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連下了兩天。

宋言與柳茹夢漫步細雨蒙蒙的郭家村中,嗅著清新的空氣,笑望著迎麵走來的郭守正。

與初次會麵時大不相同,郭守正麵帶微笑,對二人的到來也不再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

哪怕他眼底深處還隱藏著幾分憂愁,多半是柳玉麟的計策初見成效了。

被黃家一再逼迫,他險些要愁白頭。

“村民們的痢疾都好了吧?”

宋言輕笑問道。

“多謝公子關心,有林神醫開的藥方,村民們現在個個都生龍活虎了。”

宋言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再一次在郭守正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想到那日的驚險,還有老道士將他騙得團團轉,郭守正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然後問道:

“公子此番來,是有什麽事嗎?”

宋言氣度不凡,身份非富即貴,好在他平易近人,不似黃玉明那般如狼似虎。

但宋言突然造訪,他也不由警惕起來。

前天夜裏,幾戶村民家門前被留下的血字,郭守正是如芒刺背。

原本以為,村裏那座礦山上天大的恩賜,現在反倒成了燙手的山芋。

“我是為了礦山來的。”

宋言開門見山,沒有絲毫隱瞞。

郭守正一窒,怔怔地看著宋言,喉嚨仿佛堵著一塊棉花,一時居然說不出話來。

“郭裏長就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宋言臉上依舊帶著笑意,郭守正這才躬身道:

“是是,公子、夫人裏麵請……”

……

鱷魚幫被滅一案,雖然轉眼過去兩天,柳玉麟下了告示,這就是尋常的江湖恩怨。

碧春閣沒有因此受到太大的波及,很快就恢複了往昔的熱鬧,但人們談論的焦點,短時間依舊還沒有從這起案件上轉移。

聽說郭家村半數的村民因為水源中毒得了痢疾。

聽說和鱷魚幫有關。

據說郭家村後山挖出了鐵礦,鱷魚幫想占為己有,但郭家村的村民不同意,雙方這才起來衝突。

“你們說,鱷魚幫一夜之間被滅,會不會和郭家村有關?”

“就憑郭家村?他們敢和鱷魚幫作對,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杜官人所言極是,區區郭家村,加起來也不過百十個村民,哪裏敢和鱷魚幫作對。”

“你們不覺得此事很蹊蹺嗎?”

“怎麽個蹊蹺法?”

“你們有所不知,我表兄家的姐姐的幹弟弟就是郭家村的,那日他們村裏半數人得了痢疾,還請了一個老神仙去施法捉妖,結果鬧了半天,卻是一個騙子……你們可知道,拆穿那騙子把戲的是什麽人?”

“你快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此事真的與柳大人有關?”

碧春閣一樓大堂,一桌子人正在談論著有關郭家村和鱷魚幫的種種,聲音雖然不大,卻還是被隔壁一桌子人聽了去。

便見一個身穿錦衣的商賈轉頭向那一桌子人看去,神秘兮兮道:

“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吧?柳大人與吳大人本來就不對付,此事從吳大人在外養外室那件事情開始,雙方就各顯神通了……”

眾人聞言,頓時就來了興致,全部轉身盯著商賈,

“快快……快說說怎麽回事。”

柳玉麟與吳誌鵬不合,不過是暗中的較量,很多人確實看不出端倪。

但這商賈卻言之鑿鑿,顯然是身份不俗,或者當真知道一些內幕。

否則,這種妄議朝廷命官的罪責,便夠他喝一壺的。

“我告訴你們,那個抱著孩子去找吳大人的女人,是西邊一戶有名的寡婦,她的鄰居正好是我的表親,據說那日找完吳大人之後,就不見了。”

“這位兄台,你說她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吳誌鵬養外室的事情,也是鬧得沸沸揚揚。

黃家那媳婦,甚至還對他大打出手。

如果那寡婦當真沒了,難不成是被滅口了?

想到這裏,問話那人頓時就覺得脖子涼颼颼的,下意識就縮了縮腦袋。

“就是離開周安縣了,你們也不想想,以黃家的能耐,能輕易放過這個女人嗎?若是沒有能耐,怎麽可能在黃家眼皮子底下將人送走?”

商賈神情不屑,嘴角勾著笑意,

“我懷疑啊,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吳大人的,而是那寡婦故意攀蔑的。”

嘶……

眾人聞言,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黃家在周安縣可是惡霸一樣的存在,吳誌鵬堂堂一個縣丞,除了縣令柳玉麟,就屬他的權柄最重。

誰敢指使一個寡婦去汙蔑吳誌鵬?

然後還能全身而退?

“兄台,這話可不敢亂說啊。”

“我哪裏敢亂說,我表親對那寡婦可是知根知底的,況且,你們也不想想,這事情怎麽會那麽巧合?”

“甚至,我還聽說,柳大人前段時間,一直在那寡婦門外徘徊,他們之間……”

商賈點到為止,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得意揚揚的看著眾人。

眾人麵麵相覷,似乎都在回憶那天發生在縣衙的醜聞。

吳誌鵬在縣衙,那寡婦抱著孩子就找上門去,口口聲聲要吳誌鵬負責,甚至可以滴血認親。

緊接著吳誌鵬的發妻就找上門來了,對著他就一頓招呼,拳拳到肉。

然後這事情就鬧得人盡皆知了……

“可是,那寡婦不是揚言可以滴血認親?這總做不得假吧?”

有人提出疑問,商賈也不急不緩,掃了提問那人一眼,又將目光落在空****的酒杯上。

那人頓時會意,連忙起身,又為商賈斟滿。

商賈這才滿意道:

“你們有所不知,吳大人生性風流,並且喜好人妻,他哪裏又記得,到底是不是真的與那寡婦有染啊?加上原配夫人打上門來了,若是換作是你,你還會仔細斟酌那麽多嗎?”

“是啊……”

“兄台所言在理啊。”

“看來,此事確實有些貓膩,有人暗中算計吳大人?”

“難道柳大人和那寡婦有一……”

那人話到嘴邊,卻不敢再繼續說下了。

“……”

眾人壓著嗓子,開始一陣討論。

此事愈演愈烈,於是坊間就多了許多傳言,各種猜測層出不窮。

很快,這些傳言盡數都傳到了柳玉麟耳朵裏,陳氏也不由為他擔心起來。

畢竟,樹大招風,這件事情得利的也隻有柳玉麟一人。

加上柳玉麟在周安縣為官,不過是一個跳板,終有一日,他還要回到天京城的。

當然,也有人不留餘力地為柳玉麟說好話。

至少他在周安縣是真心想要為百姓謀些福利,而不是與高門貴族狼狽為奸。

柳玉麟對這些流言蜚語,起初也是不以為意,但仔細琢磨之後,便發現了其中的端倪。

顯然是有人刻意在散播,目的不是為吳誌鵬鳴冤,而是在控訴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這種下三濫的計謀都想得出來。

“你回來了,郭家村的事情處理得如何,城中的流言蜚語,你可聽說了?”

見宋言回來,柳玉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樣。

宋言笑了笑,吃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不以為意道:

“小伎倆而已,不用擔心,先讓他得意片刻,隻有得意才會忘形,才會露出破綻。”

柳玉麟一陣無語,感情刀沒有架在你脖子上,你是不知道疼的,我的名節就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