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一日，周三，陰。
雪下了一夜，積雪更厚了，清晨時雪停了，但遠處的景色一片白，天邊的雲無聲無息的奔跑，露出的那一點點藍給整個柏城莫名增添了一絲暖意。
落地窗的窗簾沒拉上，那片白晃著沈清歡的眼睛，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強光線讓她有些不適應，她下意識的伸手擋了一下，可餘光中是一個清晰熟悉的麵龐。
“先生。”她意識一下子回籠，整個人從**坐起來。
顧淮生被她的動靜嚇醒，睜開眼時，眼底的紅血絲像是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
“鬼叫什麽？”顧淮生很平靜的斥責。
沈清歡不一樣，她記得昨晚去陪秦海棠喝酒了，之後的事情一律不記得，雖然她很想顧淮生能陪她，可他對她一直都冷冰冰的，突然睜開眼時看到他，她哪有不惶恐的道理。
她揪住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先生，你怎麽在這裏？”
她的動作，顧淮生都看到了，他慢悠悠坐起來靠在床頭，睡醒後的容顏是溫和的，沒那麽陰狠，頭發略微淩亂，甚至有幾縷發絲不聽話的翹了起來。
怎麽看，都有點滑稽，可沈清歡笑不出來，一心隻在意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顧淮生點燃了一支煙，黑色的真絲睡衣襯得他皮膚很白，身上的淩厲被削弱了幾分，他吸了一口煙，煙霧吐出來時，模糊了他的輪廓，但他的聲音傳來，嗓音是醇厚磁性的：“是你讓我陪你的。”
他在煙霧繚繞中偏頭看她，視線那樣淡，用閑談的口吻說出令人震驚的話。
沈清歡知道自己的性格，就算再喜歡他，也絕不會主動到讓他陪著自己的地步，她明明很堅定，可說出口的話是虛的：“不……可能。”
顧淮生又抽了口煙，煙霧對著沈清歡吐出來，她被嗆了一口，咳嗽了兩聲，他的聲音還是那樣鏗鏘：“我從不說假話。”
這一次，沈清歡沉默了，臉頰升起紅雲，火辣辣的燒灼。
她很少喝酒，也不知道自己酒品怎麽樣，甚至不知道自己喝醉了會做點什麽。
顧淮生的性格，她是清楚的，他沒必要說一些假話騙她。
所以，她喝醉了都做了什麽？
“先生，我真說過？”沈清歡小聲的謹慎的試探。
顧淮生摁掉煙蒂，回得很淡：“嗯。”
沈清歡臉更紅了：“我……對不起，我喝醉了。”
她垂著頭，對這樣的事有些抱歉。
她性格乖巧溫和，不是那樣不依不饒甚至會提出過分要求的人。
顧淮生見她這樣也不生氣，就是覺得她以後應該少喝酒，她那麽黏人，會被人撿漏的。
一想到昨晚如果不是他去得早，她很可能就被別人帶走，他心裏一陣火：“沈清歡。”
他情緒變化無常，就連怒意都來得這麽莫名。
沈清歡還在反思自己的錯誤，聽到他喊自己，更加惶恐了：“先生。”
她抬頭去看他，隻見他眼底是一片清晰的慍怒：“以後不許喝酒。”
沈清歡腦子有些混亂，沒想就答應下來：“哦，好。”
她還在想，自己喝醉了到底都說了什麽？
“先生。”忽然，她抬起頭看他。
“怎麽？”顧淮生正要下床，動作頓住問她。
“昨晚是你接我回來的嗎？”她眼裏都是好奇，沒上妝的臉很素，但五官是好看的。
“嗯。”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淡。
“那海棠呢？”沈清歡有些擔憂。
“許逸讓人把她送回去了。”顧淮生在回答。
沈清歡的心安定下來，可腦子裏還是在想喝醉了之後的事情，可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說完，顧淮生繼續起床，剛站起身，沈清歡又喚了一聲：“先生。”
他少有的耐心：“又怎麽了？”
語氣是不太好的，但沈清歡還是硬著頭發問：“你……為什麽要答應我無理的請求？”
她問得直接坦**，沒有一絲絲拐彎抹角。
以她的性格是絕對問不出來的，可這一次，她就是任性了一回。
顧淮生腿僵了一下，這個問題，他要怎麽回答？
告訴她，他就是有私心的想陪著她？還是說，他拒絕不了她的提議？
無論怎麽說，他都覺得那不是真正的他，所以他很聰明的轉移了話題：“沈清歡，你知道今天星期幾嗎？”
他隻是側了一下頭，側臉輪廓很深邃，下頜線一直延伸至耳廓，英俊邪肆。
沈清歡想了一下回：“周三啊。”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顧淮生彎了一下唇角，同時，他提醒說：“現在已經七點了。”
學校第一節課是必須趕上八點上的，她如果遲到，被教導主任知道了肯定要挨罵。
她一下子就忘了顧淮生沒回答她問題的事，也不去想喝醉了之後是什麽樣子，她翻身起來，快速衝去衛生間洗漱。
她動作快得像一隻貓，不過一溜煙功夫就不見了。
看著關上的浴室門，顧淮生牽了一下唇角，他察覺後，很快收了笑。
洗漱隻用了二十分鍾，沈清歡連頭發都沒吹，要出門時，顧淮生又逼迫她去吹了再走，她第一次有些強硬：“先生，我快遲到了。”
顧淮生說：“我送你過去。”
有專車的話，就算遲到也不會太久。
她思索了一下，還是去吹了。
吹頭發又耽擱了十分鍾，一直到學校，正好七點五十五。
小跑去教室，應該是可以趕上的。
車子在校門口停下，因為冬天的緣故，遲到的學校也挺多的，門口聚集了一堆正往學校去的孩子。
當一輛豪車停在校門口時，孩子們多少被驚到，又看到沈清歡從**下來，孩子們更意外了，紛紛往車裏瞥。
有眼尖的，看到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模樣英俊，氣質清冷。
她一下車，孩子們就圍住她：“沈老師，車裏是你男朋友嗎？”
沈清歡談戀愛的事情，孩子們之間都傳開了。
她在學校是挺少見的存在，性格溫柔，長得又漂亮，年紀也小，孩子們都喜歡她，自然也會在私底下偷偷議論她。
談戀愛的事情，更是在整個學校都傳開了。
對這件事，沈清歡並沒有做過肯定，但孩子們傳得卻沒錯。
看一眼捷豹車，已經開走了，沈清歡笑著將孩子們往學校帶：“不許胡說。”
有調皮的孩子起哄：“沈老師，我看到了，那位先生很帥呢，很配你，就是看上去有點凶，沈老師可別被人騙了喲。”
沈清歡紅著臉說那個孩子：“小胖，你別起哄，先生他不凶的。”
她急切著解釋，全然忘了自己說出這句話都會透露出什麽信息。
孩子們都很聰明，一聽全都明白了：“沈老師，你都自己說出來了。”
“沈老師，你現在都這麽維護自家先生了嗎？”
“沈老師，你年紀這麽小，不用急著戀愛的，男人很多的，比如我二叔。”
“沈老師，你談戀愛一定要讓男人給你花錢，可不能讓他花你的錢。”
“而且現在還流行什麽精神控製，沈老師，你可要保護好自己。”
這群孩子說得沈清歡臉更紅了，輕斥著：“快點，上課遲到了。”
眼看著就快遲到了，孩子們才開始跑起來。
被問了這麽一通，她心都有些亂了。
喜歡顧淮生，她從未想過什麽，隻是單純的喜歡。
下午，六點，學校下課後，她才出了校門。
六點的柏城路燈都已經亮了起來，她站在路燈下等車，一輛私家車停在麵前。
車窗搖下，是一張熟悉的臉：“沈小姐，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