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一更天,夜裏七點到九點,更夫敲鑼打鼓呼喝。

秋時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亥時二更天,夜裏九點到十一點,更夫又換了一套詞,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每隔一個時辰,更夫便會敲一次鑼,喊一句溫馨提示,直到雞鳴時分。

這一夜,吳誌鵬轉輾反側,心緒一直起起伏伏,難以平靜。

直到更夫敲響第五更天的鑼,他眼皮實在太沉,這才等來房門外一句低語,

“大人,一切都安排妥當,留了活口。”

他這才安心沉沉睡去。

清晨,旭日東升,街頭巷尾,人聲鼎沸。

吳誌鵬頂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來到了縣衙內堂。

柳玉麟麵色不好,似乎還在因為這幾日的流言蜚語焦慮,而宋言卻老神在在,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

“柳大人!”

吳誌鵬清了清嗓子,輕喚了一聲,再看向宋言,躬身行了一禮,

“侯爺。”

宋言雖無官無職,但武侯的爵位,不得不讓吳誌鵬畢恭畢敬。

柳玉麟頷首,神色平靜,

“吳大人一早來縣衙,可是有什麽事情?”

宋言也看著吳誌鵬,一雙眸子銳利無比,仿佛要將他的心思洞穿。

吳誌鵬深吸了口氣,見四下除了宋言與柳玉麟之外,再無旁人,便道:

“確實有一樁事,想與柳大人、侯爺探討一番。”

柳玉麟與宋言對視一眼,頓時有些好奇吳誌鵬的來意,難不成是為黃玉明,來下戰書的?

雙方都已經在這局棋上落子了,勝負還未知曉,便急不可耐地來下嘴臉?

但看吳誌鵬的臉色,又不太像。

“吳大人有事,但說無妨。”

柳玉麟擺了擺手,示意吳誌鵬落座。

吳誌鵬也不客氣,在二人麵前坐下,

“此前多有得罪,還望柳大人和侯爺大人不記小人過。”

這是幾個意思?

吳誌鵬這話落下,柳玉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宋言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吳誌鵬,想來這位在黃家寄人籬下的處境,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吧?

柳玉麟還未開口,宋言便說道:

“看來,這幾日坊間的傳言,與吳大人並無關係。”

吳誌鵬苦笑,

“在下就算再蠢,也不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吳誌鵬的語氣中帶著憤怒。

內訌了?

“既然不是吳大人,那是誰故意散播謠言?汙蔑本官的清名?”

柳玉麟冷笑一聲,對吳誌鵬毫無信任可言,畢竟對方一肚子壞水。

吳誌鵬自然也知道,三言兩語想要博得柳玉麟的信任,那是癡心妄想,他當即就道:

“是誰散播謠言,柳大人應當心知肚明才是,在下與柳大人之間,本就沒有深仇大恨。至於柳大人此前請來那寡婦,汙蔑在下的事情,在下倒是想問問柳大人,到底是何意?”

“吳大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那是你在外麵欠下的風流債,怎會是本官故意找來人汙蔑的?”

柳玉麟自然不會承認。

況且,這事情是宋言一手操辦的,與他何幹?

吳誌鵬氣急,我都和你坦誠相待了,你還在那遮遮掩掩,真是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

但他此番是來為自己謀後路的,還不是和柳玉麟撕破臉皮的時候。

一則是因為心中對黃家母子積怨已久,二則是因為他暗中調查過宋言,此子心機深沉,並且手段果決,不是區區一個黃玉明能夠抗衡的。

“柳大人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

吳誌鵬搖了搖頭,

“我此番來,是想與大人和解,並非糾結誰對誰錯。”

宋言這時卻一臉不屑地譏笑道:

“虎毒尚且不食子,吳大人難不成要大義滅親?若真是如此的話,那我倒是要高看吳大人幾分了。”

吳誌鵬與黃玉明父子二人,在周安縣的累累罪行罄竹難書。

吳誌鵬如今卻在局勢還未明了的時候,為了自保,就要出賣自己的兒子?

“虎毒不食子?”

吳誌鵬冷笑一聲,

“他若真是我的吳誌鵬的兒子,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定要護他周全。”

嘶……

宋言與柳玉麟倒吸了口涼氣。

黃玉明居然不是吳誌鵬的兒子?

萬萬沒有想到,黃家居然還有這麽大一個醜聞。

看吳誌鵬真情流露的樣子,似乎不像在說假話。

但這一切實在匪夷所思,不得不讓人懷疑,柳玉麟還在震驚中,宋言問道:

“吳大人要如何證明?”

雖然在吳誌鵬的傷口上撒鹽,但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他也不得不將來龍去脈仔細說一遍。

原來,黃氏與吳誌鵬成親之前,黃氏便已經有了身孕。

這畢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為了掩人耳目,黃氏招吳誌鵬入贅黃家,這才對外宣稱,黃玉明是吳誌鵬的兒子。

“若不是柳大人這次設計汙蔑我,我還被蒙在鼓裏。”

吳誌鵬慘笑道。

因為那寡婦的汙蔑,加上這幾日坊間的流言蜚語,黃氏氣急之下,失口道出了黃玉明的真正身世。

吳誌鵬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黃氏母子二人,從來就不待見他,對他的態度還不如身邊一個親信。

再想到如今的局勢,他這才出此下策。

不管柳玉麟和宋言,與黃玉明鬥得死去活來,他真正要保全的,隻有自己。

“前幾日,天京送來一份八百裏加急,內容是務必要保住郭家村的鐵礦,還有……”

吳誌鵬看著宋言道:

“除掉侯爺。”

這話一落,宋言眉頭微皺,柳玉麟心驚肉跳,猛地站起身,問道:

“是黃來發的意思?”

天京城與黃家一脈有關,而且與宋言有深仇大恨的,唯有二皇子一係。

吳誌鵬頷首,

“是。”

“吳大人所求為何?”

宋言示意柳玉麟稍安勿躁,對於秦風與黃來發的那點心思,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我隻要明哲保身。”

“僅憑這個消息,恐怕還不足以保全吳大人。”

宋言搖了搖頭。

吳誌鵬不以為意,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反而緊緊盯著宋言道:

“若是我能在關鍵時候,提供足以對黃家致命一擊的東西呢?”

柳玉麟費盡心機,想要找到製裁黃玉明的罪狀,卻都功虧一簣。

吳誌鵬憑什麽?

就在宋言與柳玉麟沉吟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音,

“大人,出大事了。”

郭河一向處事不驚,能讓他都失態的事情,可想而知。

而吳誌鵬卻仿佛早有預見一般,臉上的神色依舊平靜,看著宋言與柳玉麟,默不作聲。

他此舉無疑是在死亡的邊緣來回挑釁,稍有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

屆時,整個肅州,恐怕都沒有他的容身之地,所以……沒有萬全之策,他怎敢來找柳玉麟和宋言談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