聽她說想買房子。”
衛揚險些被提子堵住氣管,嗆得一陣咳嗽:“除,除了這個!”
紀女士這時端著大菜從廚房出來,吩咐道:“小修,你爸爸和哥哥已經進電梯了,過來洗手,我們準備吃午飯。”
衛揚拍拍身上莫須有的灰塵起來,笑道:“阿姨做了什麽好吃的?我老遠就聞到香味了。”
紀女士噙著笑道:“就你嘴甜,等會兒你多吃點。我們小修不喝酒,要不,你陪叔叔喝一杯?”
“行啊。”
紀修充耳不聞,插兜折進廚房洗手。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女朋友生日該送什麽。
是的,沒錯,他至今也沒想到要送顧奈什麽生日禮物。
哪怕上學期期中顧奈就在反複暗示她是雙魚座。
他的女朋友什麽都有,什麽也不缺,她的個性十分容易滿足,但要討她歡心卻也不容易。
顧奈今年的生日挨著情人節,剛好在她回國的第三天。
送走衛揚後,紀修應導師召喚,臨時飛了一趟北京。
說好生日當天會回思明州陪顧奈過生日,結果沒料到,趕著給顧奈慶祝生日的人會有那麽多。
從淩晨開始,他的朋友圈已經在輪播“祝我們可愛的小奈奈生日快樂”,等他到了機場準備飛思明州,一條“顧奈是誰?”的新聞引爆了朋友圈。
他點開看了新聞內容,原來是有人登報買了一個版麵祝賀顧奈十九歲生辰。
他難免吃醋地問當事人:“登報的人是誰?為什麽這麽老土?”
“是姐姐讓我哥登的啦!”
得,一下得罪了兩個大魔王。
等他下了飛機,顧奈本人也發了朋友圈。
是一條視頻。
幾個與她要好的高中同學,大費周章地訂了五個帝羅馬陶盆送給她種花。
陶盆乘風破浪送到驚雀巷,貨車上下來三個孔武有力的男同學幫忙搬運。
看情形,這個主意是開車的那個男同學出的。
同行的幾個女同學你一言我一句地幫著說話:“顧奈你都不知道,岑潛為了親自運送幾個花盆送給你,去年就在考駕照了!”
被眾星捧月的壽星沒有半點不好意思,臉上的笑容大大的,看得出,她是真心實意地喜歡這幾個大花盆。
視頻的最後一段,叫岑潛的男同學還當著她的麵敲擊陶盆,聲如磬,十分悅耳。
正牌男友忍不住在視頻下方留言:你是不是打算晚上在裏頭睡覺?
壽星回複他:我可以嗎?
紀修鬱結到手抖,失手發了一個吐血的表情出去。
結果呢,底下一群看熱鬧的就瘋了。
小章:活得久果然有好處,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看見我學長吃醋。
小許:臣附議。
少藍:你讓她睡唄,瞧她笑得跟朵花似的,心裏不知道多喜歡呢。
衛揚:我看地方夠大,你大可以和小師妹擠一擠。
丁善:學妹不愧是我校名姝,排麵大,收生日禮物都按噸算的。
邵鴿:好奇學長晚上送什麽。學長,你不能輸啊!
飛機落地後,紀修回家接了兩隻貓出來。
兩隻貓是顧奈去紐約前送過來的,順便替姐姐看了看房子。
紀修隻說是朋友的貓,紀女士就好吃好喝地把兩小隻供了起來,聽說要把貓貓們送回去,還十分不舍,臨走前硬是往貓書包裏塞了兩個大紅包。
一隻一個……
過了一個年,兩小隻的爪子都長了不少。
見麵前,紀修帶他們先去了趟寵物店,並且不顧兩小隻的意願,給它倆各挑了一套喜慶的衣物扮上。
又新買了一根逗貓棒。
將穿好衣服的“妹妹”抱給紀修後,護士接走大爺脾氣的“哥哥”。
“妹妹”好奇地用貓爪去拍逗貓棒,鈴鐺一陣作響。
紀修從獸醫雜誌上挪眼看它,見小家夥怯怯地收回爪子,心頭一軟,聲音猶如一片塌陷的宇宙般溫柔:“這根是買給你媽媽的,你的在家裏。”
聞言,“妹妹”蹲坐在地上,懂事地“喵”了一聲。
護士不禁好笑,暗暗猜想即將收到這根逗貓棒的女生將會是什麽反應。
因為事前紀修叮囑她“穿暖和點來見我”,所以顧奈今天基本上把自己穿成了個球。
見了麵,顧奈照例先和兩小隻親熱一番,繼而剝洋蔥似的一層一層脫下禦寒衣物。
剛恢複營業的咖啡館客人並不多,但這兩個人,一個是從樓下路過就會招來一群女生趴在走廊欄杆前偷看的男神,一個是曬個衣服都有一群小孩子在院子外頭探頭探腦的女神,走到哪裏都是亮點,實在很難低調。
紀修無視各種打量的視線,抱著“妹妹”,狀似不經意地將包裝好的禮物遞過去:“生日快樂。”
顧奈把“哥哥”先放到一邊,滿懷期待地拆開包裝紙,抽出蘆葦一樣的逗貓棒,晃了晃,酸道:“嗬嗬,好別致的生日禮物哦。”
紀修摸摸“妹妹”的頭,大言不慚道:“你喜歡就好。”
顧奈皺鼻輕哼一聲,按住毛衣上被“哥哥”的爪子勾扯出來的線頭,不怕死地吐槽:“如果你沒錢了可以直說。”
紀修瞧了眼對麵那隻“河豚”,輕聲問:“你被男人打過嗎?”
顧奈撇撇嘴:“沒有啊。”
“那今天要不要試試?”
顧奈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假裝風大沒聽到。
真是的,他敢送還不準人說,哪有這樣霸道的人啊。
不過,難得可以約會,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種小事上實在不值得。
雖然是生日,但兩人並不想做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隻想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
於是,靠著分別期間的所見所聞,兩人坐在咖啡館裏聊了一下午。
唯一的變化是,聊著聊著就從麵對麵變成了坐一邊。
等靠窗的位置曬不到太陽,他們才手牽手離開咖啡館。
惹得結賬的服務生感慨了一句:“唉,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已經自動配成對了。”
生日當天發壽星行程一直很滿,祝福短信從早收到晚,對於她晚餐要在家裏和家人一塊吹蠟燭的決定,紀修表現得很大度:“沒關係,以後你每個生日都是我的。”
雖然對他的霸道頗有微詞,但顧奈還是覺得很甜蜜。
直到車子進入驚雀巷,顧奈仍未放棄在他車上尋找自己真正的生日禮物。
“你找什麽?”
“你藏起來的禮物啊。”
“我不是已經送過了?”
“逗貓棒嗎?那個不算。”
“那你究竟想要什麽?”
顧奈想了想,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究竟問他討什麽才好。
為了慶祝她十九歲,大家送了很多禮物。
誇張到登報的有,貼心的花盆也有,連少藍姐也送了一條Les Nereides的花園係列手鏈托紀修帶給她。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個首飾品牌,每次出新,姐姐都會讓品牌方給她寄全套。
真好,現在她有兩條一模一樣的手鏈了。
感覺就像被兩個大姐姐同時寵愛著一樣。
而且,她眼前還有這麽英俊的男朋友,今天一整天她都很幸福,如果再有更多,恐怕她就要離地漂浮起來了。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她的答案,紀修泄氣地從扶手箱裏拿出一隻信封給她。
信封上用漂亮的花體字寫著全世界最能帶給人幸福感的兩句話:
Good night!
Happy birthday!
“你手寫的嗎?”顧奈問他。
紀修點點頭:“嗯。”
“很漂亮,謝謝,我很喜歡。”她忍不住朝他笑,繼而打開信封。
首先,她抽出了一張黑色房卡。
房卡上印著“鷺江壹號”的字樣,背麵是樓層房號。
顧奈疑惑:“這是你家的房卡?”
紀修搖頭,又點點頭:“準確地說,應該是我們未來的家的房卡。”
當初家裏買下Penhouse時,紀女士順便買了樓下一層,隔成兩戶,準備作為兩個兒子以後的婚房。
料不準未來兒媳喜歡什麽風格,所以隻大概裝修了一下。
“裏頭什麽也沒有,沒事你可以去溜冰。”
顧奈被裝酷的某人逗笑,捧著房卡看了又看:“過年我收了不少紅包,加上你的工資卡,結婚以後我來買家具好不好?”
“別買太便宜的。”。
她以為信封裏隻有一張房卡,但收起信封之際,又摸到了其他。
取出一看,原來是一張照片。
看過之後,她溫柔地笑起來,猶如一朵幹燥的玫瑰在熱水中漸次舒展般美麗。
她將照片貼在自己心口,輕聲問他:“你什麽時候去拍的?”
紀修亦看她,視線與她交纏:“今天早上。”
為了確定那片月季還在不在,他特意走了一趟京津高速,然後從天津機場飛回思明州。
顧奈反複查看照片,照片上的紀修坐在車裏,手裏握著一塊箭頭告示牌,上麵用黑筆寫著:顧奈的月季。
高速不能停車,就算車速再慢也容易糊片,不知他拍了多少張,才定格出如此清晰的畫麵。
說真的,這比收到房卡更叫她感動。
做不出登報慶賀的浮誇,也想不到送她花盆的紀修終於覺得自己沒有輸得徹底。
這個擁抱,是最完美的收尾。
他擁住軟乎乎的她,在她耳畔溫聲說道:“祝你生日快樂,顧奈。”
顧奈吸吸泛酸的鼻子:“謝謝你啊,紀修。”
紀修失笑,揉揉她可愛的腦袋:“不準哭知道嗎?”
他車就停在驚雀巷87號牆外,但凡她哭出點動靜,他那大小舅子恐怕都要抄上家夥事出來找他理論。
“我不哭呢,就是,就是……”
“是什麽?”
“就是,好喜歡你啊……”
紀修輕笑,“先不要高興太早,後天就是情人節,但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送給你了。”
玫瑰花嗎?
據說她家花園就種了一大片。
對離群索居慣了的他來說,談戀愛無疑是場兼艱巨的考驗。
但乖乖伏在他懷裏的顧奈抿笑,小聲說道:“沒關係的呀,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是情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