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宋言還在書房奮筆疾書。
直到梅秋風敲響書房的門,宋言這才緩緩收起筆墨。
“進來。”
宋言端詳著手中精細無比的巨作,細細品讀一番之後,不由感歎自己的文筆實在不錯。
若是哪天落魄了,學著寫一兩篇小說,應該也能養家糊口。
梅秋風一臉狐疑地看著宋言,見宋言看得認真,不由好奇的探著腦袋,越看越是心驚,
“這是你寫的?這是真的?”
宋言也沒有想到,梅秋風一個匪寇頭領,居然還識得這麽多字,
“想不到,你一個匪寇出身,我以為你大字不識一個呢。”
梅秋風冷哼一聲,
“休要門縫裏看人,本姑娘要是不識字,當初怎麽抄寫神武軍的軍紀?不止是我,我們白雲山的弟兄都是有文化的流氓。”
還是梅秋風的父親有先見之明,當初誤打誤撞抓了一個讀書人上山,不但沒有為難,還好吃好喝地供著。
唯一的要求便是強迫梅秋風等一眾匪寇,要學文識字,這樣哪怕做匪寇也高其他匪寇一等。
這話頓時把宋言逗笑了,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對對對,你是有文化的流氓。”
梅秋風小腦袋一揚,得意忘形的同時,又覺得宋言這話,看似在誇她,卻越想越不對勁。
這人壞得很!
“這雖然都是我的猜測,但八九不離十吧。”
宋言將手上書寫好的一份宣紙遞給梅秋風。
梅秋風嘖嘖道:
“想不到,堂堂皇子,居然勾結外邦,謀害自己朝堂的將軍。不過……”
梅秋風稍微一頓,又不解道:
“你有證據嗎?若是無憑無據,寫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又有什麽用?”
“等下,你去城北找一個張姓的讀書人,名叫張恒,還有劉家劉長,高家高亮,讓他們三人幫你抄。”
宋言微微沉吟,
“一人抄五十份吧!”
“他們會同意?”
梅秋風歪著腦袋,不解地問道。
宋言笑道:
“願不願意,那不是看你的手段嗎?”
梅秋風恍然大悟,
“那抄完之後呢?”
“抄完之後,你避開城防營的守衛,全城隨意散發,丟在街道、廣場都行,隻要顯眼一些的地方即可。”
“等天明之後,讓城中所有人都看到?”
宋言緩緩點頭,梅秋風又問道:
“可沒有證據,看到也沒用啊?”
宋言搖頭,
“別小看輿論的力量,有時候,殺人的不一定是刀劍,眾口鑠金的道理你會慢慢明白的,口誅筆伐,有時候比刀劍還要鋒利。”
梅秋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拎起剩餘的宣紙就要走,宋言又補充道:
“記得在不經意之間,暴露一下身份。”
“什麽?”
梅秋風大驚失色。
宋言輕輕一笑,貼耳附語道了一句,梅秋風的臉色這才稍微好轉,但看向宋言的眼神又變得擔憂起來。
心中下意識就罵了一句,無恥……這才轉身離開。
……
城北張家。
這些時日,張恒的小日子,就像過山車一樣刺激。
聽聞宋言在北境大殺四方的時候,他心如死灰,連走路都不敢抬頭,更別提再去聲色場所揮金瀟灑了。
聽聞宋言當眾抗旨,他頓時又昂首挺胸,走路都虎虎生風。
這時不時的情緒轉變,家人還以為他寒窗苦讀受了什麽刺激,連忙寬慰他要勞逸結合。
可張恒自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直到宋言凱旋,他都沒有絲毫膽怯。
自古以來,君臣作為三綱之首,但凡忤逆者,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宋言自然也不能例外,況且還是當朝二皇子親自前往北境宣旨被宋言無視,哪怕陛下念及武侯府軍功顯赫不忍下死手,二皇子都不能輕易答應。
隻不過,人算不如天算。
當惠文帝的聖旨傳出,宋言不過是被收了兵權,削去了平安縣男的爵位,但依舊子承父業,繼承了武侯府世襲罔替的侯爵。
宋言如今雖然無官無職,但僅憑一個侯爵的爵位,也能將整個張家壓得粉身碎骨。
這一夜,張恒再次徹夜難眠,輾轉反側,心頭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爬。
怪隻怪劉長當初許諾的太多,怪隻怪他被豬油蒙了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宋言。
深夜的春風冰冷,突然有一絲透過窗戶吹襲而來。
張恒混亂不堪的思緒瞬間清明,明明窗戶關得嚴嚴實實,這一絲冷風是怎麽偷偷溜進來的?
他側身望向窗戶,這不看還好,一看亡魂皆冒。
兩道黑影,身形相差不多,一身黑衣遮蓋得嚴嚴實實。
他渾身冰涼,隻覺得四肢無力,但拚盡全力想要驚呼出聲的刹那,一把在黑夜中還泛著冷芒的長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了。
“膽敢多說一句,便叫你人頭落地。”
張恒汗出如漿,瞳孔放大。
“起來。”
張恒渾身僵硬,艱難從床榻上爬起來,下意識看了兩個黑衣人一眼,那兩對眸子,冷得就像冬夜裏的寒冰,讓他渾身發顫,險些就要換一條褻褲。
“照著這上麵的內容抄,抄足了五十遍,放你一條生路,少一張割你一塊肉下來。”
陳三壓著嗓子,口音與平日裏還是有些區別。
“你……”
張恒看著桌案上,靠著燭光浮現的內容,頓時頭皮發麻,
“你們是什麽人?”
這上麵的條條罪狀,他要是抄了,被人查出來,焉有活命的機會?
“你想知道我們是什麽人?”
陳三嘿嘿笑了一聲,
“要是知道了,你可就活不成了!”
陳三剛要伸手摘下麵罩,張恒慌不擇路道:
“不不,我不想知道。”
“廢什麽話,趕緊抄,抄完我們還要回去和殿下複命。”
梅秋風同樣壓著嗓子,讓人聽起來聲音更粗了幾分。
張恒已經六神無主,根本辨別不清楚,對方到底是男是女。
可殿下兩個字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住口,你想找死啊。”
陳三怒目一瞪,對著梅秋風就是低喝一聲,梅秋風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頓時就將怒火轉移到張恒身上。
“都是你,再給你三息時間,還不開始抄,直接砍了你。”
“是……是是,別殺我,我抄,我這就抄。”
張恒無奈,隻好硬著頭皮開始抄寫,這一寫,頓時就寫得手都要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