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這裏一直沒特意打掃過,有些亂,你們不要介意。”唐伶語款款走進屋內,微笑著邀請何曉兩人。
何曉皺著眉走了進去,四處打量。
不到二十平米的客廳雜亂不堪,到處都是散落的畫紙,牆上、地板上染著五顏六色的顏料。客廳中央立著畫架,上麵掛著一幅尚未完成的作品。
唐伶語撩了撩頭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畫得不是很好,讓你們見笑了。”
“你大半夜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畫畫?”小陳瞪大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是的。因為擔心在家裏畫畫會把顏料弄得到處都是,所以我就租了這間小房子,空閑時就過來練習一會。”
“你撒謊!”小陳嚴厲地嗬斥著,“哪有人會不睡覺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練習畫畫?何況這裏還這麽偏僻!”
唐伶語臉上浮現出幾分難為情,微微低著頭道:“為了省點錢而已,這裏的房租便宜,而且周圍比較安靜,沒什麽人打擾。最主要的是,我不太想被認識的人知道我在練習畫畫。”
一直沒出聲的何曉突然轉過頭來:“為什麽不想被人知道?”
“您也看到了,我的畫畫技術……很爛。”唐伶語伸出手,指了指架子上尚未完成的作品,“我從小就喜歡畫畫,但是沒有專門學習過,全憑著愛好自己摸索,可能我確實沒有這方麵的天賦吧……”
何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又掃了眼貼滿整麵牆的畫紙,水平確實很一般,甚至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的隨手塗鴉。
“你說的這些理由太過於牽強了吧?”小陳皺著眉頭,唐伶語說的這些,他一個字都不信。
“陳警官為什麽會覺得牽強呢?每個人都有獨屬於自己的秘密,或許有些秘密聽起來確實很幼稚,很可笑,哪怕您嘲笑我,我也不會介意。但您現在用這種懷疑的語氣來質問我,是不是有些不太尊重人?”
小陳試圖反駁唐伶語,但半張著嘴醞釀了半天,卻找不到合適的點。
何曉沒有理會兩人的“辯論”,徑直推開客廳東側臥室的門,兩個碩大的冰櫃映入眼簾。
“這兩個冰櫃是做什麽用的?”
“是用來貯藏顏料的。”唐伶語走了過來,解釋道,“雖然這幾棟舊樓裏沒多少人住,但是供暖還是很不錯的,屋子一熱,有些顏料容易變質,所以我特意從舊貨市場買了兩個冰櫃。”
“買這麽大的冰櫃來存放顏料,看來唐小姐為了自己的愛好下了不少血本。”何曉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移向另一個冰櫃,“有很多顏料需要冷藏嗎?”
唐伶語笑了笑,走到另一個冰櫃前,吃力地掀開蓋子。
“這裏麵放的都是些我從超市買來的速凍食品,有時候我會在這裏呆很久,餓了就隨便煮點東西吃。”
何曉朝著冰櫃裏看了眼,確實如唐伶語所說,凍的都是些餃子、湯圓一類的速食。
回想起剛進來時,緊挨著客廳的廚房裏,也擺著不少廚具,平日裏應該有人在這裏開夥。
何曉繼續打量著四周,忽然餘光掃到冰櫃旁的地麵上散落著些棕褐色的粉末,蹲下身去撮起一些,用手指撚了撚。
很有顆粒感,不像是顏料。又湊到鼻子旁聞了聞,有股淡淡的鐵鏽味。
“這是什麽?”何曉將手指舉到唐伶語眼前。
唐伶語有些不自在地扭開目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灰塵,或者鞋子上帶進來的土。”
“哦,那倒是有可能。”何曉眯起眼睛,沒有深究,從口袋裏掏出一袋濕巾,轉身再次回到客廳當中。
見何曉沒再說什麽,唐伶語緊繃的身子鬆了下來,快步跟了出去。
“你這個愛好保持多久了?”何曉一邊用濕巾擦著手,一邊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被顏料弄髒的地板和牆麵。
“很多年了。”唐伶語努力回憶著,“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發現了自己對畫畫的熱愛,不過那時候家裏窮,爸爸媽媽也不支持,無非是拿些樹枝和石子在地上亂劃,直到上大學以後,才開始攢錢購買專業的畫紙和顏料,自己嚐試著練習。”
何曉點點頭,走到那幅未完成的作品旁。她敏銳地感覺到,麵前架子上的這幅畫,和牆上掛著的其他作品有些不一樣的地方,但一時之間卻又說不出哪裏有問題。
畫上似乎是某種卡通形象,胖乎乎的腦袋,圓圓的耳朵,一瞬間,何曉聯想到了纏在唐伶語腕上的手鏈。
“我畫的是一隻卡通熊。”唐伶語也走了過來,看向畫紙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就差上色了,原本想著,今晚下班以後再來把它補完,但現在看來……”
趁著唐伶語注意力全部放在畫上,何曉挪動腳步,踩在一處被顏料染髒的地板上,鞋底用力一蹭,頓時扯出一條長長的痕跡。
果然……
何曉眯了眯眼睛,轉頭看向唐伶語,麵帶歉意地點頭道:“抱歉,占用了你的工作時間。”
唐伶語擺擺手:“不要緊,配合警察工作是我們每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
“情況我們已經基本了解,就先不打擾了。”
“好,兩位警官,我送送你們!”
送走何曉兩人後,唐伶語回到那間屋子裏,抱起雙臂緩緩踱步,似乎在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可很快,她的腳步便停了下來,目光落在畫架旁的地板上。
一灘紅色的顏料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上麵,顯得尤為刺眼。
唐伶語目光一顫,瞳孔微微縮了起來。
——
何曉與小陳坐在警車裏,看著馬路對麵的唐伶語走出居民區,上了公交車,這才收回目光。
何曉本意是想用警車送唐伶語回公司,可唐伶語執意不肯,說是不能給警察添麻煩,何曉也就沒再堅持。
“不愧是搞麵試的,這張嘴真厲害,我說不過她。”小陳憤憤地握緊拳頭,“大半夜跑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畫畫?這麽蹩腳的說辭,鬼才會信!究竟在這裏搞什麽勾當,隻有她自己清楚!”
江北二區幾年前就在計劃拆遷,所以一直沒有裝監控,路上的探頭也隻能拍到周圍街麵上的情況。
“我看這個唐伶語可疑得很,即便凶手不是她,這件事情也絕對和她脫不了幹係!”
小陳發了半天牢騷,一旁的何曉卻一直沒接話。
“師傅,你在想什麽呢?”
何曉看了小陳一眼,思索片刻,問道:“你有沒有發現剛剛牆上掛著的那些畫,和畫架上沒完成的那一幅有什麽不同?”
“呃……”小陳回憶了半天,搖搖頭,“沒什麽不同吧,都差不多啊!”
“是這樣麽……”何曉目光透過車子的前擋風玻璃,落在街旁的監控探頭上。
“小陳,你給局裏去個電話,讓他們查一下昨晚這附近的監控,看看唐伶語有沒有來過。”
“哎,好。”小陳連忙撥通電話,說明意圖。
十幾分鍾後,同事的電話回撥了過來。
“師傅,他們查過了,昨晚八點半左右,唐伶語的車子出現在了監控視頻裏,不過這次她沒停在路邊,而是直接開進了居民區,直到今天早上四點多才離開。”
“車上幾個人?”
“應該就她一個,後排座位有沒有藏人就不清楚了,監控拍不全。”
“昨晚她又來了這裏……”何曉忽然靈光一閃,她想到那些畫之間的區別了。
牆上掛著的畫與畫架上那幅未完成的作品,所用的畫紙材質上有著細微的區別,但並不明顯,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最主要的是,牆上的畫似乎有些年頭了,紙張的邊角已經微微泛黃,而畫架上的顏料未幹,紙張也很新,明顯是昨天連夜畫出來的。
整個房間裏,隻有這一張新畫出來的作品。如果真像唐伶語所說,她每隔幾天都要來到這裏作畫,那她之前的作品都去哪了?
而且,那幅未完成的畫與其他的作品相比,繪畫風格上也有不小的區別。
由此,她判斷,屋子裏的這些畫並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何曉揉著眉心,閉目靠在座椅上,腦海中飛快梳理著今天所發現的線索。
現在她基本可以斷定,今天所見的“畫室”,絕對是唐伶語連夜臨時布置出來的,這一點,那幅倉促而就的半成品畫作和地板上未幹的顏料可以證明。
可是臥室裏的冰櫃,以及冰櫃旁那些鐵鏽碎屑又是怎麽一回事?
何曉越想越頭疼,總覺得這其中缺失了某些信息。
“她這樣做到底是在掩蓋什麽?那間屋子在此之前到底是做什麽用的?”
何曉細碎的呢喃落入小陳耳中,令他瞬間打起精神來:“師傅,你也懷疑唐伶語?要不要我們派兩個人盯著她?”
何曉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確定唐伶語和郝然的死到底有沒有關係,我們的人手有限,需要我們去查的線索還有很多。”
小陳還是有些擔憂:“那萬一她趁著這段時間……”
還沒等他說完,何曉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嗯?好,我知道了,這就回去!”何曉掛斷電話,對著駕駛位上的小陳道:“開車,回局裏!”
“怎麽了師傅?”
何曉深吸一口氣:“有新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