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望著都幾許沉吟不改的眸光,憂心道:“都將軍是不是身子不適?聽聞都將軍不日便要領軍去庫莫奚,還需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雲錦現在就去稟報王妃一聲,請都將軍在此稍候片刻。”
都幾許垂眸頷首,待站在昭華麵前已是麵色堅定,他沉聲道:“多謝王妃抬舉屬下,屬下且有一事必須告知王妃,若是這樣便走了,不僅是枉顧了皇上的信任,更是將王妃的安危棄之不顧。”
“究竟什麽事情被都將軍說的如此嚴重?都將軍但說無妨。”昭華抬袖示意都幾許坐下,繡眉輕挑不明都幾許為何語出肅然。
思略片刻,都幾許握拳道:“請王妃務必周顧好自己的安危,屬下在王妃住處外發現刺客已有兩次。至於屬下為何不曾稟明王妃,屬下鬥膽,相信自己能夠護王妃周全,又擔憂引起王妃驚亂,故而擅作主張。如今都幾許將要出征,不得不向王妃道明實情。”
實情?昭華暗自低笑,都幾許還真是不會說謊。他向來是個謹慎有度的人,又怎會擅作主張那一套?隻怕他和那個刺客之間有幾分不解淵源,然而都幾許有意不講,昭華亦不能直接相問。
“原是如此,都將軍不過是希望昭華能夠保重自己,昭華記下了,都將軍安心便是。此次征戰,都將軍可還需要什麽?若是昭華能夠幫的上,定當義不容辭。”昭華語出一股江湖氣,卻令都幾許心生感懷。
都幾許不再多言,隻垂眸恭敬道:“屬下不敢,能夠得到殿下賞識已是都幾許的福氣,此次出戰,都幾許必不辱命!”
昭華聞言頷首,笑望著都幾許道:“都將軍不必如此妄自菲薄,都將軍能擔此重責,我與殿下理當心中感激。既是如此,昭華便祝都將軍馬到成功!”
都幾許走後,雲錦低聲問道:“王妃明知都將軍說的是幌子,為何方才不仔細問個清楚?都將軍並不是擅作主張之人,隻不知為何他有意隱瞞那刺客的身份,而且細想下來,都將軍與那刺客似是關係匪淺。”
“你既知都將軍的為人,便知曉我們直言相問是問不出結果的,與其如此,倒不如等那個人自己走到我們麵前。”昭華望著都幾許出門的方向微愣,她想不出為何這麽多人在盯著她和耶律成,上次她為耶律成擋箭是命大活了下來,卻沒想到自己身邊仍然隱藏著想要刺殺自己的人。
雲錦聽罷頷首,輕問道:“如此,我們是否要告知殿下?殿下一向派了焦勝他們來周顧王妃的安危,但現今都幾許要外出征戰,隻怕焦勝他們會出錯漏,王妃以為要不要多增派些人手?”
昭華搖首淺笑,指了指身前的雕門錦窗,抿唇道:“這裏是殿下的景辰閣,若是那刺客想要我的命,即便我們增派再多的侍衛亦阻擋不了。既是阻擋不了,就讓那刺客來殺我便是了,我一條命本就值不了什麽,隻要不是刺殺殿下,我有何可懼?”
一語言罷,雲錦心中一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她現今已是見到了,隻是昭華的情明白得很,惟不知殿下是何心思,她盼望殿下不要辜負了昭華才好,否則便是活活要了昭華的命去。
門外的耶律成將一切聽得清楚,原不知都幾許所為何事想問個清楚,卻聽到了昭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言辭,他止住腳步轉身離去,安為山在他身後低問道:“殿下,王妃那裏不去了嗎?”
“四弟現在何處?”耶律成冷聲問道,對安為山所言並不回應。
安為山忙不迭回道:“回殿下,四殿下現今在回宮的路上,據報約有四五日的光景殿下就能在廷華宮見到四殿下了,殿下以為四殿下的病症可有對策?”
耶律成挑眉,忽的止下步子沉聲道:
“告訴焦勝,增派保護王妃的侍衛,其他的事情你不用過問。”
“為何姑娘總是在如此月明星稀的時候出現?倒是都某忘卻了,若非如此月明星稀的時候,刺客是不會出現的。”都幾許在房中安坐養神,窗外的明月他不見得看到,隻是兩次交手的身影他不會錯漏。
女子依舊蒙麵,她雙眸凝視安坐在榻上的都幾許,向來覺得都幾許不苟言笑,此刻卻是平添了幾分風雅,她低聲問道:“我聽聞你被殿下所遣,明日便要啟程前往庫莫奚,可否屬實?”
都幾許緩緩抬眸望向身前的女子,笑道:“所言不假,我明日一早便會出發,本以為不可能見到你,卻不想你來了。隻是要提點你,我已去王妃那裏告知有刺客之事,這幾日殿下定會增派王妃身邊的侍衛,都某勸你不要以身犯險。”
“你這算是擔心我嗎?可我一心想要殺了那個昭華,即便你再如何勸說,我都不會改變心意,人手增多又怎樣?景辰閣還不是任我行退?”女子言聲挑釁,雖是不在意都幾許的勸說,卻是對都幾許的擔憂心中動容。
一時間,都幾許不知如何應答,他是在擔憂這個身為刺客的女子嗎?這種滋味卻是說不出,亦是道不明,他隻是從未如此牽掛一個女子。都幾許輕聲道:“既是如此,我希望我回來的時候還能在如此月明星稀的時候見到你,即便那時你仍要刺殺王妃,我仍願意做你的對手。”
不料女子輕笑出聲,挑眉道:“你並未告知你們王妃我是個女子是嗎?而且,你不曾言及我在靖華宮能夠行動自如,便是有意要給我生路,更是讓我還有刺殺你們王妃的機會!若我真殺了她,你是否會後悔自己兩次將我放走?”
都幾許聞言搖頭,全不在意道:“若你真的殺了王妃,那我便殺了你,然後以愧對文帝信任自盡謝罪。”
“如此說來,我豈不是連死也擺脫不了你?”這般肅然的境況之下,女子忽然言笑出聲,引得都幾許亦麵上輕快許多。
隻聽都幾許頷首道:“若是你想要擺脫我也簡單得很,隻要你不再刺殺王妃,便再與我無所關聯,更不用見到我,亦不用擔憂要如何擺脫我。話又說回來,你總要刺殺王妃,倒像是我擺脫不了你似的。”
女子心有不服,轉言道:“你如此說來,為何不早早一劍殺了我,卻還要留我性命至如今?早知要與我糾纏,何必當初說什麽卿本佳人之類的鬼話?好,我承諾在你出征期間絕不刺殺你們的王妃,待你回來之後,我必定親自了結你和你們王妃!”
都幾許暗自低笑,眼見女子飛身出窗,他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終是達到了他的目的,他原就是希望這女子不要在他出征期間刺殺王妃的,誰知一向不愛轉彎抹角的人卻在此處動了心思,許是這世間最難應對的便是女子。
“王妃,安公公方才來通傳,殿下今晚會在王妃這裏用膳!對了,咱們房外的侍衛眼瞧著是多了些,不知是何緣故。”流蘇一麵在桌案上布菜,一麵漫不經心將在房外的所見所聞道出。
蘇嬤嬤已在昭華這裏交了差事,現下與雲錦都去小廚房忙活了,唯獨流蘇忙裏偷閑在昭華這裏說道閑話,昭華聞言淺笑道:“殿下的心思誰能猜得準?你不去小廚房幫雲錦和蘇嬤嬤,卻要在我這裏偷閑,以為我不知嗎?”
“屬下見過殿下!”門口的侍衛的行禮聲告知房內的昭華她們耶律成的駕臨。
耶律成拂袖望向眼前的昭華,沉聲道:“都幾許可準備妥當了?若是他此去馬到成功,便能在朝中邀下一官半職。”
昭華聞言凝眉,莫非耶律成以為她舉薦都幾許是為了能讓都幾許在朝中任職?昭華心中不平,冷聲道
:“無妨,都幾許已然準備妥當。可若是殿下不相信昭華和都幾許,大可另擇他人前往庫莫奚,都幾許是聖朝的將軍,向來剛正不阿,承受不起非議。”
“都幾許隱瞞刺客身份,莫說他現今不再是聖朝將軍,即便他是,他現今陪你來遼國和親,本王想要處置他簡直是易如反掌!”耶律成語聲狠決,流蘇一時疏忽將耶律成喜食的蘆蒿放在了她的近側,昭華舉箸的右手頓在空中,她原想為耶律成布菜,現今卻是遲疑了。
原來耶律成終是知曉了有刺客來刺殺她的事情,昭華將銀箸置於桌案上,雙眸一轉笑道:“並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一個刺客罷了,既然那刺客不是來刺殺殿下,便沒什麽需要大費周章的啊!”
“你就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嗎?既然你來遼國是送死,那一早便不要來和親,在和親的路上自盡也就罷了!”耶律成氣急敗壞,不知為何,聽到昭華對自己的性命滿不在乎便難以平心靜氣,他心中很氣,氣這個女人不知道愛重自己,這世上能有什麽是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壓根兒沒有!
昭華聞言凝眉,她眸中帶光,望著耶律成決然的模樣柔聲道:“我並不輕賤自己的性命,和親的路上不自盡是為了聖朝與遼國的交安,如今我心中卻很慶幸我來了遼國和親,若是我沒有來到遼國,便不會見到那個我願意以命換得他平安的人。”
“殿下,四殿下現今已在延華宮,殿下意欲何時前往?”安為山瞧著在窗前閱讀戰報的耶律成,雖說外露的一股子儒雅之氣,但內裏的確是行事果決,這心底亦是有情有義,外事堪忍便是成大氣之才。
耶律成聞言不改顏色,沉聲道:“四殿下現今情況如何?可能診斷身患之症是否霍亂?亦或者說,護送他回來的人馬裏,可有人染上急症?”
安為山聽罷搖了搖頭,正色道:“回殿下,誠如殿下所言,四殿下身患的似乎並非是霍亂之症,護送四殿下回來的人馬並無一人感染霍亂的症狀,禦醫已為他們診治過,確保他們身子無恙。”
聞罷,耶律成放下手中戰報,都幾許已然帶人將庫莫奚運水的人截下,這事兒算是他幹得漂亮,不愧是聖朝的常勝將軍!如此,他倒是願意將都幾許收之麾下,此後也好豐滿自己的羽翼方能與耶律才和耶律京二人相抗。
“既是如此,現在便去延華宮一趟,看看四弟現在是個什麽症況。”耶律成揮袖起身,言間將要步出房間,卻見安為山立定不動,由是問道:“可是身子不爽?若是你身子不適,叫小冬子陪我去延華宮便是了。”
誰知安為山眉宇緊鎖,低下了言聲:“殿下身子現今略有好轉,若是在四殿下那裏染了頑疾可如何是好?殿下是有大抱負的人,既然四殿下此時身患頑症,殿下何不趁此機會將四殿下……”
“住口!”耶律成忽然喝斥出聲,他望著垂眸躬身的安為山,凝眉冷聲道:“你現在是要來做本王的主?”安為山意指明確,耶律成卻不忍心出手,耶律才和耶律京對他的欺侮不算,耶律複卻從來是爽朗不羈的,單是為了他曾經的一句句“三皇兄”,耶律成便心裏一暖。
“可當初如若不是因著四殿下,殿下亦不會身患隱疾,抑製孱弱了十幾年的身子受大殿下和二殿下他們淩辱,小安子是替殿下不值!”安為山並未噤聲,卻是由著耶律成的喝斥將要把遼宮深埋了多年的禁忌說出。
耶律成忽的眸光似箭,安為山狠狠地打了個冷戰。耶律成的狠決是與生俱來的,小安子心裏清楚,若是耶律成從未患過頑疾,大殿下與二殿下又怎會是他的對手?若不是他們兒時都吃過耶律成的虧,如今亦不會在耶律成身患頑疾之時對他恣意欺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