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雪太大了,沈清歡在路邊站著凍得手指冰冷,但她始終沒鬆開拎著的藥袋子。

不管真或者假,總有幾分可能性的。

袋子裏的板栗已經被她剝著吃完了,她往顧淮生消失的方向張望,依舊是沒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

雪花落在她的臉上,然後融化成一團水,噙著她的肌膚,她臉更紅了。

周圍人聲鼎沸,卻沒有一個人是為她而來。

倏然,一把雨傘遮過她的頭頂,她往上看,看到一把油紙傘,上麵有古畫,是幾個畫中的美人兒,看到那隻手,她的呼吸就跟著緊了起來。

是顧淮生,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回頭,稍微站正了身子,臉紅得能滴血般:“先生。”

她剛剛那副模樣,像翹首以盼,等著丈夫歸家的女人。

她喜歡他是真的,可如果被坦坦****暴露在他眼底,她還是不習慣的。

看著她被凍紅的臉頰,顧淮生像是生氣,又像是不爽,下意識伸出空餘的手替她拉了一下圍巾:“不知道去躲一下?”

周邊有賣傘的,也有地方可以躲雪,她竟然傻傻的站在雪地裏等。

地上的雪被行人踩化,雪水往鞋子裏鑽,凍得腳都沒有知覺了。

沈清歡的耳尖不知道是被凍紅的,還是被羞紅的,她搖了搖頭說:“我不冷。”

她臉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還說不冷?

顧淮生覺得,這女人像有病,傻病。

油紙傘不大,顧淮生又高,根本不足以讓兩個人站在下麵,但大多數的傘麵是傾斜於沈清歡那邊的。

雪被隔絕了,溫暖回籠了一些。

往前走了一段路,顧淮生忽然問:“你拎著什麽?”

沈清歡手中有兩個袋子,一個是裝板栗殼的袋子,一個是裝中藥的袋子,她選擇性的回答:“是板栗殼。”

顧淮生明顯沒有就此罷休,準確無誤的指著那個藥袋子說:“我說的是這個。”

沈清歡下意識的往後麵藏了一下,回得囁嚅:“是……是中藥。”

“什麽中藥?”打破砂鍋問到底不是沈清歡的風格,卻是顧淮生的。

“是治療腿疾的。”按照沈清歡的性格,她做不到不回複,也做不到撒謊。

聞言,顧淮生步伐停下,透過傘柄,他盯著沈清歡的眼睛:“你被騙了。”

他說得果斷堅決,沒有一絲有餘地。

沈清歡想解釋,卻被顧淮生打斷詢問:“你在哪兒買的?”

沈清歡指了指遠處:“那邊。”

顧淮生又問:“多少錢買的?”

“三千二。”

這一刻,顧淮生忽然覺得沈清歡不是像有病,而是真的有病。

她隻是一個老師,工資不高,卻能被人輕而易舉騙到三千,但他不知道,隻要沈清歡覺得有一點點可能,她就會想著試一試。

他的腿疾隻要能好,她花多少錢其實都無所謂,更何況,她其實已經做好了應對顧越銘的準備。

她什麽都沒有,但她有一條命。

“過去退了。”大概是生氣了,顧淮生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袋子就往她手指的方向走。

“先生。”沈清歡叫她,不想退。

顧淮生回頭瞪著她催促:“快點。”

沈清歡腳下仿佛生了根,可在顧淮生的注視下,還是不得已的走了過去。

一把傘,兩個人,兩種心思,腳步一深一淺。

走到攤販前,可賣藥的老中醫已經不見了。

沈清歡想辯解也沒得辯解了,隻好低著頭什麽都不說。

顧淮生想斥責她,可又覺得她這個樣子有些可憐,狠話實在出不了口,隻好什麽都沒說。

九點半,夜已經很深了,古城的人還是很多,但沈清歡怕顧淮生腿疼,就硬著頭皮說:“先生,回去吧。”

顧淮生也沒拒絕,撐著傘跟她並肩往外麵走。

回到水榭錦園時,已經是十點半了。

沈清歡並沒有立馬上樓,而是站在樓梯口往客廳裏看:“先生,你可以跟我上樓嗎?”

顧淮生原本想等許逸問問許願瓶的事,可沈清歡問他,他就心軟:“嗯。”

他一邊回答,一邊杵著手杖跟上去。

到了樓上,沈清歡帶著顧淮生進了他臥室。

他的臥室裝修得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套沙發,一個茶幾,一台電視,一個衣櫃,除了這些,基本沒什麽家具。

翻開茶幾,沈清歡將裏麵的東西都拿出來,她認認真真的說:“先生,這裏麵有膏藥和保暖褲,你腿疼了就貼一張膏藥,天冷了就穿保暖褲,要是穿著不舒服,讓許先生買點好的。”

她羅裏吧嗦,一副交代後事的口吻,顧淮生聽著,心裏澀澀的,像被堵了棉絮一樣。

他聽得心不在焉,她說什麽,他就隻是應一聲。

沈清歡見他不想聽,覺得自己有些過了就收了話:“先生,你去忙吧。”

顧淮生看她:“嗯。”

回完,他就下樓了,許逸還在樓下等他,見他下來,忙上前說:“顧爺,沈小姐的許願瓶找到了。”

他將瓶子遞給顧淮生,後者伸手接過,莫名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卑鄙,可他控製不了自己,他就是想知道,她會在許願瓶裏寫點什麽。

打開許願瓶,抽出那張紙條,她翻開折疊的紙,上麵有工工整整的小楷字。

“希望先生如願以償。”

“希望先生腿疾能痊愈。”

“希望顧越銘和我的事不要牽扯到賀家和秦家。”

三個願望,沒有一個是為她自己做打算的,顧淮生將紙揉成一團,眼中有一團濃稠的火在熊熊燃燒。

“顧爺。”忽然,許逸叫了一聲,用眼神示意身後。

顧淮生秒懂,將紙條收好,回頭時對上沈清歡的眼睛,他風平浪靜的,表情沒有任何慌張。

直到走近了,沈清歡才對他說:“先生,藥錢我花了,這個藥應該試一試,萬一真的有用呢?”

隻要有一點點可能,她都不想放過。

顧淮生沒接話,看著她一直在沉默。

她腦子裏到底裝著什麽,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兩次不顧性命危險救下他,現在又一心盼著他痊愈。

見他沒說話,沈清歡就自顧自往廚房去了,她想煎藥給他試一下。

十一點半,藥熬好了,沈清歡端出來時,大廳已經沒人了,她又往樓上端,顧淮生沒在臥室,而是在書房。

她沒有去打擾,發了條消息過去:“先生,藥在臥房,你等下記得喝。”

那邊沒有回複,消息仿佛石沉大海。

十二點,顧淮生才回了臥房,他看到了那碗黑漆漆的藥,中藥味很刺鼻很嗆,他不想喝,可心裏想著,萬一真如同沈清歡所說,有治愈的可能呢?

他沒察覺,自己什麽時候會在意自己腿疾的痊愈與否了。

周五放學後,沈清歡回了一趟賀家,她買了很多東西探望舅舅舅媽,賀雨涵也在家,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平時她最會為難沈清歡了,可這次回來,卻沒有任何為難。

沈清歡不知道,顧淮生管了賀雨涵的閑事,賀雨涵現在是失戀的狀態,她之所以不為難沈清歡,是怕沈清歡告訴母親,她在外麵當三的事情。

難得的,在賀家吃了一頓還算和睦的晚餐。

飯後,她打車回去的。

周六,沈清歡一早起來收拾,然後就去了秦海棠的工作室。

秦海棠最近麵臨催婚,母親又心髒病住院,她大有快要妥協的架勢,可她不喜歡那個姓鄭的,妥協了也未必是什麽好事。

去了工作室後,沈清歡發現秦海棠清瘦了許多,連眼圈都是青的,她於心不忍,上去安慰,言語能安慰人,可現實卻改變不了什麽。

聊了幾句,直到秦海棠通紅著眼睛說:“清歡,我不嫁給他是有原因的,我爸爸媽媽隻知道他家境好,很喜歡我,跟我很搭配,可他們不知道,鄭君浩其實是我初戀男友,他就是一個渣男,當初分手,就是因為他劈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