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高熱的人怎麽坐起來了?”耶律成的聲音在門邊響起,昭華正倚在床頭闔眸養神,耶律成見著桌案上空著的粥碗,低聲問道:“侍候的人呢?”

昭華聞言張眸,一股柔態自然流出,抿唇道:“流蘇去端水了,我讓蘇嬤嬤去聆雨閣取件換洗的衣衫,待到昭華能下床便回聆雨閣,不會多打擾殿下的。”

及至此刻,她竟然隻想著不要打擾自己?耶律成望向昭華的眸光深邃了許多,這個令自己難以自持的女子,這個舍棄性命相救自己的女子,這個被自己疑為聖朝細作的女子,至少到現在對自己未曾加害,他能夠相信她嗎?

耶律成掩唇輕咳了一聲,轉身背向昭華道:“傷口不愈便不要回去,若是教我發現你獨自出去,或者未經我的允許住回聆雨閣,我定不會輕縱那個看不住你的奴才!”

“如此,可否請殿下近前說話?”昭華手中握著自床幃上解下的佛珠,眼神定定望著耶律成。直到耶律成反身及至昭華身前,昭華舉起握著佛珠的左手,柔聲道:“殿下,這是昭華自幼帶在身上的佛珠,昭華相信這佛珠可保平安,能否請殿下係在腰帶上,隨身攜帶?”

昭華深夜醒來不是為了別的,隻是一陣悠揚琴聲伴隨秋風而來,即便門窗緊閉,那如絲如縷的琴聲仍是能鑽進窗縫飄入昭華耳中,將昭華從夢中喚醒。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昭華無法自己起身,流蘇坐在身邊的雕凳上打瞌睡,她無意將流蘇鬧醒,隻得隨著幽婉琴聲低聲和唱。

琴聲奏出的音律是《詩經》中的《綠衣》,愁腸百轉心千結,何時憂愁才能止?這首詩原是古人為了悼念亡妻所作,看來這撫琴之人亦是在夜深人靜之時思念自己亡故已久的妻子,思及至此,昭華不由得心生羨豔,羨豔那個亡妻。

即便不在人世,卻能得到夫君這般綿延沉浸的思念,這難道不是一種幸福?昭華心知此人便是那次撫奏《采薇》的人,她將時多麽期願那個撫琴之人即是耶律成,但是不是耶律成似已不再重要。因著她心中,已然有了耶律成,無論他會否為自己撫琴。

至此,琴聲將息,卻有笛聲委婉而至,昭華起先以為是那人換了笛聲吹奏,然而這笛聲所奏之意與方才的《綠衣》相差甚遠!

昭華聞聲皺眉,啟聲低念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這是《蒹葭》,是年輕男子對自己心上人的愛慕所作。由此可斷,方才的撫琴之人與這吹笛之人絕非一人,這兩人究竟是何人?一人悼念亡妻,另一人卻在思慕心上人,若非昭華此刻難以動彈,她定要出去尋個究竟。

“王妃,怎麽醒了?有什麽想要的?”昭華的念唱終是將流蘇鬧醒,流蘇朦朧著雙眸,瞧著床榻上昭華的神情都是迷離恍惚的,引得昭華一陣低笑。

昭華微微搖頭,此時琴聲與笛聲都已湮沒在夜色之中,如同方才的一切都虛幻不實,昭華如今幽闔雙眸便覺恍如隔世,輕聲對流蘇道:“將要天明了,你回房去睡罷,我無礙,待到天明之後再喚雲錦過來便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