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0日,中天集團旗下新建成的韋德麗酒店正式開張營業。

閃光燈下名紳富豪,寶馬香車,美人雲集。

負責迎客的馬秘書於混亂中接到人,順著紅毯一路引至電梯:“夫人在宴會廳等你。”

紀修點點頭,對著鏡子正了正、蝴蝶領結,扣上西裝,有些不放心地問:“顧老先生到了嗎?”

馬秘書笑道:“到了,顧奈小姐也隨行。”

難得,紀修麵上一赧,紅著耳尖說:“辛苦您了。”

“不辛苦,我等著吃你喜糖。”

“快了。”

紀修回以笑容,仰麵一記抖擻,振作精神,步入電梯。

宴會設在頂樓,簽了到,他拒絕了侍者奉上的香檳,撥開衣香鬢影,如雲般的太太們的香裙,找到紀女士的身影。

紀女士今天忙得很,要她同時招呼這麽多人,嘴角早就笑僵了,唯有兒子的出現令她真正開心。

“來來來,大家認識一下,這是我小兒子,紀修。”

一眾闊太太紛紛打量這個身長似鶴的少年人,不由對紀女士有幾分刮目相看。

嫁了個當仁不讓的好丈夫不說,還生下兩個如此優秀的兒子,天底下的好事都讓她一個人占盡了。

“長得真標致,像你。”

紀女士樂不可支。

“小少爺什麽時候出山幫家裏忙啊?”

紀女士輕輕挽住兒子的手臂,笑道:“他啊我是指望不上了,一心一意要當大夫,誰也攔不住。你們讓家裏管事的多幫我看著點我家老大就行了。”

說完也不等諸位太太作何反應,轉頭問:“兒子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有點。”

紀女士招手叫來助手,像疼小孩那樣摸摸他清雋的臉:“那你去吃東西,玩得開心點。”

紀修朝幾位太太告辭,隨女秘書離開,上了頂樓旋轉餐廳。

今晚是左世雄的退休晚宴,思明州商界來了半壁江山,顧延卿打著觀禮的名頭,實則是出門見幾個老友。

馬秘書一早就安排了僻靜雅致的包間供顧老與朋友們喝茶聊天,而顧奈則帶弟弟到餐廳吃東西。

紀修出現時,餐廳裏托著骨瓷碟小口吃甜品的女孩子們一陣**。

顧奈循聲望去,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剪了頭發,露出明朗的發際線和五官輪廓,看上去很精神。

定製的禮服也很適合他,襯得他無比犀利,挺括,堅硬而英俊。

紀修自然也看見了她。

她今天穿一條嫩黃色的長禮裙,好看又不過分,溫柔且不失可愛。

“晚上好,紀先生。”她明眸善睞,笑得狡黠。

“晚上好,顧小姐。”

她隻知道他很忙,卻不知道他整日都在忙什麽。

在一起兩年多,她一直致力於將他喂胖,但很遺憾,他稍吃得少些,就會迅速瘦下去。

讓她這個烘焙小能手倍感氣餒。

但他看起來過得還算不錯,無法見麵的這段日子,他並沒有被麻煩折磨到形銷骨立。

他依舊是那個冷靜自持的紀修。

強行忍住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她擁住的衝動,紀修問吧台要了一杯冰水豪邁飲下,環顧一圈,沒話找話:“你弟弟呢?”

顧奈要了張折好的紙巾,印了印他濕潤的嘴角,“他帶小朋友去樓下上洗手間了。”

她今天穿了高跟鞋,服其勞的動作倒不顯突兀,隻是身份之疑總讓邊上的姑娘們竊竊私語。

紀修握住她戴著鑽石手鏈的皓腕,柔聲問:“吃過東西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搖搖頭,眼底星辰閃爍,看著他,聲如蚊吟:“它很乖的。”

隻不過,她開始變得極其怕熱。繼母在家還需穿線衫,而她已經偷偷開了空調。

她是兩天前從刺桐城回來的,為了避免不不要的猜測,她沒讓林子榮送她。

然而孕吐讓她口味大變,負責廚房大小事宜的繼母頭一個發現不對,幾次看著她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但礙於喬月也在,繼母隻好作罷,沒有真的問出心裏的猜測。

爺爺倒沒細究她怎麽在五一假前提前回來了,他對顧奈一向偏寵,遑論顧奈本人愛不愛學習,他本人就是不讓顧奈好好學習的罪魁禍首之一。

記得顧奈上高中時有次體育課,無意間看見爺爺在圍欄外徘徊,還以為家裏出了什麽事,結果爺爺讓她幾個同學幫忙,讓她翻了牆出來,逃課陪他一塊環島兜風……

坐在古董敞篷車上的顧奈看著邊上頭發花白大笑不止的爺爺,捫心自問:我學習差也不是沒來由的……

要說起來,家裏這個“把奈奈叫出來玩兒”的傳統,還是從得珍那傳來的。

得珍第一次馴服她的馬,狂喜之下,竟一路策馬狂奔至顧奈學校,在教室外大叫顧奈的名字,好好炫耀了一番。

在老師們出麵喝止她的狂妄之際,她幹脆把顧奈拐到了馬上,揚鞭踏過青蔥平坦的大草坪,在顧奈的尖叫中騎馬越過小河,那個寧靜而尋常的下午,漫山遍野都是她們姐妹放肆的笑聲。

紀修聽完笑話她:“你這不是‘圓沙洲女版契訶夫’又是什麽?”

顧奈不解。

紀修說:1900年9月4日,高爾基,波謝,蒲寧,蘇列爾任斯基等作家在莫斯科藝術劇院看《白雪公主》一劇的排演,其間談起契訶夫,一時興起便給他發了份電報——我們喜歡你。

於是,契訶夫就成了俄羅斯文壇公認的著名小甜餅。

顧奈赧然,看來,她真的得少幹一點園藝農活,多讀幾本書才行。

不然紀修誇她了,她都聽不出來。

紀修卻不介意,疊著一雙大長腿逗肚子上的貓玩,在北京待久了,說話口音難免染上當地人特有的邪氣:“不要緊,你讀你那些地攤文學也挺好,上回你看的那本就挺有趣。”

顧奈一陣回想,然後就紅了臉。

上次被他抓包的那本《野人小娘子》是她偷偷下到手機裏的,應該是她捧著手機頻繁地吃吃笑引起了他的注意,沒收她的手機後他接著往後看,發現作者花了十四頁詳細描述了俊美小將軍被女野人搶去啪啪啪的各種大和諧畫麵,他嗤笑:“原來是我冤枉你了,你真的有在‘學習’。”

當晚,他就照著書上的動作和她玩了一次《野人小娘子》cosplay……

紀修取了滿滿一盤吃的回來,見她坐在窗前兩眼發直,不由問:“發什麽呆?”

“沒有。”顧奈回神,擦擦汗涔涔的手心,見他要吃蛋糕,本能地提醒,“你換一塊,這個裏麵是朗姆夾心。”

他不喝酒。

紀修低頭嗅了嗅,果然聞到清幽的酒精味。

他聽話地將蛋糕放回原處,換了塊培根卷。

顧奈低頭吃了口自己的茉莉蛋糕,溫暾地問:“貓貓們都好嗎?”

“嗯,整天打架。我爸我媽都管不了它們,每天眼巴巴等我哥下班回家勸架。”

顧奈低笑,挖了塊奶油,但並不吃。

“那你呢,你最近在忙什麽?”

“我?”

他忙著讓衛揚把兩隻貓送到思明州,又去春光鎮接了奶奶。

當然,答辯還在準備著。

但最主要的,還是抽空畫了一幅畫。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看著顧奈說道:“這時候你姐姐差不多應該收到我的畫了。”

顧立訓是在馬特洪峰上出的事故,這是他第六次攀登馬特洪峰,出發前他異常胸有成竹,卻沒想到一時大意摔斷了一條腿。

為了安心養病,受傷後他並沒有返回英國救治,而是去了鄰近的德國做手術。

為他實施手術的是他舊友,養病期間他異常安心,整天去碼頭釣魚喂鵝,要不然就是在家和老婆女兒打撲克。

但即便如此,依舊架不住家人關心,這不,侄子顧蘸白大老遠探病來了。

敘完舊,短期內已經做了三次手術的顧立訓有些體力不支,隻留下太太陪護,讓女兒得珍招待侄子。

蘸白走到窗前,看著別墅外的大片湖水,不禁感歎道:“還是叔叔會享受。”

青山綠水,真適合養老。

得珍笑笑,去泡咖啡給他。

蘸白四處轉了一圈,才終於在沙發上坐下,端著咖啡淺飲一口,他用下巴點了點牆上的掛畫,說道:“你愛撿東西的毛病怎麽還沒改?這又是你從哪裏撿的?”

蘸白一說起自己兩個妹妹就十分頭疼,別家女孩隻需稍漂亮點都整日不著家,光在外麵招蜂引蝶了。

他妹妹呢?

大的這個整天宅家,把自己養得比吸血鬼還白。

小的那個一回家就換上花褲子,到地裏種菜除草。

白白把她們生得這麽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