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縣,黃府。
北苑堂屋中,坐著一位中年人,手上兩枚乾坤珠,身穿褐色錦衣,兩鬢花白,垂眼看著坐在下手的華服青年,黃玉明。
“舅舅,既然殿下要我們除掉宋言。”
黃玉明言語之間,透著焦躁,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連柳玉麟也一並……”
他手掌如刀,狠狠劃過脖子,做了一個殺氣四溢的動作。
“一並什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東西,你以為慶國公府與宋言能一樣嗎?”
黃友新向來謹慎,但言及此處,也忍不住流露出怒意,
“若不是你二舅舅傳信給我,你險些要釀成大禍,你以為散播一些謠言,便勝券在握,如此關鍵時候,你還敢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宋言何許人也,若是那麽好對付,又豈會是殿下與你二舅舅的心頭刺?”
“他連當眾抗旨不尊都能全身而退,你以為自己是誰?”
初聞黃玉明色膽包天,圖謀不成,瘋狂屠戮田家二十一口人命,黃友新也是心驚肉跳。
他剛踏足周安縣,便要深夜為黃玉明犯下的瘋狂擦屁股,此刻是一肚子火氣。
見黃玉明不知收斂,還要連帶柳玉麟一並殺了,更是氣急攻心,險些一口老血要噴出口。
黃家經營百年,怎會有這種不帶頭腦的東西。
“那舅舅的意思是?”
黃玉明低著頭,表情明顯還有不甘。
“此事你休要再管,就當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黃友新嗬斥一聲,言語中透著一股霸道狠辣,
“若是在天京城,我尚且無能為力,但在肅州這一畝三分地,他們還翻不起什麽風浪。”
“自然不能。”
黃玉明附和道。
“柳玉麟自恃清高,宋言疾惡如仇,此事肯定瞞不住,但隻要處理得當,他們也查不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黃友新語調平平,眉眼閃爍,
“不過,還是要盡快將此事蓋棺定論,免得夜長夢多,至於宋言,他遲早要死,也不用急於一時。”
黃玉明沉默不言,心中卻大喜。
“昨夜與你同去田家那護衛現在身在何處。”
“他此刻就在府中。”
黃玉明聞言,突然明白了什麽,心中一驚,連忙道:
“舅舅,此人是我的心腹,昨夜若不是他追出去將那賤婦劉氏殺了,恐怕……”
“混賬。”
黃友新聞言,頓時拍案而起,
“你難道不明白,隻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嚴實的嗎?區區一個護衛,死了便死了,一旦他反水,你可知道後果?”
“可是……”
“住口。”
黃友新怒瞪著黃玉明,恨鐵不成鋼道:
“我已經派人將他帶出城外,此刻,應該已經將他打殺了。”
“這世上多有冤魂野鬼,何處黃土不能埋身,他既然攤了這趟渾水,就要做好送命的準備。”
黃玉明後背發涼,隻覺得黃友新行事比他還要狠辣得多。
自己那些手段,與黃友新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不過,既然那護衛已經被殺了,那他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黃玉明在周安縣為非作歹多年,從未失手,殺一個護衛自然不在話下。
突然。
一道淩厲的目光從黃友新的眸中射出,黃玉明心中一凜,低聲道:
“多謝舅舅,費心為侄兒謀劃。”
黃友新冷哼一聲,“跪下。”
“舅舅……你這……”
“跪下。”
黃玉明屈膝跪下,低頭不敢接口,堂屋內一片安靜,黃友新肅然道:
“這件事,你有三錯,第一錯,傷風敗俗,行為不知檢點。”
“第二錯,不夠狠辣,既已殺人,為何不滅口,留下一個禍害?”
黃友新頓了下,目光深遠,
“第三錯,遇事不夠冷靜,不知謀劃。特別是明知柳玉麟與宋言已經對鱷魚幫痛下殺手之際,行事還敢如此張狂。”
黃玉明麵色微變,心中不以為意,仰著頭試圖解釋,
“舅舅,是那賤婦先勾引的侄兒,侄兒這才……”
黃友新怒目一瞪,黃玉明當即收嘴,惶恐不安。
黃玉明是什麽德行,他一清二楚,不說那田家劉氏一向恪守婦道,被黃玉明糾纏之後,還躲回了娘家,好些時日之後,以為風平浪靜了,這才敢回來,怎麽回去撩撥黃玉明?
再者,哪怕那劉氏真的明目張膽,怎麽會在田家勾引外男?
若傳出去,不僅是她,她娘家也沒法做人。
“舅舅,若是沒有其他事情,侄兒先退下了?”
黃玉明眼珠子一轉,小心翼翼地看著黃友新。
對於自己這位舅舅,他是害怕得很,眼下已然高枕無憂,繼續待著,多半會被責罵,不如溜之大吉。
“你還想去哪?”
黃友新麵色一冷,還在氣頭上,
“在此事沒有真正蓋棺定論之前,你若敢踏出房門半步,我打斷你的狗腿……”
“你們給我看好公子,若是他離開黃府半步,我為你們是問……”
“慈母多敗兒,哼……”
門外的奴仆躬身應答之後,黃友新拂袖而去,行了百步左右,一個高瘦的中年人疾步走到他跟前,附耳說了幾句。
這是他的心腹,跟在他身邊多年。
兩人對視一眼,滿眼均是奸猾狡詐。
兩人漸行漸遠,臨近後院,黃友新左右環視,聲音低沉道:
“你親眼所見嗎?”
黃渠躬身,神情肅穆,不敢怠慢道:
“小人親自出手,一劍穿胸,定不能活命。”
“如此甚好。”
黃友新眉頭舒展開,
“你去通知吳誌鵬,讓他關注此案,盡早定案。”
“大人,還有一事。”
黃渠的神情突然有些緊張,
“小人在殺那護衛的時候,他說……”
“他說什麽?”
“他說,田家劉氏沒死。”
“什麽?確定嗎?”
黃友新剛剛舒展開的眉頭,瞬間又皺成川字,回頭看了北苑一眼,心中對黃玉明更加失望。
“不會有錯,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黃渠重重點頭道。
“該死,那劉氏沒死,那這件事情恐怕還會有變故,你即刻命人去找,找到之後斷不可留下活口。”
黃友新深吸了口氣,手上捏著乾坤珠嘎嘎作響。
黃渠點頭,
“小人已經派人去尋了,暫時還沒有消息,不過也做了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