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開口的前一秒,女孩從地上抓起一把樹葉塞進他的嘴裏,製止了這個失敗者大聲呼喊的行為。
“多謝。”伊甸一邊感謝一邊用一捧濕泥土完成了最後的封嘴工作,“這家夥就交給你了,在潘格林醒來之前,別讓他發出半點聲音。”
隨後,他再次靠牆坐下,思考著接下來的行動方案。
即使嘴巴被泥土封住,腦袋被藤蔓捆住,這顆宴會廳中的失敗者也沒有停止掙紮,他奮力推動舌頭,試圖將嘴裏的泥土全部吐出。
但這是徒勞的,因為小白在注意到他的嚐試後,加大了下頜處捆綁的力度,將他的嘴部徹底封閉。
意識到前路不通,失敗者打起了後路的注意。
如今的他不過是一隻由臉皮製成的氣球,隻需要放掉體內的“氣體”便可以輕易掙脫周圍的藤蔓。
而放氣到徹底死去的這段時間,足夠他完成使命了。
在這一刻,被妒火支配的失敗者恢複了理智,對安薇·賈蘿絲的仰慕讓他忽略了女伯爵對自己的腐化,他隻希望自己的死能夠熄滅“公主”的妒火。
哪怕隻有一秒鍾,也好。
這是失敗者在放氣之前最後的想法,之後,他的靈魂同充盈臉皮的氣體一同離去,消散在地洞當中。
在魔法的作用下,臉皮張開了被撕裂的嘴唇,吐出泥土的同時向外界發出了最後的呐喊。
“賈蘿絲女士,他們在這!”
“!”
聲音驚醒了沉睡中的潘格林,多年從事情報工作使得他養成了良好的應急反應——尚未睜眼,便已經從陰影中離開了這座地洞。
“......”
見委托人跑得如此迅速,伊甸也沒什麽好矜持的,他以同樣快的速度帶小白一塊向遠方逃去。
在他們離開之後,女伯爵輕盈地落在洞口之前,撿起了掛在藤蔓之上的失敗者。
然後憤怒地將其塞入口中,不斷咀嚼,直到徹底吞下為止。
另一邊,兩道陰影再度於林中會和,兩人同時心有餘悸地看向聚集在地洞上方的漂浮貴族。
“紙條上可沒有提到他們會飛。”伊甸不滿地看了委托人一眼,“你為什麽不在執行任務之前確定一下情報的準確性?”
“抱歉。”潘格林略帶歉意地低下了腦袋,“我們在艾科納弗的人大多潛伏在飛升堡附近。”
“那它又是怎麽回事。”伊甸掏出紙條,“這上麵連女伯爵的墮落都有記載,不可能注意不到其餘貴族的異樣。”
“所以他......”潘格林的語氣更加低沉,“變成了那些貴族的一員。”
“什麽?”
“紙條上寫著他最後傳遞出的消息,這也是我想要刺殺女伯爵的原因。”
“你和他關係很好?”見委托人情緒低落,伊甸試探性地問道。
“他是我兄弟。”潘格林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畫像,用手指著畫像上自己身邊的高瘦男人,“也是我的導師。”
“好吧,但你為什麽不向其他同事求助?”
“情報工作者不應該將情緒帶入工作。”潘格林搖了搖頭,“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教誨。”
“......”聽著男人的話語,伊甸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擅自複仇,你就不怕犯同你兄弟一樣的錯誤麽?”
“怕。”潘格林點點頭,“但我更怕他得不到安息,我見識過這些雜碎的手段,正常人一旦落入他們手中,就會遭受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我不能讓他遭受這樣的折磨。”
“以命換命......”伊甸歎了口氣,“幸好接下委托的人是我,不然你隻會步自己兄弟的後塵。“
遠處的貴族依舊在半空中盤旋,對襲擊者的嫉恨增強了他們。
貴族們的外貌突然變得模糊,像是被人打上了馬賽克,待到馬賽克消失,除了進食完畢的女伯爵以外,每個人身邊都出現了一個長相一致的複製品。
這些複製品帶著與本體一樣的目的向城堡周邊飛去,搜尋著每一個優於自己存在。
“糟了。”見一大群複製體在某個本體的帶領下朝自己藏身的樹林飛來,伊甸的表情變得比潘格林還要難看,“你介意到地下去躲避這些煩人的家夥嗎?”
“不介意。”這位矮胖的中年人終於露出了符合外貌的表情,他怔怔地應了一句,隨後,兩人同時跌入一個臨時挖出的地道當中。
入口轉瞬即逝,上方的貴族群並沒有注意到這點小小的動靜,這讓地下的兩人鬆了口氣。
“看吧。”伊甸用手指著頭頂的泥土,“法師總有解決之道。”
“是啊。”潘格林放鬆地坐在地上,“可惜我沒有這個天賦,隻從導師那學會了最簡單的暗影法術。”
聽到委托人這麽說,伊甸不禁問道:“你也是議會出身?”
“我沒資格進入議會,那兒隻收貴族。”潘格林一臉唏噓,“隻有火焰教的主祭才會無償教授法術,即使是我這樣的流浪者,他們也照收不誤。”
“這倒是。”因為見過雷恩法師這樣的傳火法師,所以伊甸沒多想便讚同了委托人所說的。
“來一杯?”潘格林變戲法似的摸出一瓶泉水和兩個杯子,“來自大理石林的泉水,對你應該有些幫助。”
“可以。”
麵對委托者的好意,伊甸雖然並不需要,但也不能就這麽拒絕,他接過對方遞來的杯子,一口悶了下去。
泉水中的魔力在進入身體後化為一道藍光流入聖心之中,為他帶來了半顆藍心。
【嗯?這水還能給我補狀態?】
伊甸驚訝地看著視野中的心之容器虛影,他忽然想起了海文圖書館裏戈溫對自己說的一番話。
【我這記性也是沒救了,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記。】
他懊悔地拍著大腿,眼裏滿是可惜。
【如果我一直記著這事,是不是就不用在生死界限徘徊了?】
見伊甸突然做出怪異的舉動,潘格林還以為是自己的水有問題,連忙喝了一口,確定不是水的原因以後,他才詢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伊甸放下水杯,“隻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這就好。”潘格林鬆了口氣,疲憊感又一次湧了上來,他靠在牆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兩人休息的時候,上方的貴族隊伍卻沒有因為找不到人而返回城堡,他們如蝗蟲般掠過海特領的每一寸土地,鑽進每一間農舍當中,尋找著任何優於自己的個體。
但是經曆過一次大掃**的海特領哪裏還有活著的健康人,這些被貴族翻爛的木屋裏隻剩下毫無能力的老弱病殘者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祈禱,祈禱教會能像過去數百年那樣拯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之中。
可惜被兩國針對的教會自身都難以保全,又如何分得出人手拯救他們。
連續數天的祈禱熄滅了這些領民的心火,此刻的他們隻會麻木地看著貴族出入自己的屋子,即使是被抓走,他們也沒有半點動作。
活像一群睜眼的屍體。
這種情況下,貴族們當然找不到任何優於自己的個體——事實上他們連等於自己的個體都找不到幾個。
他們在朝陽升起的時候返回了宴會廳,卻沒有找到破壞宴會的襲擊者。
於是,那幾個等於貴族的倒黴蛋便成了這些瘋子發泄的對象,他們以平民沒資格與貴族相等為由,用染血的鞭子抽打這些可憐的病人,直到他們奄奄一息才放下鞭子。
但停止抽打不代表他們可以重獲自由,女伯爵將他們帶到幾張滿是木釘的鐵床之前,微笑著示意其他人將他們放到上麵。
在患病者的慘叫聲中,貴族們知道:今晚宴會的飲品有著落了。
由於大多數貴族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鐵床之上,所以他們沒有注意到某隻身披厄尼狼皮匍匐在天花板上的天使寶寶。
“一群畜生!”隨身房間裏,伊甸正一臉怒容地看著小天使傳回來的畫麵,他實在想不出在這個民風淳樸的火焰中世紀,怎麽還會存在這種泯滅人性的貴族。
“別忘了赫萊爾·本·沙哈拉。”小白提醒道,“他才是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
“我知道。”伊甸強迫自己恢複冷靜,可他那因憤怒而顫抖的身影還是出賣了他,“但這些貴族就不能有點意誌力?他們哪怕是死的,我也當他們努力過了,可問題是,他們都還活著。”
伊甸越說越氣,他隨手拿起幻影杖劍,在一旁的牆壁上劃了兩下:“也就是說,他們甚至沒有察覺到不對,就讓妒忌支配了自己。說真的,我懷疑赫萊爾就是聖經裏的撒旦,這位女伯爵則是他欽定的七宗罪之一。”
“會分裂的那個?”癱倒在房間裏的輝石人突然站起,拉住了伊甸揮舞杖劍的手,“冷靜點,再這樣下去你都要變成扔炸彈的憤怒了。”
“憤怒......”白天的話讓伊甸冷靜了下來,他開始思考其餘六罪存在的可能,表情也愈發難看,“你說得對,如果撒旦跟著一塊穿了過來,那麽遇上四騎士、七宗罪和倆墮落天使也是遲早的事情,我們需要提前做好準備。”
雖然不清楚這個赫萊爾·本·沙哈拉和撒旦是什麽關係,但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多點準備總是沒錯的。
“要我過來嗎?”
“多個人就多點保障,你還是過來吧。”伊甸想了一會,最終答應了白天的請求。
輝石人做了個ok的手勢,隨後體表的輝石開始發生變化,不一會,一個和輝石人長相相似的少女出現在房間當中。
“你這......”伊甸伸手摸了摸少女的皮膚,表情有些古怪,“不會是牛肉豬肉改的材質吧?”
“不然呢?”白天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不用它們改還能用什麽,海文市民?”
“就這樣吧。”伊甸讚許地點頭,“待會你偽裝成貴族混入宴會廳,把這瓶藥水倒到他們晚飯裏,咱就可以收工走人了。”
“你就這麽相信那胖子的藥水?”白天半信半疑地拿起瓶子,“他要有這能力,還會讓自家兄弟折在裏頭?”
“你可以往瓶子裏加點東西嘛。”伊甸敲了敲少女的半輝石腦袋,“對付這種喪心病狂的家夥,我建議你有什麽加什麽,比如說——”
他拉長音調,並從放置焦油史萊姆的桶裏舀起一勺焦油:“這些史萊姆的副產物。”
“夠損。”白天將瓶中**一飲而盡,“不過我喜歡。”
說罷,一團乳白色的凝膠自少女手中浮現,凝膠裏還包含著某些色彩斑斕的奇怪**。
伊甸用手戳了一下,發現確實是凝膠手感以後,他疑惑地問道:“你是怎麽做到改變物質形態的?”
“還早著呢,不過是一點小小的嚐試罷了,隻要我一放開控製。”說著,白天手中的凝膠球突然潰散,“它就會變為普通的**。”
待少女將毒藥全部吸收之後,那團凝膠球再次浮現。
“行,我們該出去了。”
隨後,伊甸回歸本體,並在不驚擾潘格林的情況下來到了地表。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太陽的光芒驅散了夜晚和貴族帶來的恐懼,可即便如此,附近的田野裏裏也沒有領民的身影,隻有翡翠堡城牆上還依稀站立著幾個瘦弱的“衛兵”。
看著他們麻木的樣子,伊甸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但他依舊沒辦法徹底冷靜下來。
“有沒有什麽可以幫人冷靜的藥物?”為了保證自己不出差錯,伊甸決定尋求外物的幫助。
“還記得那些燒烤攤前買醉的人嗎?”白天拍開了自家老父親尋求幫助的手,“不要為了一時的冷靜而走上歧路,如果本體沒有丟失情感,她一定會阻止你的。”
“......”無力反駁之下,伊甸凝聚出一個神聖眼淚,並將其拍在自己臉上。
冰涼的聖水使他感到一絲寧靜:“走,讓我們送這夥失敗的貴族去見弗雷姆吧,我相信他老人家會給他們一個公正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