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駛進公安局大門,停在車位裏。何曉推開車門,凜冽的寒風瞬間灌了進來,令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東北的天是真冷啊!”小陳鎖好車門,將雙手插進袖子裏,端起膀子縮著腦袋,邁著小碎步跟在何曉身後走進辦公樓。

辦公室在二樓左手邊第三間,何曉領著小陳快步上樓,一把將門推開。

“何隊,你回來了。”坐在門口的幾名警察立刻站起身打招呼。

何曉點頭示意:“不用理我,大家該幹嘛幹嘛。”

隨後看向坐在角落裏的一名女刑警:“什麽情況?”

“何隊,你快過來看。”女警坐在電腦前,一隻手握著鼠標,另一條胳膊高高揚起,揮動著招呼何曉。

何曉走到女警身邊,低頭看去,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天台拋屍案的新聞。

“這條新聞不是已經掛在頭條上好幾天了嗎?媒體又發表什麽離譜言論了?”

“不是。”女警搖搖頭,搓動著鼠標滑輪,屏幕上的內容隨之滾動起來,“何隊,你看下這個。”

女警轉動電腦屏幕,調整成最適合何曉瀏覽的角度。

“這條點讚最高的跟帖是三天前發布的,我們注意到的時候,瀏覽量已經達到了三十多萬次。”

“三天前?那不就是天台拋屍案發生的當天?”何曉低頭看去,發帖人的網名很有特點,一個單字:罪,頭像則是一隻被黑暗籠罩的眼睛。

帖子很長,幾乎占據了整個電腦屏幕。何曉快速瀏覽了一下,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眼睛酸痛。

“這篇帖子廢話太多,你之前看過吧?挑重點給我講講。”

何曉揉了揉眉心,閉起雙眼緩解著不適。最近這些天為了方便辦案,她一直住在局裏,每晚差不多隻睡三四個小時。

休息不足,眼睛就容易幹澀。

女警點點頭,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為何曉提煉其中的內容:“這篇帖子的前半部分,是發帖人關於最近發生的兩起社會案件的個人看法,言論頗為偏激,有煽動群眾情緒的嫌疑。

重點是後半段,發帖人聲稱,天台拋屍案死者郝然的遇害原因,與前段時間自殺的王紜有所關聯。

按照他的說法,郝然與王紜之間存在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導致被殺人滅口。

此人在帖子裏不止一次表示自己與郝然和王紜在現實中相識,所以知道很多內幕。至於他所提到的‘秘密’,倒是沒有具體說明。帖子下有很多網友追問,可他從來沒有回複過。”

“王紜?”何曉低聲念叨著,她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是王耀東的女兒。”小陳在一旁適時提醒,末了又補充了一句,“前段時間自殺的那個。”

聽到這個名字,何曉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精明的中年男人形象。

王耀東,耀興集團董事長,長雲市著名企業家、慈善家,市人大代表,區政協委員。

何曉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一連串名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今年上半年,何曉在處理一起經濟糾紛案時,曾跟王耀東短暫地打過交道。

不過這起案子後來由經偵的同誌接手,何曉也就沒再關注。

至於王紜自殺一事,何曉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實有印象。

當時這個案子是分局的同事辦的,經過調查過後,排除了他殺的嫌疑,家屬不同意屍檢,也不打算深究,所以便按照自殺結案了。

沒想到這件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竟然會被人將其和天台拋屍案聯係在一起。

隻是她想不通,王紜是首富千金,天之嬌女,從小錦衣玉食,出入的都是高檔場所,非名流不交,怎麽會和郝然這樣一個普通人扯上關係?更別提兩人之間還會有什麽秘密。

據何曉所知,郝然早年喪父,與喪失了勞動能力的母親相依為命,家境完全可以用“貧困”二字來形容。

王紜的為人何曉有所耳聞,性子高傲得很,和郝然這種窮苦人家的孩子,應當混不到同一個圈子才對。

何曉略微思索片刻,看向身旁的小陳:“你們之前調查郝然人際關係時,有發現他和王紜之間的交集嗎?”

“這……”小陳摸了摸鼻子,有些慚愧地低下頭,“我們也沒想到這兩人之間會有什麽聯係,所以當時並未朝著這個方向調查……我、我馬上就去重新查一遍!”

“安排其他人去查就行,你留在我這裏,先不要動。”

“好,我這就聯係其他同事!”小陳連連點頭,立刻掏出手機著手安排起來。

“何隊,還沒完呢。”女警指著電腦屏幕,“發帖人還提到了作案現場用來吊屍體的麻繩,他認為這種東西普通城市家庭不會常備,建議我們警方在周邊的商店多多走訪調查一下,看看最近有什麽人來買過。

還有就是,發帖人覺得凶手大概率是建築工人或裝修工人,他認為我們警方應該將注意力主要放在這類群體上,這樣可以更快抓到凶手,畢竟跛腳的特征放在人群中還是很明顯的。”

聽到這句話,何曉心中頓時一驚,連忙從女警手中接過鼠標,將屏幕上的內容一字不落地仔細看了一遍。

“這個發帖人怎麽會對現場線索了解得如此詳細?”

一旁的小陳想了想,道:“案發當天現場的目擊者很多,甚至親眼見到凶手的人也不在少數,這些線索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發帖人或許是個推理迷,網上有很多這種人,專門喜歡在各種案件的新聞下分享自己的推理與猜測。”

“有道理。”何曉點點頭,看向女警,“可以查到這個發帖人的身份嗎?”

“何隊你回來之前,技術科的同事就已經在查了,估計馬上就能有結果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女警話音剛落,技術科的同事便端著筆記本電腦走了進來。

“呦,何隊,你也在啊!”那名警察朝著何曉打了個招呼,隨後將懷裏的電腦遞了過去,用手指著屏幕上的一處標記好的地點,“我們查到了這個賬號最後一次登陸的IP地址,注冊地點是一家旅店,也就是地圖上的這個位置。”

“最後一次登陸是什麽時候?”

“三天前。”

一旁的小陳皺起了眉頭:“也就是說,三天前發完這篇帖子後,這個賬號再也沒被人登陸過?”

“去查一查就知道了。”何曉挺直身子,目光飛快地在辦公室內掃過,“你們兩個,還有小陳,跟我走一趟。”

“好嘞!我去開車!”

——

半個鍾頭後,警車緩緩停在了一處老街區的路旁。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天色漸暗,幾盞老式路燈明滅不定,伴隨著滋滋啦啦的電流聲,不斷灑下昏黃的光芒。

“這地方我怎麽沒來過,比我們上次去的江北二區還破啊!”小陳拉起手刹,透過車窗打量著四周,“咦,這裏好像離江北二區不遠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小陳本隻是隨口一句念叨,卻被何曉牢牢記在了心中。

“頭兒,就是這兒了。”坐在後排的年輕刑警指了指馬路對麵一間掛著牌子的店麵,“那家就是咱們要找的旅店。”

“走吧,去看看。”

何曉帶頭,領著三人下了車。

這家旅店門臉不大,牌子也有些破舊褪色,兩扇門上分別貼著“住宿”“按摩”四個紅色大字,曖昧的粉紅色燈光透過玻璃映在幾人身上。

“咳咳。”小陳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對著另一名刑警耳語了幾句,隨後邁步上前推開店門,“有人嗎?”

“哎,來了,是住宿還是按摩啊?”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從挨著門口的一間小屋晃晃悠悠走了出來。

“警察。”小陳掏出證件,在老板麵前展開。

“警、警察?”老板看了看四人,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堆著笑湊近小陳,“警官,我們可是正規旅店,你們有什麽吩咐,我一定配合。”

“你幹什麽?”小陳一把推開老板,指著老板的手大聲嗬斥著,“我警告你,別跟我搞這些小動作,不然我現在就把你帶回局裏!”

何曉瞥了一眼,那老板手裏攥著一卷百元大鈔,明顯是想賄賂。看來,這間旅店有貓膩。

“我們是來查案的。”小陳環顧四周,“你們店裏能上網的電腦有幾台?”

老板被小陳一嗓子吼懵了,收起錢,戰戰兢兢地道:“有兩台,除了我平常用來登記的以外,還有一間電腦房……”

老板也算配合,帶著四人來到了那間電腦房內。

房間不大,隻有十幾平米,放著一張床和一台老式電腦。

“三天前,這間房有人住過嗎?”

老板想了想,點點頭:“有的,是個很奇怪的男人。戴著口罩和墨鏡,說話聲音也悶悶的,直到他退房離開我也沒看清他的臉。”

“把他的登記信息調出來。”

老板瞬間慌了,說話也變得結巴起來:“我、我忘記給他登記了……”

“什麽?”小陳狠狠瞪著老板,“現在規定每一名客人入住時旅店都必須登記,你難道不知道嗎?”

“知道……我就是、就是忘了……”

小陳冷笑一聲:“我看你不是忘了吧,我告訴你,你的事大了!”

說罷,小陳來到走廊上,隨便挑了個關著門的房間便開始敲門,邊敲邊喊:“警察查房,趕快開門!再不開我就要砸了!”

另外兩名男警頓時會意,也上前去分別敲門。

“你們這是……”何曉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她們要找的人現在就藏在這些房間裏?可小陳又是怎麽發現的?

辦案多年,何曉第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偵查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