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麵上紀修離群索居,但其實他很看重自己的家人。
哪怕他不常與他們一塊生活,但血濃於水是不爭的事實,尤其他還是兄長和奶奶之間的重要維係。
他不隨父姓其實為他提供了很大的自由空間,但他從不掉以輕心,與其說世間沒有什麽東西能夠打動他的心,倒不如說他天生拒絕**。
而他的克己,很大程度是因為他位高權重的父親。
尤其父親還曾因病倒下過一次,這讓他對父親的重要有了更深的體會。
“我不是生來就優秀,我是因為在乎我在他們眼中的樣子,才變得那麽優秀。”
“但你不要怕,他們都是很好的人。連奶奶都這麽喜歡你,他們怎麽可能不喜歡你呢?”
言猶在耳,顧奈卻隻能拚命忍住眼淚。
她怎麽敢奢望他家人的喜歡?
她是害他們的孫子,兒子,弟弟被冠上“魯莽、不負責任”這類代名詞的罪魁禍首啊……
牆角的小方桌是為了供服務生傳菜中途短暫休息用的,來往的服務生見她神色鬱鬱地在走廊裏走來走去,一趟又一趟,終於忍不住有人上前詢問:“小姐,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嗎?”
顧奈怔了一下,搖搖頭擺手,“我沒事,我很好。”
女服務生年紀與她相仿,見她臉色發白,忍不住又問:“那你是低血糖嗎?我有巧克力,你要不要吃?”
說著,從製服衣兜裏掏出一根巧克力蛋白棒遞給顧奈。
顧奈原本打算婉拒,但看清包裝後,又接了過來。
仔細看過後,她終於露出笑臉,對服務生道:“這不是巧克力,是蛋白棒。”
服務生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懂這個。”
“你減肥嗎?好多健身的女孩子才吃這個。”
“我減什麽肥啊,我們晚上飯點在九點,這是我男朋友給我墊肚子的。”
顧奈點點頭,蔥白的指頭在包裝上窸窸窣窣地揉著,笑道:“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丁善最近研發出了草莓和西瓜口味的蛋白棒,也很好吃。
有時上連軸課,她會帶一些到學校分給舍友們。
一根就管飽。
她湊近看了眼女服務生的胸牌,冒昧地問:“李茜,你帶手機了嗎?能不能借我打個電話?”
李茜大方地把手機解鎖給她,“你先用著,我去上菜了。”
“謝謝你。”
大堂裏立著一架刺繡屏風,上頭繡著一片盛開的芍藥,各色花朵擠擠挨挨地擁在薄紗上,暖黃的燈光一映,富貴無極。
顧奈立在屏風後,光線經由薄紗濾了一層照在她身上,顯得她無限柔美,任誰看了都會誇一句她生得好看。
表妹許久未回,老太太終於開始擔心,於是遣了林子榮出來尋。
走廊兩側都是包間,中式紙門透出門後一點光暈,笑聲和高談闊論不絕於耳,熱鬧之餘讓人跟著興致高漲。
林子榮側身讓端著盤子的服務生先過,對方颯爽地道了一聲謝,匆忙傳菜去了。
林子榮摸摸鼻子,繼續往前走。
在大堂尋見表妹時,他就琢磨:難怪覺得屏風這玩意兒擺家裏雞肋,原來是後頭缺了個美人兒的緣故。
顧奈臨時被送到刺桐城,隨身行李總共就一個包。
老太太喜歡給她花錢,就著人買了好些漂亮衣服給她。興許是為了遮肚子,今天吃飯顧奈特意穿了件罩紗的粉紅中式立領裙子。
其實她離顯懷還尚早,用不著穿這麽“寬鬆”。
要是她自己不說,旁人都不覺得她懷了小孩子。
然而,母親的天性大抵如此,就算是毫無經驗的頭一回,她也會自覺緊要。
聽她對著電話喊了聲“紀修”,林子榮想了想,決定悄聲離開。
“你在哪兒?!”
顧奈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回答:“我,我,我在外婆家。”
紀修頓時鬆了口氣,沒在國外就好。
“你,你呢?”顧奈問。
紀修的聲音平鋪直敘,猶如夜色下平靜的海麵,月色下閃現著粼粼:“我在你家門外。”
她家門外?
是驚雀巷嗎?
“對不起……”
他疲憊的聲音恢複溫泉暖水般的柔和,語氣卻命令:“顧奈,不準哭。”
顧奈吸了吸鼻子,極力忍住,但還是忍不住道歉:“對不起……姐姐沒收了我的手機……”
紀修在那頭歎氣:“那現在呢?……你想清楚了?”
馬秘書查到顧得珍幾天前就離境了,能找到他的方式這麽多,他卻始終沒有接到她的電話,說明,是她不想和他聯係。
以他對她的了解,這家夥肯定又在心裏寫萬字檢討書了。
顧奈怕被經過的客人看見,走到更偏僻的角落才哽咽著說:“我,我怕你罵我……”
紀修打開車窗,風呼地一下灌進來,吹得他頸間一片發涼。
連續幾天幾夜的奔波令他頂不住困倦,疲憊地闔上眼,後仰在車座裏。
他清淺地呼吸著,不能思考,也不願思考。
然而,就像有人刻意朝著他的後脖頸來了一記悶棍似的,他輕微的動作間,都牽扯著劇烈的疼。
他忍了忍,忍過那陣急痛,才暗自鬆了口氣,抬起手背擦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顧奈。”
她小心翼翼地應:“嗯?”
“我們結婚吧!”
“……什麽?”
“我們結婚吧!”頓了頓,他擰眉說,“不管你現在有沒有懷孕,我們都先結婚。。”
豆大的淚珠砸在手背上,生疼生疼的。
紀修摸摸自己發燙的額頭,似歎非歎道:“你想清楚再告訴我,30號那天,我父親會在思明州辦榮退晚宴,我們在那天見麵好嗎?”
“……好。”她生怕他下一秒就掛了電話,堵著嗓子眼急忙問他,“那我可以打給你嗎?我想你,紀修……我每晚都睡不好……”
說著說著,眼淚再度啪嗒啪嗒。
紀修知道她在拚命忍著不哭,他無力地笑了笑,“我也想你,你要好好的。我愛你,顧奈。”
毫無疑問,不管怎麽樣,他都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