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定計劃,你不是後天才結束出差嗎,怎麽提前回來了?”

唐伶語舀了勺冬陰功湯,放在唇邊嘬了一口,眉心不自覺揪在一起,這種又酸又辣的味道實在令人喜歡不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接觸泰國菜,沒想到這麽難吃。

沈念倒是胃口不錯,吃得“呼嚕嚕”直響,但很快他便意識到了唐伶語正坐在對麵,連忙放緩動作,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優雅些。

“原本是要後天回來的。”沈念將嘴裏的食物咽下去,“是李總給我打電話,讓我趕快回來配合警方調查。這次出差最重要的事情已經辦完了,剩下的收尾工作線上交接就可以。”

唐伶語放下手中的勺子,擦了擦嘴:“那你有去警局嗎?”

沈念連連點頭:“昨晚飛機剛落地我就趕過去了,問了一大堆,快半夜了才放我回家。”

唐伶語表示理解,畢竟沈念就在開發部實習,是郝然的直係下屬,平日裏都在同一個部門工作,警察自然會對他盤問得更加詳細。

唐伶語看了看周圍,確認沒人注意這邊,才壓低聲音小聲問道:“警察都問你什麽了?”

“無非就是些郝經理的個人情況,再就是平日裏有沒有罪過什麽人之類的。”

“你是怎麽說的?”

“一問三不知唄!我才來公司沒多久,本來跟郝經理就不是很熟,我知道的可能還沒有警察多。”

“那倒也是。”唐伶語點點頭,端起手邊的香蕉椰奶嚐了嚐。嗯,這個還可以,甜甜的,比那什麽冬陰功強多了。

氣氛有些尷尬,沈念不想冷場,努力找著話題。

“你說,郝經理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他這麽好的人,不應該碰上這種事啊。”

“誰知道呢,也許是得罪了什麽人吧,又或許碰見了報複社會的殺人狂,都有可能。”唐伶語用小勺子攪動著椰奶,有些心不在焉。

沈念敲了敲太陽穴:“我突然想起來,出差之前那幾天,郝經理情緒不是很好,整天黑著張臉,工作時也經常會走神。有一次調試軟件時甚至錯刪了一段代碼,這在以前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唐伶語目光一動:“那他有提到過為什麽會這樣嗎?”

沈念搖了搖頭:“沒有,他隻是說自己最近遇到點煩心事,我想著這是郝經理的私事,也就沒多問。不過聽別人八卦說,郝經理其實是失戀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沒聽郝經理提起過他有女朋友呀。”

唐伶語握住勺子的手不由地顫了顫,飛快地追問:“這件事你告訴警察了嗎?”

沈念不明白唐伶語為什麽反應這麽大,有些發愣地搖搖頭:“沒有,我剛想起來。”

“我也沒聽說過他有女朋友,八成是哪個同事閑著無聊杜撰出來的。”

沈念見唐伶語心事重重,臉色也不太好,關切地問道:“唐姐,你今天怎麽了?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沒有。”唐伶語放下手中的勺子,將額前一縷散落的頭發夾在耳後,“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抱歉,影響了你吃飯的興致。”

沈念立刻緊張地站了起來:“是不是胃病又犯了?我送你去醫院!”

唐伶語連忙擺手拒絕:“不用了,我就是昨晚沒睡好,有點累。”

“那快回去休息吧。”

沈念擔心唐伶語的身體,也顧不得吃沒吃飽就準備去結賬離開。

但唐伶語堅持要請客,沈念拗不過她,最終隻能作罷。

“別那麽喪,下次你請回來不就好了。”

聽到唐伶語的話,沈念雙眸一亮。原本以為好不容易求來與唐伶語共進午餐的機會被自己搞砸了,現在看來,唐伶語貌似對他並不反感。

“好、好啊!那就……周末怎麽樣?地點你挑。”

“現在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有空,等我確定好了時間提前告訴你。”

“沒問題!”沈念滿心雀躍,努力了這麽久,終於要見到一絲曙光了嗎?

回公司的路上,沈念講述著自己出差途中遇到的趣事,唐伶語禮貌地微笑傾聽著,時不時回應兩句。

“那位大哥實在太逗了,當時整個機艙的人都在看著他,我沒忍住笑出了聲,結果你猜怎麽著?”沈念一邊生動地比畫著,一邊為唐伶語推開厚重的玻璃門,兩抹乍眼的藏藍色闖入視線。

“呃……好像是警察……”

唐伶語眨了眨眼,看向前台旁身穿製服的一男一女,心頭微微一沉。

其中一人正是那天曾在公司見過的陳警官,而他身邊的女警卻換了人。

見到唐伶語和沈念,兩名警察也迎了上來。女警對著唐伶語笑了笑,掏出證件在她麵前展開。

“你好,唐伶語是嗎?我是市局刑偵支隊副隊長,何曉,今天來是想找你了解些情況。”

“關於郝然的?”唐伶語皺著眉頭,“之前不是問過一次了嗎?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

“這次還有些其他的事情。”何曉掃了一眼周圍滿臉八卦的員工,“要不,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聊一聊?”

“唐姐,怎麽回事?”沈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頗為緊張。

“沒事,你先去工作吧,我配合一下警方。”唐伶語安撫沈念,隨後轉頭看向何曉,“會議室沒人,我們去那聊吧。”

何曉點點頭,側開了身子。

——

空曠的會議室裏,唐伶語坐在兩名警察對麵,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何曉。

何曉帶給唐伶語的感覺,和那些普通的警察很不一樣。

雖然她看起來很和善,但身上卻帶著一種淩厲的鋒芒,一頭利落的短發頗顯幹練,光是坐在那裏還未開口,便已經讓唐伶語感受到了十足的壓迫。

何曉並沒有像上次的女警那樣例行詢問,而是直接開門見山地道:“郝然失蹤前,你和他曾在公司裏發生過爭執,是什麽原因?”

唐伶語默了默,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我們集團在隔壁市新成立了分部,打算在我們管理層中選出一人擔任分公司的負責人。按照集團高層的意思,原定的人選是我,不過幾個月前我因事請了段時間的假,等我回來後,發現候選人已經變更成了郝然。”

“所以你認為郝然趁你不在時,通過某些手段撬走了原屬於你的名額?”何曉盯著唐伶語的眼睛,這個比她還要小幾歲的女生給她的感覺很特殊,眼中似乎掩藏著種飽經風霜的疲憊與警惕。

“不然呢?”唐伶語將擋住視線的一縷頭發撩了上去,“類似的事情他又不是沒做過。”

“你指的是郝然麵試時被你拒絕,後又通過領導特批進入公司任職這件事吧?”

唐伶語點了點頭:“不知道您對這件事的看法如何,我認為,麵試對任何一家企業來講都是極其重要的一環,既能為公司篩選人才,又能為求職者提供公平合理的競爭平台。

如果每個人都想著靠背景和關係來謀生求職,那所謂的麵試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那些真正能力出色卻毫無背景的優秀人才,幹脆回家種地算了。”

“我讚同你的想法。”何曉放鬆地靠在椅子上,指了指唐伶語,又指向自己,“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你和我們警察是一類人,都是為了維護社會的公平而存在。”

唐伶語不禁有些意外,深深看了何曉一眼。能在這個年紀坐到副隊長的位置,果然不簡單。

三言兩語,既能拉近雙方的關係,又能消除對方的防備心,麵前的女人絕對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手。

“如果你認為我僅僅因為這件事對郝然懷恨在心,從而殺了他,我覺得大可不必。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做起事情來沒那麽衝動。”

何曉不置可否,目光移到唐伶語佩戴著的手鏈上:“1月3號晚上到第二天淩晨這段時間,你在什麽地方?”

“在家睡覺。”唐伶語皺著眉頭,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小夥子,“你們的陳警官已經問過這個問題了。”

“這樣啊……”何曉拉了個長音,忽然話鋒一轉,語氣犀利地問道:“你有朋友或者親人住在江北二區嗎?”

聽見這四個字,唐伶語不由得心頭一顫,但仍舊故作鎮定地搖搖頭:“沒聽說過這個地方,怎麽了?”

“我們的道路監控拍到,1月3號晚上23點47分,一輛車牌號為‘長A654F1’的白色大眾轎車,從西山新居小區駛離,四十分鍾後,出現在江北二區附近,直到1月4號早上6點33分離開。”何曉麵無表情地抽出幾張照片,放在桌子上推到唐伶語麵前,“駕駛室裏的人,是你吧?”

看著桌麵上那幾張連她表情都抓拍得一清二楚的照片,唐伶語沉默了。

何曉將照片收回來,整理了一下,站起身看著低頭無言的唐伶語道:“走吧,帶我們去看看,你在那裏到底藏了什麽。”

唐伶語默默起身,跟在兩名警察身後離開了會議室。

辦公區的同事們目光瞬間投射過來,目送著三人走出公司,又炸開了鍋,直到李總出來維持秩序,眾人才消停下來。

一路上,唐伶語一句話也沒說。到達目的地後,她下了警車,帶著何曉兩人在一棟棟老舊的樓房間不斷穿梭,很快便站在那扇熟悉的203號房門前。

“開門吧。”何曉站在唐伶語身後,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著,以防她出現過激行為。

唐伶語沉重地歎了口氣,肩膀沉了幾分,仿佛在一瞬間變得疲憊了許多。

她有些遲鈍地摸出鑰匙,插進鎖孔裏,微顫著輕輕轉動。

可當房門打開那一刻,何曉的雙眉卻緊緊鎖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