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愛麗絲這個累贅之後,伊甸回到了最開始的旅行路線,繼續沿著厄尼河前進。

走隨身房間回到他身邊的小白依舊沒有恢複感情,還是和開始一樣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甚至不如人偶少女的人偶活潑。

不過伊甸對此早已見怪不怪,畢竟這事他在地球上也經曆過,隻不過那時女孩還是純正的人類,所以大多數時間隻能憋個一兩天,沒有現在這麽持久。

但持久也不是什麽壞事,最起碼他現在不用時刻擔心對方的心理狀態,也可以全神貫注地對付“穀底”的負麵效果。

兩人到達希克萊特鎮之前的大多數時間都是這樣度過的,雖然白天偶爾會出來摸會魚,順便幫他們緩解下氣氛,但他們之間的交流依舊不多。

直到小鎮出現在不遠處的地平線上,伊甸和小白的對話也沒有超過三十句。

“有一座城鎮。”旅者眺望遠方,疲憊地抹了一把汗,“不愧是兩國妥協的產物,就是不知道這座小鎮又在麵臨著什麽樣的威脅。”

來到鎮門口,他發現這座鎮子的警戒程度相當低下。

不僅沒有民兵隊伍,就連站崗的都是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不看建築風格,他還以為這是地球上的老年人社區。

最離譜的是,這倆老頭在看到訪客以後沒有半點反應,木棍似的杵在那裏,仿佛鎮子的安全與他們無關,和拉尤娜鎮簡直是兩個極端。

不過這正好方便了伊甸——他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輕鬆進入小鎮。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進入這座死期沉沉的鎮子,但到處逛逛總是沒錯的,畢竟四級道具可不會自動跑到以撒人懷裏。

逛遍整個希克萊特鎮以後,他注意到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鎮子裏完全看不到年輕人的身影,街道上處處散發著陳腐的氣味。

如同一座隻剩下老人的養老院。

“年輕人呢?他們都到哪去了?”伊甸隨便找了一個老太太,向她詢問起關於鎮子的事情。

“啊?”老人家抬起頭,用覆蓋白翳的眼睛盯著他,“你說什麽?誰去那了?”

“......”耳聾眼瞎的老人讓伊甸陷入沉默,但就這麽愣著也不是個事,所以他決定對老太太使用神聖眼淚,幫助她擺脫半聾半啞的狀態。

他舉起浸泡過眼淚的麻布,輕輕地敷在老人臉上,白光閃過,老太太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飽滿起來。

很快,老太變成了少女。

“wtf?”伊甸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恢複青春的老太,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變化。

此刻的他並不清楚這種變化是如何產生的,隻知道它絕對與神聖眼淚沒有太大關聯。

“恩人你好,請問我該怎麽稱呼你?”

在他沉默的這段時間裏,老太或者說少女從恢複青春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她拍了拍手,試圖將伊甸從沉思中喚回。

“叫我艾薩克就好,話說你剛剛不還是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怎麽突然就年輕了?”

“不清楚。”少女搖晃著腦袋,說出了自己的猜想,“也許是因為你敷在我臉上的**淨化了村子的詛咒。”

“既然如此,你就帶著這塊布去幫其他人解除詛咒吧。”

說著,伊甸將浸滿聖水的麻布遞到女孩手上,自己則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休息。

“那個,艾薩克先生,你可以叫我尤尼婭。”

少女怯生生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帶著麻布跑得無影無蹤。

“白,你怎麽看?”出於習慣,伊甸轉頭詢問小白關於此事的看法。

“站著。”依舊是毫無價值的回答,他聽後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向村裏最大的建築走去。

建築雖然同樣是用於祭祀,但卻不同於遍布大陸的火焰交談,外牆上裝飾著各種各樣的獸骨,其中安置著數個枯瘦老人的雕像。

進入其中,一個上身**的中年男人跪坐在圖騰之前,為這個畫風詭異的圖騰增添飾品。

這還是伊甸進村以來見到的第一個年齡正常的人類,他好奇地走上前,準備從對方那打聽打聽這裏發生的事情。

“希克萊特不位於任何道路之上,你為何會來到這裏?”

與外貌不符的蒼老聲音從雕像前傳來,仿佛在質問這個出現在門口的不速之客。

“因為我從未見過有哪個村鎮是隻剩下老人的。說吧,他們的衰老是不是和你有關?”

“是。”薩滿起身麵對伊甸,“也不是。”

“什麽意思?”

“抱歉,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這個問題的答案。”

“......”

中年薩滿的態度非常堅定,似乎隻有殺了他才能從他那得到這個被人保守千年的秘密。

隨後,他的外貌迅速衰老,幾秒鍾不到,便從身材壯碩的中年人轉變為骨瘦嶙峋的老人。

“什...”薩滿驚訝地看著衰老的軀體,眼裏卻流露出一絲釋然,他嘴唇微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雖然過度衰老使他無法言語,但伊甸依舊通過讀唇語的方式看懂了對方的遺言,那是一個簡短的單詞——地下。

顯然,對方因為某些原因而衰老,並在臨死前放棄了繼續保守秘密。

“地下麽,但是為什麽......”伊甸沒沒搞懂為什麽對方會突然衰老,但既然已經得到答案,他就沒必要繼續在鎮子裏浪費時間。

結果剛一出門,他就碰上了一大群前來報喜的村民,從他們的表情上看,屋子裏老死的薩滿應該就是他們報喜的對象。

他本想換個方向離開,不給村民誤會的機會,可走在隊伍最前方不斷揮手的尤尼婭終結了他的想法。

為了不讓矛盾越鬧越大,伊甸最終決定留下來和其他人解釋這裏發生的事情。

“正好,艾薩克先生,讓我們一起把大家都恢複健康的好消息告訴肯特叔叔吧,他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前提是他還活著......】

“各位,你們能否在這裏停一會,我有事情要和你們說。”

聽到恩人發話,人群冷靜下來,準備傾聽他的話語。

“薩滿,也就是你們所說的肯特,已經在不久之前因為急速衰老而離開人世,我希望你們能夠控製好情緒......”

“讓開。”不等他把話說完,麵目滄桑的男人踉踉蹌蹌地走過來,將他推到旁邊。“肯特怎麽可能死於衰老。”

伊甸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就已經急不可耐地走進屋子。

隨後,屋內傳出男人痛苦的喊聲。

“不!”

被他這麽一喊,其他村民都忍不住了,他們齊齊衝入屋內,想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屋內隻有一具幾近風化的屍體,以及一個抱著屍體痛哭的男人。

“一定是那家夥殺害了肯特,鄉親們,與我一同為他報仇!”

【我就知道......】

見矛盾有激化的跡象,伊甸悄悄地繞到屋後,準備離開這座鎮子,去地下尋找薩滿未能說出口的秘密。

這一決定是正確的,因為那個男人隻用了幾句話便煽動起其餘鎮民,令他們將矛頭對準自己的恩人。

唯一沒有被煽動的尤尼婭想為伊甸辯解,卻因為聲音微弱而被其他人蓋過,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鎮民離開祭祀廳,在鎮裏四處搜尋伊甸的下落。

這場大搜查行動最終以失敗告終,因為他們要找的人早已遁入地下,並在那裏探尋著連他們自己都不曾記憶的隱秘。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為它們埋得足夠深,而伊甸正在找尋的秘密同樣如此。

他和小白往下挖了十多分鍾,聖心也沒有任何反應。

就在他以為是自己讀錯唇語的時候,下方突然挖空,顯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空間。

猝不及防之下,他直直地向下落去。

緊接著,他看到了一片位於地下的“星空”。

當然,星空這個詞在這裏可能會有些不恰當,因為那些由發光蠕蟲抱團組成的球體可配不上星星這個稱號。它們更像是鮟嫝的燈籠,待獵物靠近便一擁而上,將其吞噬殆盡。

而伊甸便是這樣一個無辜的落難者,閃爍的蟲群將他整個人照亮,他甚至能夠看清蠕蟲團**在外的口器。

“不是人類就滾遠點,我可沒工夫和你們玩蟲吃鳥的遊戲。”

說完,他對著最靠近自己的蟲球釋放了神聖眼淚。

如果說蟲球是地下空間的群星,那麽神聖眼淚便是這裏的太陽,一出現便徹底蓋過群星,憑一己之力將一大片區域照亮。

從未曬過太陽的蟲球在聖光下發出恐懼的嘶吼,它在半空中解體,化作一場流星雨向下落去。

“嘖。”伊甸在半空中反轉身子,準備通過“黑暗藝術”來規避摔落傷害。

等待著他的是一片更加壯麗的景象——一條堪比厄尼河的地下河流以及因為它而產生的地下生態係統。

與此同時,女孩冷淡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記得使用匕首。”

伊甸這才注意到自己距離地麵隻有不到百米的距離,他急忙掏出匕首,在摔死之前化為陰影,平穩地落在河麵之上。

厄布納德河流以一種平穩而又緩慢的速度流動,即使他在河麵上解除暗影化,也能夠平平安安地回到岸邊。

但出於謹慎,他還是選擇在暗影化結束之前離開湖麵。

幾隻肥碩的厄布納德蠕蟲此刻正在河岸邊蠕動,想要和自己的同伴重新聚合成一個蟲球。

對於這些想要以自己為食的蟲子,伊甸選擇用小斧子送它們上路。

幾斧下去,這裏灑滿了蠕蟲的殘骸。

與此同時,聖心對遠處某樣事物起了反應,幾縷聖炎從他的胸前飄出,逸散在空氣當中。

“罕見的情況,看來那件道具很不簡單,遇村就進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他小小地得意了一下,隨後朝著聖炎逃逸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欣賞這獨特的地下生態係統。

觀察後,伊甸看到了許多人類活動的痕跡,根據這些痕跡,他推測出這樣一幅畫麵。

數百個衣衫襤褸的逃難者在機緣巧合之下進入到地下河當中,他們以為自己找到了世外桃源,準備在這裏過上與世無爭的日子。

最終卻全部死在了這裏,隻留下無數蒼白的遺骸,向後來者訴說曾經的悲劇。

骸骨沒有全部集中在一個地方,而是呈直線排列,跟著它們,伊甸或許可以找到這夥逃難者想要前往的地方。

在這條骸骨之路的盡頭,他看到了一具穿金帶銀的遺體。

看來即使逃到地下,這人也沒能躲過必死的結局。

臨死前,他用右手食指指向前方,似乎在為後來者指明道路。

可惜注意力全在聖炎的伊甸壓根沒有看到手指前方的劃痕,他毫無防備地跨過這道劃痕,為自己招來了新的殺身之禍。

岸邊石壁上熄滅數百年的白色火炬同時亮起,將漆黑的地下河岸徹底照亮。

熟悉的白火讓伊甸想起自己在亞曆山大地下墓穴當中的經曆,轉頭望去,原本排列整齊的骸骨果然在火光的作用下緩緩站起。

生前置他們於死地的各種意外在此刻成了他們的武器。

餓死者空洞的眼窩中接二連三地爬出蝗蟲,這是他們饑餓的具象化,也是人性陰暗麵在遺骸中最後的遺留。

就如他們臨死前不甘的詛咒那樣,蝗蟲向伊甸飛來,準備讓他承受長達千年的饑餓之苦。

被分食者的殘骸與食用者拚接在一起,組成一個首尾相食的骸骨巨蟒,即使早已死去多年,他們依舊困在同類相食的絕境當中。

巨蟒朝伊甸滾來,希望新的食物能夠幫自己從銜尾的命運中解脫。

病死者,這些因為傷口感染而不得不親眼看著自己腐爛的人,眼中再度流出散發著惡臭的血液——由絕望凝結的血液。

他們慘叫著,哀嚎著向伊甸尋求幫助,全然不知道自己求生的行為會將體內的病毒帶給他人。

哪怕,他們隻是想從他人身上獲得些許溫暖。

最後站起來的,是那些因為看不到希望而選擇自殺之人,他們憎恨伊甸喚醒自己的行為,認為這是在打攪死者的寧靜。

在憤怒的驅使下,他們拿起用以自殺的武器,試圖再次陷入長眠。

也許是因為一身金銀的緣故,劃痕之前的華貴骷髏並沒有隨其他人一同蘇醒,這也是唯一能讓伊甸感到欣慰的事情。

但光是欣慰可沒辦法從數百具骸骨手下生還,他還需要做得更多,比如幫他們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