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昀頓了頓,望著彩霞的天空開始暗了下來,就像是她所說的事情皆是假象:“執筆之人隻不過是因為好奇才創造了這樣的一個世界,隻要我死去或者從執筆之人的筆尖逃脫出去,就能看到一個光明的世界。”
她輕垂著睫毛,眸子裏滿是痛苦之色,那悲傷仿佛要把她沉溺在另外一個世界之中,她嘲諷的輕笑了一下:“後來我覺得這般平等的世界也不會存在的,因為弱肉強食,就算男女格完全一樣也總會有個勝負出來,但不管如何,我覺得總比這般世界要好上一些吧。”
孫小鵬從未知曉她竟如此多的心思和愁緒,他知曉她一直很痛恨自己的腳,從未正眼看過它,總是把它遮住,仿佛這樣就什麽都不存在了。
洛昀握緊了手中的拳頭,似乎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之中,眸子裏以往閃爍的星光都碎成了黯淡的點點,她艱難的開口道:“我雖然是家中的獨女,但媽媽和奶奶的關係並不好,在我出生的時候得知我是個女孩子,轉眼就離開了醫院,甚至外人問起我的性別時,奶奶隻回了那人三個字:灶邊圍。因著奶奶那方重男輕重,從小我便受著差別的待遇,媽媽因為受奶奶的氣總會告訴我就算我是女孩也要爭氣,不知不覺中,我對男女不平等之事就如同一顆深埋在心底的炸彈,隨時會爆炸。”
纖長的睫毛遮擋住一片陰影,她無力的靠在梨花木的門上,鼻尖是孫小鵬身上淡淡的墨香味兒:“可能我也被同化了吧。”
若是我真的如此討厭男性,怎會和男性在一起?最可怕的是潛移默化的影響啊,那東西無色無味無形中鑽入你的腦海裏,比洗腦還要可怕千倍萬倍啊。
孫小鵬輕輕的握住了洛昀垂下的手:“洛昀,雖我不是女性,但這種壓迫不僅僅是男性對女性,而是強者對弱者,權勢對平民,富人對窮人,層層階級皆如此,並不是僅僅男性對女性如此,隻有你足夠強大才能更少的遇見這些事情。”
洛昀輕輕的把頭靠在孫小鵬的肩膀上,是的,他說的都對,這也是她為何要往上爬的原因,隻是這些事情就像是刻在她的骨髓之中,成為她的另一場死局。
之前和鬼魂孫小鵬沒有此衝突是因為他融入了現代的觀念之中,有所改變,而她入了餘芊芊的身子之中,看到深受古代思想的孫小鵬,以及種種讓她骨子裏的那些衝突開始複蘇,第一個讓她那些記憶轉醒的便是餘芊芊的腳,為了取悅男人而從小便生生捆斷的腳!
可能萬物都有它的定數吧,有時洛昀也在想,她就這般認命吧,隨波逐流被同化可能會更好過一些,可那般她和其他動物又有和兩樣?她是否能稱之為人?有思想有尊嚴的人?
這個午後是洛昀第一次坦露自己的心事,那個午後直到太陽下山,他們才入了臥房。
戰事平定,疆土擴大,災荒已去,很快就要迎來了豐收,魏國上至皇族下至百姓都很開心,而因著餘源川也入了朝廷,很多的大臣顧及餘源川不敢再對洛昀怎麽樣,洛昀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女官,誰也不敢輕易招惹了她。
洛昀卻有一疑惑之事,百思不得其解,她明明已經成為和太後更為親近之人,但劉公公從她手中摳出來的錢卻一分都沒能流回她的荷包之中,太後身邊的人紛紛討好她,想要學個一二討好太後,偏偏這小劉公公穩若泰山,定力好得很。
甚至太後明明對她比小劉公公還要親近一些,她卻也不見他著急,甚至也不和她爭寵,隻是淡淡的瞧著她,就跟挑梁小醜一般,這著實讓洛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到底是什麽讓小劉公公如此篤定他不會失寵?
“餘女官這是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錢言官晃晃****的甩著青衣長袖走了過來,神情頗為自在。
洛昀正坐在工部的台階上邊午休邊思索,看到錢言官著實好奇便開口問道:“你說劉公公到底為何能一直穩居太後身邊大太監的位置?他有什麽好法子嗎?”
錢言官的神情有些微妙了,打量了洛昀幾分竟嗤笑起來:“餘女官你竟不知?”
洛昀一看錢言官的那態度更加不解了,她應該知曉什麽?
“這劉公公可是個......男人。”最後兩個人是錢言官壓低了聲音特意說出來的,他用青衣遮著唇忍著笑,狹長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條縫了。
洛昀嘴巴張的老大,驚得瞪著錢言官,半餉才閉上嘴巴:“不是吧?”
錢言官一副神秘的樣子,指了指天指了指地,狹長的眼睛打量著餘女官略顯天真的神情:“此事......”
洛昀趕緊會意的點了點頭接話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錢言官瞧著餘女官準備保守秘密的樣子,臉上那神秘兮兮的神色終於繃不住了大笑了起來,笑的前仰後合跟往日朝堂上那副做派真是像極了。
“此事皇宮是人皆知,餘女官你竟不知曉。”錢言官笑的眼角都出了淚,看著餘女官不明所以被他笑懵的樣子,又放肆的大笑了起來,笑夠了這才解釋道。
洛昀的心情五味雜陳,怪不得小劉公公眉清目秀,聲音也不是多麽的尖銳,而且太後身邊的小太監皆俊俏的很,也有了緣由。
原來竟還有一層這樣的關係,怪不得小劉公公會如此篤定自己地位不會不保啊,她洛昀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爬到太後的**和她卿卿我我吧。
隨即洛昀後背就起了一層冷汗,她一直把小劉公公當太監看,甚至還走的比較近,這不是翹太後的牆角嗎?
她突然覺得自己能懵懵懂懂活到現在挺不容易的,怪不得第一日她為女官時會有人誣蔑她和小劉公公有染,她還吐槽為何他們會認為她會喜歡一個太監,誰曾想,小劉公公竟是個真男人。
洛昀暗歎自己竟什麽也未曾發現,在太後的居所也未見劉公公和太後有何曖、昧之舉,誰曾想到會是這般關係。
劉公公對餘氏的心思多少能猜到幾分,她這般討好太後無非就像是想要讓他也和她討教一二,最好吐出曾經和她敲詐來的錢財,偏偏這餘氏不管怎麽做,在他背後氣的跳腳都沒有用,他可是太後的枕邊人。
這日餘氏又在休沐之日來逗太後開心,往日見到他總是要像那開屏的孔雀一般炫耀自己有多得寵,你趕緊來巴結我的餘氏開始對他躲躲閃閃,甚至也不敢挑釁於他,乖巧的就像是平日裏往來的宮娥一般。
餘氏見他看過來,趕緊恭恭敬敬的給他行了個禮:“劉公公。”
“太後可是睡下了?”劉公公本是隨口一問,但餘氏的表情卻是有些奇怪,眸子躲閃的瞧著他。
“嗯,太後娘娘已經睡下了。”洛昀安靜的垂著眉眼,若不是看過她其他樣子真要被她這副溫婉的模樣騙了過去。
小劉公公一如往日身著織錦藍袍,拿著個拂塵看起來很有東廠大佬的範兒,他打量著洛昀,今日餘氏著實有些奇怪,難道是他一分錢財都不肯給她,她放棄了嗎?
這般想著小劉公公從腰間摳出一顆小金珠,清秀的眉眼凝著洛昀:“這金珠子咱家用的甚好。”
若是往日餘氏的表情怕是早就變了,隻要他一轉身,她就在他身後張牙舞爪的做著動作,他一回身便又立刻恭敬下來,表麵上和他裝腔作勢,實際上恨得他牙癢癢。
洛昀心裏其實也別扭的很,怎地宮中清秀的小公公竟成了太後的男寵,她雖然和小劉公公暗中較著勁兒,但自從送了望遠鏡之後她小劉公公曾提點過她朝堂之事一次好似是在還望遠鏡之情,但更多的時候他依然用那清冷不屑的眼神瞧著人。
可能那望遠鏡真的很得小劉公公的心吧。
她為官幾個月下來,在她忍受大臣們的攻擊的時候,隻有三人還能讓她在心中有些許安慰,第一人是孫小鵬,他的不知是保全了她的顏麵,小劉公公知曉卻同往日一般和她拌嘴較勁兒,不作為便是最好的作為,和她維持著平日的交際對心理壓力過大的她也是一種安慰,另外一人便是錢言官,他是個想懟誰就懟誰的人,偏偏就是這般一個看似瘋癲顛的人卻是對各種思想都很開放的一個人,他看不過眼便懟,看的過眼便繼續看熱鬧,倒也無形中在私底下幫襯著她幾次。
落難時幫過她的人她都記在心中,她微微一笑雖然對小劉公公心中總是有些不舒坦,就好像,好像覺得他不該如此一般。
雖然心中有些小別扭但洛昀並未完全表露出來,瞧著小劉公公那挑釁的眉眼反而道:“還要小金珠嗎?”
小劉公公聞言一愣,清秀的眉眼瞪著她,竟生出幾分惱怒,似乎把她心中的那幾分小心思都瞧出來了,他凝視了她半餉這才說道:“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