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當啷!”

“噗通!”

一連三下聲響傳來,鄒高豐手中的大刀,已然掉落在地,鄒高豐自己更是坐倒在地,半天爬不起身來。

鄒高豐看走了眼,也挑錯了,雲湘瀅可不是什麽軟柿子!

當然,相對於恒卓淵來說,雲湘瀅或許還是比較軟的。

隻不過,雲湘瀅可不單單隻是武功傍身,她現在還有毒藥可用。

在鄒高豐衝過來之時,甚至在他還沒有動作之前,雲湘瀅就已然對他用了毒。不過是鄒高豐過於戒備恒卓淵,反倒是疏忽了雲湘瀅,沒有察覺罷了。

況且,雲湘瀅身旁還有恒卓淵在。恒卓淵怎麽可能,讓雲湘瀅受到一點點傷害?

鄒高豐的大刀,即便舞的再密不透風,也被恒卓淵一眼看出破綻來。

在鄒高豐所中的毒,毒性發作的那一瞬間,恒卓淵直接一掌,就擊在了他的胸前。

鄒高豐身子一晃,當即就吐了一口血出來。這也是那第一下“噗”聲的由來。

緊接著,鄒高豐隻覺得胸前劇痛,渾身酸軟無力,竟是連手中的大刀,都再也拿不住,遂“當啷”一聲,大刀掉落於地。

繼而,鄒高豐眼前模糊,站也站不住,“噗通”坐倒在地上!

雲湘瀅微微勾了唇,緩步上前,走到鄒高豐跟前,俯身看著他,說道:“接下來,我有一些話,想要問一問鄒校尉,還望鄒校尉能不吝賜教。”

“你、你們……究竟是什麽人?”鄒高豐勉力支撐著,才沒有直接躺下去。他吃力的看著雲湘瀅,飄飛的雪花飄進了他的眼中,令他看不清這位近在眼前的女子。

“放心。該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現在,我來問,你來答,如何?”

“要、要殺要剮,隨你們,我……什麽都不會說的!”鄒高豐不想讓自己的聲音顫抖,卻根本控製不住。

“是嗎?”雲湘瀅唇邊的笑意一收,“鄒校尉難道不覺得,此時此刻很是難過嗎?是不是渾身酸軟無力,是不是眼前發黑?又是不是感覺,整顆心髒好似要跳出胸腔來,還是不是感覺,全身如同被螞蟻啃噬一般,麻癢疼痛……”

雲湘瀅每說一句,鄒高豐就輕微瑟縮一下。可是,當他忍不住想要自盡的時候,卻赫然發現,他隻有說話的力氣,就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

到最後,鄒高豐承受不住的嘶吼:“啊!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殺了你?”雲湘瀅站直身子,眼神冰冷的看著鄒高豐,“就這麽簡簡單單的殺了你,怎麽對得起,死在你手上的恒朝將士?殺了你,怎麽對得起,青山寨無辜枉死的百姓?殺了你,怎麽對得起,被你活活摔死的,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

雲湘瀅的話,一句比一句冰寒,直刺入人的心底。

末了,雲湘瀅學恒卓淵一般,“嗬”的輕笑了一聲,道:“殺了你?你想的倒是挺美好!”

鄒高豐眼露驚恐,口中“啊啊”的慘叫著。若非他動彈不得,此時恐怕已經是滿地打起滾來。就算此時,他也一樣不好過,眼神中充斥著痛苦,整張臉都似扭曲了一般。

恒卓淵上前一步,將雲湘瀅輕輕顫抖的身子擁入懷裏,輕拍著她的後背,低聲撫慰道:“好了,不氣了。這不是給百姓們、給那些孩子報仇了嗎?他這樣的人,別髒了你的手。剩下的事,交給我可好?”

“嗯。”雲湘瀅低聲應了一句。

她本不想如此激動。

隻是,在她的追問下,恒卓淵才在來的路上,將這隊漠國士兵,尤其是這個鄒高豐,做下的事略略提了一下。

她清楚的記得,恒卓淵說青山寨的那個孩子,出生還不足百日,卻被鄒高豐摔在地上,活生生的摔死了!

如此慘烈的場景,隻想一想,就令人難以按捺心中的激**。何況,雲湘瀅此時就站在鄒高豐的麵前。

這樣的人,這樣的毫無人性,死之一途,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便宜他了!

按理說,整個青山寨被屠殺殆盡,沒有留下一個活口,恒卓淵又怎麽會知道,究竟是哪些人做下的惡事?又怎麽會知道,是鄒高豐摔死了那個孩子?

青山寨無人幸免,恒卓淵就從昔山關入手。憑借著邪心閣,無孔不入的手段,很快就查清楚了,究竟是那一隊漠國士兵動的手。這一隊士兵,又到底有哪些人,都查的清清楚楚。

至於鄒高豐摔死孩子這件事,倒是無人親眼看見。隻這鄒高豐平素就不是什麽好人,仗勢欺男霸女之事沒少做。

而這其中,最為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鄒高豐為霸占一女子,當著女子以及其丈夫的麵,將女子不足周歲的孩子,摔死在當場!

不過,這件事到底沒有實證,雲湘瀅剛剛那般說,也不過是用言語詐一詐他罷了。

隻是看樣子,雲湘瀅並沒有說錯。否則,鄒高豐為何眼露驚恐之色,卻半分都沒有反駁?他雖痛苦,卻並非一句反駁之語,都說不出來的。

任由恒卓淵將鄒高豐,提到了一旁去。

雲湘瀅沒有去看,恒卓淵究竟對鄒高豐,用了什麽樣的手段,使了什麽樣的刑罰。甚至,她都沒有去接,恒卓淵遞過來的傘,任由它掉落在地上。

她隻仰起頭來,眼神略微有些迷茫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冰涼的雪,落在她伸出的手上,隻一瞬就融化了。

不知過了多久,恒卓淵返身回來,看到雲湘瀅的模樣,腳步微微一頓。繼而,他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樣子,將傘從地上撿了起來,撐在了雲湘瀅的頭上。

“香湘。”擁住雲湘瀅纖弱的身子,恒卓淵仿佛沒有察覺,她周身的冰冷一般,隻展開自己的披風,將她攏在其中。

“香湘可曾聽過,我是在十四歲之時,上的戰場?”落雪可聞的天地裏,恒卓淵不知為何,忽然如此問道。

雲湘瀅緩緩點了點頭:“自是聽過的。璟王殿下十四歲上戰場,十六歲戰場揚名,闖下恒朝戰神之名。”

恒卓淵微微勾了唇,卻似有嘲諷之意。不知是在嘲諷,自己那所謂戰神的名聲,還是旁的什麽。

然後,恒卓淵緩緩說道:“那香湘一定不知道,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手是抖的。你也一定不知道,當第一個敵人,死在我手上,當他的血濺到我的身上、臉上的時候,我眼前都是模糊的。你可能也猜不到,那一戰之後,我有多少個夜晚,根本不敢入睡。”

雲湘瀅微怔,繼而微微垂眸,心中陣陣疼痛。

世人皆以為,恒卓淵冷心冷肺,是殺人不眨眼之人。卻從沒有人想過,當年的恒卓淵,也不過是一個,可能不曾見過鮮血,更不曾見過戰爭殘酷的少年郎!

卻聽恒卓淵繼續說道:“是人都會害怕,我也不例外。在麵對鮮血,麵對那些慘烈的事件,甚至有些事件,還是自己親手做下的時候,我開始懷疑,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對是錯。”

“不過,戰爭教會了我,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人的殘酷!麵對敵人,麵對那些不能稱之為人的人,我們不可以,也無需心慈手軟!”

說到這裏,恒卓淵牽起雲湘瀅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裏暖著,望著她的眼睛,說道:“手段殘忍狠毒又如何?君不見,他們對待無辜之人,用的手段更加殘忍百倍!雙手沾染了鮮血又如何?那並不是無辜者的鮮血!我們問心無愧!我們隻殺該殺之人,隻報該報之仇,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雲湘瀅的心底,微微顫抖著,仰眸看著恒卓淵。

他的眼中,一片柔情與溫暖。

驀然間,雲湘瀅就明白了,恒卓淵提起他第一次上戰場,又說這些話的用意了。

他是看了出來,雲湘瀅因著近些時日,越來越頻繁的使用毒藥,有些毒藥甚至能稱得上極為狠毒,從而心中不安。

他甚至看得出,剛剛雲湘瀅那般模樣,是在心裏默問,自己是不是太過心狠手辣。

而他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直接告訴雲湘瀅,她是否狠毒的。但是卻實實在在的,說到了雲湘瀅的內心深處,令她心底的那些陰霾,無聲無息的消散開來!

雲湘瀅的心,也跟著他眼中的柔情,而溫暖起來。

似乎是看出了雲湘瀅情緒的轉變,恒卓淵露出一抹淡笑,將直直看著他的雲湘瀅,攬進了懷裏,說:“我們隻需要記住自己的本心,記住原本的良善。在需要我們善良的時候,我們不會吝惜於自己的善良;當需要我們心狠手辣的時候,我們也絕不容情!明白嗎?”

恒卓淵的懷抱是溫暖的,帶著淡淡的似青竹的味道,雲湘瀅隻覺心中安穩無比。

繼而,雲湘瀅悶聲問道:“歡歡,如果我真的變成一個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的人。或者說,我本來就是一個狠毒的人,你還會……喜歡我嗎?”

最後幾個字,聲音越來越低,幾近於無。

聞言,恒卓淵先是無奈的歎息了一聲,然後不知為何,竟是笑了起來,胸膛都傳來微微的震動。

雲湘瀅的麵龐漲紅起來,似是惱羞成怒的,伸出手指用力戳著恒卓淵的胸膛,怒道:“你笑什麽?我的問題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