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潘格林注意到了身後的情況,他停下腳步,“難道你認識赫萊爾·本·沙哈拉?”
“是的。”伊甸歎了口氣,“他原先和我同住一個村子。”
“那你應該清楚他的為人。”潘格林略微抬高了音調,“能告訴我他曾經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抱歉。”伊甸攤開雙手,“不是每個人都有工夫在意所有鄰居的,災難發生之前,我和他並不熟。”
“......”
因為身高差距,伊甸在不經意間看到麵前的矮胖男人正在輕撫中指,就仿佛那裏存在一枚看不見的戒指一般。
片刻,潘格林不再撫摸中指,埋頭向前走去。
“走吧,我們得趕在明晚之前抵達海特領。”
雖然不清楚這人到底是因為什麽而情緒低落,但這都不關伊甸的事情,他隻需要完成任務,然後拿道具走人即可。
於是,他跟隨委托人一起離開了這片密林,朝著艾科納弗邊境線的方向前進。
由於此時已經是十月中旬,即使沒有來自普蘭諾方向的寒風,厄尼河沿岸的溫度也沒有高到哪去。
北風之下,不久前還翠綠的樹葉如今已經凋零得差不多了,光禿禿的樹枝上掛著幾片泛黃的樹葉,顯得有些蕭瑟。
這樣的風景讓伊甸想起了穿越前的日子。
【雖是不同的世界,但卻是同樣的秋景啊,也不知道那棵小樹現在是個什麽樣子,但願它能在沒有我照料的情況下活過這個秋天。】
也許是因為這幾個月裏經曆了太多事情,伊甸感覺自己衰老了許多。
【不對,我才二十七歲,怎麽能像個老頭子一樣在這裏傷春悲秋。】
他晃了晃腦袋,試著將“穀底”帶來的負麵情緒從身體裏排出。
在高幸運的幫助下,他成功了,那顆掛在胸前的小石塊終於不再流淚,隻是表情依舊悲傷,仿佛隨時都會哭出來。
時間寧靜與和諧中緩步向前,直到潘格林停下腳步並遞來一塊堅硬的木屑麵包,伊甸才驚覺自己已經到達海特領境內了。
他拒絕了委托人的麵包,獨自走到一座小丘之上,眺望著不遠處老舊的翡翠堡。
不同於隻存在了不到四十年的普羅特堡,這座埃莫爾時期的舊城堡外牆上布滿了枯萎的藤蔓,光從外表上看,恐怕沒人會認為這是一座伯爵的住所。
而它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原因也很簡單:查理曼·勞在篡奪迪菲特·埃莫爾皇位的同時,也繼承了埃莫爾帝國那糟糕的財政狀況。即使他在篡位成功後立刻改國號為艾科納弗,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填補帝國的財政赤字。
為此,查理曼甚至將自己家族數百年間的積累倒貼出去一部分,用以安撫朝中支持自己的貴族。
但這些貴族顯然不包括海特伯爵這個邊境貴族。
盡管老伯爵在去世前唯一的願望便是振興海特領,讓它恢複往日的榮光,但查理曼和其他公爵根本沒把他的遺言當一回事。
老伯爵剛一去世,海特領便被他效忠了一輩子的公爵大人(或者說皇帝陛下)封給了自己的侄女。
而這個不受寵愛的侄女便是安薇·賈蘿絲。
相較於自己的前任,隻是個普通人的女伯爵顯然更倒黴一些,剛上任沒多久就接待了一名不懷好意的訪客。
在這之後,她成了一個精神失常的妒婦,必須靠折磨比自己優秀的人才能穩定精神狀態。
以上都是伊甸根據紙條上的隻言片語做出的猜想,在見到女伯爵本人之前,他也沒辦法確定真假。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可以肯定——安薇·賈蘿絲女伯爵的精神狀態的確不佳。
畢竟,正常邊境貴族可不會大半夜還開著城門,在城堡裏舉行什麽奇怪的貴族宴會。
“奇怪......”潘格林咬著半塊麵包來到伊甸身邊,若有所思地盯著遠處的城堡。
看了一會,他從兜裏掏出另一份任務報告,反複對比之後,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艾薩克先生,現在離開還來得及,等我們進去,再先走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了。”
“都到這份上了,你還打算對我藏著掖著?”伊甸不滿地說道,“隱瞞可帶不來成功。”
“請問......”潘格林沒有直接回答他,“你做好赴死的準備了嗎?”
“請等一下,我待會再給你答複。”
見潘格林如此鄭重,伊甸心裏有些沒底,所以他決定向開個時停進去看看,視其中情況來做出回複。
即使腹部的傷口仍隱隱作痛,他到達城堡門口也隻花了四分鍾時間。
看著城牆上無精打采的站崗老頭,他有種不詳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伊甸進入城堡大廳後得到了印證,那些客人,盡管時間的力量將他們禁錮在原地無法動彈,盡管他們臉上都帶著紫紅的銅麵,他仍能從他們眼中看到一種渴望。
貴族們渴望撕碎一切優於自己的存在,包括身邊的舞伴。
症狀最嚴重的,則是站在階梯上的女伯爵和另一位男性貴族。
兩人眼中的妒火已經到了時停都無法遮蔽的程度,仿佛隻要時停結束,他們就會撲向對方,用手中的利刃將對方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詭異的氣氛讓伊甸感到不適,他從房間裏抽出斧頭,準備在時停結束前完成這一單任務。
“鐺——”
斧頭劈在女伯爵的脖子上,卻發出了金屬碰撞的聲音,仿佛它所擊中的不是肉體,而是鋼鐵製成的魔像。
“見鬼。”伊甸又試了試其他人的身體,卻發現隻有少數貴族會受到傷害。
他備受打擊地靠在牆上,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的斧子:“這算什麽,妒忌使人堅硬如鋼?”
聲音在停滯的世界中回**,卻沒有人能夠為他解答疑惑。
“算了,先離開這裏,等時停結束在回來試試硫磺火的效果。”多次嚐試無果,伊甸最終放棄了在時停裏殺死他們的打算,他快速撤出宴會廳,回到潘格林所處的小丘之上。
與此同時,時間重新恢複流動。
“好吧,潘格林先生,我考慮的差不多了。”在委托人驚訝的目光中,伊甸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是的,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走。”聽到他肯定的話語,潘格林遁入陰影,他準備在黎明之前殺死城堡中的所有貴族。
“等等。”但伊甸攔住了他,“與其在他們狀態最好的時候貿然進入,不如等他們自相殘殺的差不多了再進去,那樣應該會省力一些。”
“什麽......”
城堡方向傳來的慘叫聲印證了伊甸的話語,那些貴族仿佛真的在宴會廳裏展開了廝殺。
“你是怎麽......”
潘格林話還沒說出口,便被伊甸打斷:“法師總有許多獨特的偵察方法。”
但是很快,宴會廳裏傳出的聲音從慘叫轉變為歡呼。
“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因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潘格林沒敢妄下定論,而是試探性地詢問。
“不是。”伊甸搖了搖頭,“你等我再進去看看。”
說著,他從房間裏抱出一隻天使寶寶,控製它瞬移到宴會廳當中。
出乎意料的是,大廳裏並沒有出現傷亡慘重的現象,大多貴族都完好無損地呆在原地。
唯一受傷的,就隻有那個與女伯爵共舞的男性貴族。
他的脖子上被女伯爵用剪刀剪開了一個猙獰的傷口,即使他試著用手堵住傷口,鮮血依舊源源不斷從指縫間流出。
隨著血液流失,男貴族臉色越來越差,與之相反的則是安薇·賈蘿絲女伯爵,她仰起頭,帶著勝利者特有的微笑俯視著跪倒在身下的男人,眼中妒火也因為這短暫的勝利而暫時熄滅。
暫時恢複“正常”的女伯爵俯下身子,用剪刀劃開了失敗者的嘴角,強迫他露出駭人的微笑。
隨後,她將嘴巴貼到男人的耳邊,似乎在向失敗者做最後的道別。
道別結束,男人的臉皮被女伯爵殘忍地割了下來,正當她準備高舉臉皮,向眾人宣告自己勝利者的身份時,她看到了坐在大廳燈泡上的小天使。
那雙純潔且稚嫩的翅膀使得妒火再次燃起,剛剝下來的臉皮瞬間膨脹成一隻氣球,慢慢悠悠地向小天使飄去。
伴隨著刺耳的噪音,折疊過數次的小天使瞬間消失不見,隻留下失衡的吊燈在天花板上搖晃。
見天使寶寶回歸,潘格林拍了拍伊甸的肩膀:“你看到了什麽?”
“一群失去人性的怪物。”
“該死的篡位者!”潘格林仿佛想起了什麽,表情一下子猙獰起來,“明明沒有能力,還要篡奪埃莫爾的皇位,查理曼·勞!這就是你對待人民的方式?”
【得,又是一個背景不明的知情者,這片大陸真是凶險,也許我應該帶著道具和小白一起找個地方度過餘生?】
雖然伊甸打心裏不想和這些隱藏身份的家夥相處,但對方手裏有他想要的道具,出於提升實力的考慮,他決定提醒一下這個正在發飆的中年人。
“潘格林先生,我想你需要看一下這個。”
“什麽?”
“喏。”伊甸用手指著城堡的方向,“某位女伯爵似乎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你認為我們是應該撤退,還是與其正麵交戰?”
“撤。”
雖然之前準備做的非常充分,但當潘格林看到那群從表情到行為舉止都非常詭異的貴族之後,他還是覺得就這麽與對方開始是不明智的,為了讓自己死得更有價值,他十分明智地選擇戰略轉移。
兩人同時遁入陰影,以遠超來時的速度向森林轉移。
一分鍾後,兩人於一公裏外的地洞中回合。
用雜草樹葉將洞口掩蓋之後,他們靠牆坐下,商量起對付女伯爵的策略來。
“類似的宴會,他們舉辦過幾次?”先開口的人是伊甸,通過參加宴會者的表現,他推斷出這絕不可能是這些人第一次參加,所以他必須弄清楚舉辦次數,以此來完善自己的布局。
“大概...有一個月吧。”潘格林有些遲疑地說道,“我也是上個月才接到相關任務,所以......”
“那按半年以上來算,也就是說,我們可能需要麵對一群經過數次變異的非人生物。”
伊甸頓了一下:“我建議你有什麽大規模殺傷手段就用什麽,因為尋常的武器很可能無法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
“我明白。”潘格林從兜裏掏出一瓶奶白色的藥水,“但我需要你的掩護,光憑我一個人沒辦法把這瓶藥水倒進他們的晚餐裏。”
“我盡量。”伊甸拿過藥水,將其放入口袋,“假如明晚他們依舊舉辦晚宴,我會試著把它送進每個人的碗裏。”
“是麽......”潘格林換個姿勢躺到了地上,“半天的趕路和剛才的逃跑讓我筋疲力盡,在我休息的這段時間裏,我的安全就交由你來保障了。”
出於對傳火者的信任,潘格林沒有強迫自己繼續保持清醒,說完這些話以後,他閉上了沉重的眼皮。
【難得能有人這麽信任我,就衝這句話,我也要保你安全地睡到自然醒。】
伊甸讓小白在洞穴入口給自己弄了張椅子,以便更好地保護委托者。
當然,他也沒忘記趁著這段無人打擾的時間抽上一張。
雖說隻抽出一張普普通通的紅桃K,但聯想到紅桃K所對應的曆史人物,伊甸又覺得手中這張卡有些不一般了。
【據說這張卡對應的是查理曼大帝,那麽問題來了,艾科納弗的查理曼·勞算不算查理曼大帝?】
想到這,伊甸舉起了捏著卡牌的右手。
“別。”就在卡牌即將發動的時候,小白製止了他,“危險。”
“也對。”聽女孩這麽說,伊甸放下了紅桃K,轉而拿出尋友者,“萬一召喚出本體可就得不償失了。”
尋友之光散去,隨身房間裏又多了一隻深藍色的溺斃蠅巢。
“今天的運氣有點差啊。”伊甸端詳著手中的卡牌,眉頭微微皺起,“總感覺這是在暗示我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他話還沒說完,身旁遮掩洞口的樹葉中傳出細細簌簌的聲音,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腦袋從中探出,用他那猩紅的雙眼緊盯著坐在洞口的兩人。
“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