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陰了一天,到了晚上更甚,天空中一片陰沉,隻有零散幾顆星星在閃爍著暗淡的光芒。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就那樣站著,一動不動,甚至就連目光都從未有過絲毫變化,一如既往的平靜。
在這一刻,他的眸光忽然有些像陸琛,蘇瑾剛認識的那個陸琛。
沈母繡好了錢袋上最後一針,偶然間瞥見自家兒子站在院裏,她揉了揉眼睛出門問:“今日又無月可賞,你在這看什麽呢?早些睡吧,明日不是還要溫書。”
他終於有了動作,隻不過那動作看起來有些僵硬,他轉過身來,頭是垂著的。
沈母意外的聽見他沮喪的道:“娘,您明日去和媒婆說一聲,咱們不去提親了。”
“為何?”她大吃一驚。
“蘇姑娘她……”沈墨初一頓,將蘇姑娘她心裏有人了,硬生生的改成了:“她心裏沒我。”
沈母瞄了一眼不遠處石桌上的酒杯,隻當他喝多了:“你別亂說,我看瑾兒姑娘對你挺好的。”
沈墨初垂下眼簾,掩住了其中的傷感:“可那並非男女之情。”
他從前也以為她對他是有幾分不同的,可今日看見了蘇瑾和陸琛相處時的模樣,他方知……何為真正的不同。
她從未那般嬌羞的看過自己,亦從未對自己流露出過半分依賴。
他多希望自己今日沒有去過,多希望自己能早一些或者晚一些到達,那樣,他就不會麵對如此叫人難堪的一幕了。
從前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對她的愛慕是最純潔的,他以為若有一日她選擇下嫁他人,他可以很坦然的接受,可當她心裏真的有了別人,他才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理智的看待這一切。
他也會嫉妒,也會無措,也會失落,也會難過。
沈母明顯無法理解他的情緒,她歎著氣道:“現在的年輕人想法就是多,你們這還沒成親呢,說什麽男女之情?”
“我跟你爹成親之前連麵都沒見過,日子過的不是也挺好?要不是你爹命不好去的早,我們倆不也安安穩穩的過了這一輩子了?”
“你這孩子就是心思重,聘禮娘都幫你準備好了,你別想那麽多了,啊。”
沈母那輕柔又慈祥的話很好的撫慰了他破碎的心,可他依舊苦笑:“蘇姑娘很好,是我配不上她。”
“兒啊,你可不能妄自菲薄。”沈母聽這個就不大樂意了:“你年紀輕輕就考上了舉人,等明年科舉過後準能做個官老爺!而且你天生聰慧,將來肯定會前途不可限量!”
“兒啊,你相信,這通州城這麽多人,你可是頭一個十幾歲就考上了舉人的學子!”
沈母依舊在鼓舞著他,他卻滿心頹廢:“她若不喜歡我,我便是走的再高,也無濟於事。”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娘告訴你,這女兒家嫁了誰,那便會認定誰,一輩子都對對方死心塌地。”沈母言之鑿鑿。
一輩子嗎?
沈墨初眸光閃爍,他忽然有些心動:“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就是這麽個理?”
或許是出於私心,他再沒說什麽,隻低著頭沉思,似乎是默認了沈母的話,又似乎是在思考。
“好了,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早點睡覺。”
沈母將他推進了屋子,他安靜的坐下,並未燃燈。
此時此刻,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蘇瑾。
她梳發髻很美,那樣的簪子也很美。
他或許現在無法給她那些,可將來,他一定能給的起。
隻是……女兒家,當真嫁給誰便會認定誰嗎?
黑暗之中,他滿目茫然。
因為同一支發簪,蘇長友也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起初讓陸琛搬出去,他心裏還挺開心的,可後來他就發現了不對勁——他閨女總是找著各種理由往陸琛家裏跑,這讓他別提多擔憂了,隻不過這一切他隻能藏在心裏,因為是他閨女主動找人家,他也沒那個臉再去找陸琛說什麽。
至於他閨女……他要是勸得住,她也不至於日日往人家跑不是?
翌日一早,蘇長友特意去買了點禮品,按照記憶中找到了沈家,隱晦的向沈母提了一下自己希望早點給兩個孩子定下親事這事兒。
沈母自然樂不得點頭同意。
蘇瑾絲毫不知道這一切的發生,她依舊沉浸在得了禮物的喜悅之中,她很想和許棠兒還有春梅說這事,可想想便決定作罷,畢竟在這個時代這種事情無異於傷風敗俗,她還是別出去顯擺了……
滿心的喜悅無人分享,想來想去,她特意戴著簪子去楚莫言那顯擺了一頓,反倒被他給笑話的不輕。
要說楚莫言也是個大嘴巴,陸琛特意瞞著蘇瑾的那點事兒幾乎都讓他給抖落出來了。
聽他說陸琛現在私下裏和驃騎大將軍開始交手,蘇瑾緊張的問:“陸琛會不會有危險?”
“有這個閑心,你還是琢磨琢磨保護好自己吧。”楚莫言懶洋洋的道。
“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蘇瑾瞪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你,本姑娘還有正事要去做呢。”
“做什麽去?”他來了興趣。
“尋個地方開醫館。”她微笑,眼中是期待的光芒。
他忽然起身:“走吧,小爺發發善心,幫你參謀參謀。”
蘇瑾下意識的想要拒絕,可是一想到這貨雖然不咋靠譜,但是看東西的眼光應該比她強,便欣然同意了。
陸琛之前已經幫她大概選了地址,她隻需在陸琛給的目標裏麵選出了一個就可以了。
看了兩個時辰,蘇瑾選定了一間三層小樓,這裏地點不偏僻也不吵鬧,房齡不大,最讓她滿意的是這裏以前也是開醫館的,一應設施裏頭都挺齊全的,後院還有供主人家起居的房間。
最重要的是,這房子她買得起。
當五萬八千兩銀票遞出去的一刹那,蘇瑾忽然有了點並不真實的感覺,她從未想過自己也能擁有一家醫館,一家真正屬於自己的醫館。
最終,她是掐著自己的胳膊跟人家簽的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