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那道士進來的大夫,是一個形貌有些狼狽的男人。盡管他瘦削的厲害,雲湘瀅還是一眼認了出來,他是先前給她留信,要來陽安城的鍾子實。
因著雲湘瀅二人都易了容,鍾子實自是沒有認出他們來。他與那個道士兩人,沒有猜到房間裏還有旁人,齊齊一怔。
倒是玄琮道長反應了過來,招呼道:“清黎,來見過這兩位公子。”
“是,師父。”清黎連忙回神,衝著雲湘瀅兩人施禮:“清黎見過兩位公子。”
恒卓淵點了點頭,似是想要說什麽,隻目光掃在了鍾子實身上,卻又頓住,並沒有立即表露身份。
見狀,雲湘瀅抿了抿唇,也沒有開口。
清黎心中是存著疑惑的,卻也知道此時不是追問的時機。
他見過禮之後,就轉頭對玄琮道長說道:“師父,這位鍾大夫是從京城來的。這些時日在城中醫治了不少百姓,清黎就請了他來給師父診治。”
聞言,鍾子實麵露羞愧之色,說道:“在下慚愧,至今未曾找出治療瘟疫的藥方,談何醫治百姓?隻是有了一點心得,想與道長探討一番,這才借著給道長診病的機會厚顏前來,還望道長勿怪。”
玄琮道長擺了擺手,道:“貧道醫術不精,哪裏能探討什麽。倒是這位公子,剛剛說到他有治療瘟疫的藥方,你們二人或可研究一下。”
話落,玄琮道長看向雲湘瀅,問:“小公子不會介意吧?”
雲湘瀅看了一眼,麵露喜色的鍾子實與那清黎,笑道:“自是不會介意。我這方子拿出來,就是要給百姓用的,當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何況……”
說到這裏,雲湘瀅的眸光轉向了恒卓淵,見他唇邊微含笑意,似是她做什麽,他都會支持,雲湘瀅也微微勾唇,露出一個絢麗的笑容,之後才開口繼續說道:“我與這位鍾子實鍾大夫,本就是舊相識,自是信得過鍾大夫的為人的。”
此言一出,除卻恒卓淵,其餘人皆驚。
鍾子實沒有料到麵前的人,竟是一口說出他的姓名來,明明清黎介紹的時候,隻說他姓鍾,並未說出名字來,對方怎麽會知道?
他再次看了看麵前那位,身形有些瘦小的公子,確認自己並不認得他,遂開口說道:“請恕在下眼拙,似乎並不認識公子。”
雲湘瀅淡笑不語,隻將之前寫好的兩個藥方,遞了過去。
鍾子實下意識的接了過去,入目的字跡卻甚是眼熟,再細看方子上的用藥習慣,更加覺得熟悉,一個念頭猛然閃過他的腦海,他難以置信般的抬頭看著雲湘瀅。
這字跡、這用藥的習慣,明明就是文陽侯府雲姑娘,現在的璟王妃!
可是,她怎麽會在這兒?
鍾子實上下打量了雲湘瀅一番,又轉眸看向了雲湘瀅身旁之人。
清黎也是困惑的看著麵前幾人,卻看到玄琮道長衝著他招手,於是他連忙來到了床前。當聽清楚玄琮道長在他耳邊,輕聲所說的話語後,清黎猛地站直了身子,看向了恒卓淵。
這時,恒卓淵輕笑一聲,說道:“鍾大夫,本王與王妃是剛到陽安城不久,比不得鍾大夫老早就日夜兼程,趕來救治百姓的情義。”
這一句話,讓眾人心中的疑惑,幾乎全都得到了解答。
鍾子實確認了眼前之人,的確是璟王和璟王妃;而玄琮道長和清黎,也終於弄清楚,這位自稱有治療瘟疫藥方的小公子,竟然是璟王妃,皆是心驚不已。
疑惑解了,房間裏反倒詭異的陷入沉默當中。
最終,還是雲湘瀅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開口說道:“這張藥方,先前就有百姓服用過,效果看起來不錯,應當是可以治好瘟疫的。玄琮道長的病,也耽擱不得,還請這位清黎道長抓了藥來,煎給玄琮道長服用。”
清黎麵色一紅,連忙說道:“當不得王妃的道長之稱,王妃喚一聲清黎就好。清黎這就去。”
雲湘瀅點點頭,道:“至於第二張藥方,是用來預防的,也請清黎一並預備著,也免得讓玄琮道長擔憂。”
“是,清黎多謝王妃。”清黎看向了鍾子實。
藥方還是鍾子實手上捏著呢。
鍾子實這才反應過來,麵上的慚愧之色更濃,說道:“在下說是要來救治百姓,想去昔山關,卻被阻在門外。困在陽安城,卻又找不到治療瘟疫的辦法,實在是慚愧……”
之後,鍾子實衝著雲湘瀅深深的施了一禮,道:“鍾子實代陽安城受苦的百姓,謝過璟王殿下與璟王妃!在下願盡綿薄之力,多救治一些百姓。”
說完,鍾子實就拉了清黎,風風火火而去。
雲湘瀅眨了眨眼睛,這鍾子實的行事作風,怎麽與先前不太一樣了?
恒卓淵伸手牽了雲湘瀅,將她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也順道將她的注意力,從離開的鍾子實身上拉開。
玄琮道長開了口,說道:“無歡小子啊,這就是你娶得妻子?不錯,不錯!恒卓燦那糊塗蛋,總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道長……”恒卓淵的語氣中,難得的也帶了一絲無奈。
“行了、行了,知道了,不說他就是了。你這次來,是以什麽樣的身份來的,怎麽弄得神神秘秘的?還有,剛剛清淮說的是真的嗎,真有敵軍攻打陽安城?不過有你在,對方怕是也沒討得什麽好吧。”
恒卓淵臉色微沉,說:“昨夜的確是經過一場激戰,傷亡不少。若不是李建義李將軍在,他手底下訓練的士兵,戰力還算可以,恐怕陽安城此時已經易主。”
“唉……”玄琮道長聞言,長歎一口氣,忍不住又念叨了幾句。
雲湘瀅聽的分明,還是在罵蒼正帝。
後來又說了一些話,玄琮道長到底是病了,有些精神不濟,雲湘瀅勸了幾次,他才算是肯躺下歇息。
等雲湘瀅兩人出了茅草屋,就見清淮和清漠兩個小道童,一起站在門口擠眉弄眼的,也不知在打什麽啞謎。
而他們兩人見著雲湘瀅他們出來,清淮就使勁兒咳嗽了一聲,還在清漠的背上推了一把,清漠就踉蹌著到了雲湘瀅跟前。
“怎麽了?是有什麽話要問?”雲湘瀅柔和了目光。
清漠生氣的瞪了清淮一眼,回頭看向雲湘瀅之後,先紅了一張小臉,然後才期期艾艾的說道:“我們就是……就是想問問,師父是不是沒事了?會好起來的,是不是?”
清漠的眼中,還隱約含著淚水,仿佛生怕從雲湘瀅這裏,得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因著給玄琮道長診脈後,還沒有洗手,雲湘瀅忍住想要摸一摸他頭發的衝動,柔聲說道:“你們放心,你們師父沒事了。你們師兄抓藥去了,隻要你們好好喝藥,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清漠聞言,眼中有難掩的喜悅,他用力的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清淮,然後與清淮一起,乖巧的衝著雲湘瀅施禮:“清淮、清漠在此謝過公子!”
雲湘瀅就更加柔和了神色,叮囑了他們幾句,這才與恒卓淵一起離開此處。
恒卓淵的神情,看上去卻並不是很好,雲湘瀅有些詫異的詢問:“怎麽了?感覺你有些不高興。”
恒卓淵抿唇不語,他能高興的起來才怪!
本來是帶著雲湘瀅看梅花,想讓她開心一些的,沒有想到玄琮道長染了瘟疫。害的雲湘瀅又是診脈,又是開藥方的,好一番勞累!
見雲湘瀅還在盯著他,恒卓淵開口說道:“沒什麽,我隻是在想道長說的,藥材價格居高不下的事情。”
聞言,雲湘瀅點點頭。這的確是件棘手的事情,若是處理不好,有藥方也難以救治更多的百姓。
不過,聽恒卓淵提到玄琮道長,雲湘瀅就憶起她之前的疑惑,不禁問道:“玄琮道長一向如此……灑脫不羈?”
恒卓淵輕笑:“你是想說,道長是不是一向如此肆無忌憚,還敢指責甚至辱罵皇上,對嗎?”
雲湘瀅不出聲,默認。她的確是想這麽問來著,出口之時到底是換成了灑脫不羈四個字。
恒卓淵帶著雲湘瀅上了馬,壓低了聲音,說:“這也算是皇室秘聞了。算起來,皇上與我都要稱呼玄琮道長一聲皇叔的。”
“咦?”雲湘瀅頓時挑眉。她怎麽沒有聽說過,還有這麽一位,做了道士的皇室中人?
恒卓淵見她眼睛亮晶晶的,就笑了起來:“不單你沒有聽說過,很多人都沒有聽說過。這位皇叔本就是皇祖父遺落在民間的孩子,雖則後來有心認回來,可皇叔怎麽都不同意,聽說在皇祖父麵前,還好是鬧了一場。”
“皇祖父無奈,隻得隨了皇叔的意。所以,皇叔的身份,隻有父皇幾位皇子知道。到了我們這一輩,知道的就更是寥寥無幾了。這處宅院,其實還是皇祖父賜給皇叔的。”
若不是機緣巧合下,恒卓淵與玄琮道長見了麵,他也想不起,還有這麽一位皇叔來。蒼正帝恐怕更是早已忘記了。
耳邊聽著恒卓淵的話,雲湘瀅不知為何,忽然就想起,玄琮道長罵起蒼正帝來,就像是在罵自己的晚輩的情形。
說起來,蒼正帝本就是他的子侄輩。況且,玄琮道長也沒罵錯!
雲湘瀅忽然就笑了。
正在這時,猛然就傳來一陣吵嚷聲,夾雜著孩童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