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伊甸沒等到過來通氣的桑·赫特，隻等到一張從自己影子裏浮出的信件。
在信上，桑先是簡單地描述了一下自己不能過來的原因，然後誠懇地建議他在入夜以後四處轉轉，說是為之後收複暗河鎮做準備。
信中還提到，如果梅拉蘇雷最後被德納爾涅占領，皇室便會授予伊甸男爵爵位，並將暗河鎮作為封地授封於他。
當然，情報人員的話在大多數時候是不可信的，尤其是在這人坑過自己一次的情況下。
所以伊甸順手把信紙翻到背麵，準備看看代表艾克納弗的多伊鎮長是怎麽說的。
結果背麵和正麵幾乎沒什麽區別，甚至艾國能給出的報酬都比德國低一些——他們隻願意授予一個有名無實的勳爵。
雖然伊甸清楚這是艾克納弗財政告急，加上自己不久前剛殺死一名伯爵的緣故，但他還是不太能接受查理曼敷衍的態度。
於是他決定先接受桑·赫特的建議，去信件正麵給出的位置看看。
“你確定德國的援軍會如期而至？”臨走前，瑪格麗莎掃了一眼信件，有些不安地看著伊甸，“萬一他們沒來怎麽辦。”
“沒來再說，以咱們的機動性，除非來的人是公爵，否則一般拿我們沒辦法。”
“好吧。”女孩猶豫了一會，還是跟了上來。
繞了一大圈之後，伊甸終於避開熱鬧的人群，來到位於暗河鎮外的一處法師塔廢墟附近。
在過去的時間點，邪惡雙子並沒有見到過任何高於鎮牆的建築，所以這座法師塔應該是後來建造的，又因為某些原因而遭到廢除。
一些虛幻的人影在殘垣斷壁中遊**，根據這些人身上的服飾，伊甸推測他們應該是之前被自己轉移走的無辜鎮民。
看樣子他們沒能逃過伐伊斯坦人的掃**。
兩人在廢墟裏轉了一圈，卻發現這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一無所獲的結果讓伊甸覺得自己被人騙了，他不爽地拉住女孩，準備離開此地，不給某人繼續戲耍自己的機會。
就在他們踏出廢墟範圍，準備離開的時候，黑色的霧氣自廢墟四周湧現，源源不斷地朝法師塔塔基的方向匯聚。
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然後，他們看到了一個枯瘦的人影出現在黑屋中央，他的身上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銀色鎧甲，胸前則沒有任何防護，那塊棕黃色的肋骨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
同樣沒有著甲的還有那顆發黴的顱骨，空洞的眼窩中沒有亡靈生物該有的魂火，仿佛他隻是一個造型詭異的藝術品。
“見鬼...”
盡管對方的造型非常抽象，但伊甸還是一眼認出了這怪物的真實身份——隻存在於大陸傳說中的吸魂鬼。
他不清楚為什麽死在傳說裏的怪物會出現在自己麵前，但這時候發呆顯然不是什麽明智的決定。
那隻怪物可不會給人思考的時間，他隻會遵循自己的本能，吞噬一切活物的靈魂，直到自己爆體而亡。
隻不過伊甸似乎忘記了自己沒有靈魂這件事情，所以當看到吸魂鬼繞過自己時，他小小地愣了一下。
“嗯...它不是吸魂鬼嗎，為什麽不對我們出手？”
“你的記性真是沒救了......”瑪格麗莎頗為無奈地小聲提醒道，“我們沒有靈魂。”
“額，好吧，我還以為這隻是一個假設呢，沒想到是真的...”伊甸收起驚訝的表情，拉著女孩朝吸魂鬼離開的方向追去，“既然如此，就先讓這家夥安息吧。”
瑪格麗莎卻不願意替兩國處理麻煩，她用力拉住伊甸，不讓他繼續前進：“這是他們的私事，我們沒必要插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對的，不論是吸魂鬼，還是導致吸魂鬼誕生的怨念，本質上都是伐伊斯坦人進行屠殺和非人道實驗的產物，兩人插手反而會成為伐伊斯坦人的幫凶。
於情於理，這時候選擇袖手旁觀都是極為正確的事情。
但伊甸顯然不願意就這麽看著:“但鎮子裏也不是沒有無辜者，最起碼那些呆在集市上的流浪者我看著就挺無辜的。”
“你救得了幾個？”瑪格麗莎質問他，“更何況暗河鎮裏又不全是待宰羔羊，駐守那裏的伐伊斯坦人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它摧毀城市，即使你不出現，他們也能夠解決這隻怪物。”
“會死很多人......”雖然自知理虧，但在身體的影響下，伊甸仍舊嚐試著說服女孩。
“暗河鎮死得人更多！”瑪格麗莎生氣地拉住他，“之前你都失敗了，憑什麽這次一定能成？就算現在救了那些流浪漢，梅拉蘇雷失陷以後他們依舊會被趕出鎮子，你還能帶著他們一塊旅行不成？”
“......”
伊甸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他不再言語，默默坐到女孩身邊，通過邪惡雙子觀察著鎮子裏的景象。
出現在暗河鎮大門前的吸魂鬼如同一名死神，活人隻要與其產生聯係，便會被收走靈魂，化作毫無人性的活屍，追隨在吸魂鬼身後。
幾分鍾下來，這隻怪物便組建起一支由活屍構成的亡者軍團，持續收割著鎮民的靈魂——無論他們是否有罪。
幾名情報人員因為身處暗影而躲過了一劫，但這並非值得慶幸的事情，尤其是對約翰·多伊這個艾克納弗策士而言。
他意識到這是因為桑·赫特誤判了伊甸的實力，才導致吸魂鬼能夠掙脫封印。
如果伐伊斯坦人沒辦法及時阻止這隻怪物，那麽，即使艾國及時抵達，他們也未必打得過吸魂鬼。
眼見吸魂鬼的體型因為吸收靈魂而變得愈發龐大，約翰·多伊有些坐不住了。
艾克納弗剛丟掉一座伯爵領，帝國必須占領這座城市才能維持住兩國之間微弱的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大陸將再度陷入混亂當中。
“你不要命啦。”察覺到自己的老友準備現身迎敵，桑·赫特急忙拉住了他，“你一個人，憑什麽對付那麽多人的怨念，更別說這些怨念還選擇吸魂鬼當作自己的擬態對象，現在出去隻會變成他身後的死人！”
“見鬼，你難道希望大陸變回那副鬼樣子？”約翰咒罵著甩開桑的雙手，“如果德國人先一步占領這裏，伯雷坦就完了！”
“相信伐伊斯坦人，他們能造出這隻怪物，自然也能夠處理掉他。”
“萬一......”
“別想那麽多，夥計，讓他去消耗伐伊斯坦人吧，我們隻需要耐心等待。”
在桑·赫特的勸導下，約翰逐漸冷靜下來，他靠在暗影和現實相交的地方，緊張地觀察著梅拉蘇雷的城牆。
沒過多久，一隊血族從城牆後飛出，目的地正是吸魂鬼肆虐的暗河鎮。
“瞧。”桑得意地走過來，“我說什麽來著，梅拉蘇雷的主人肯定比我們要著急得多，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
約翰沒有搭理自己的老友，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伐伊斯坦法師身上，隻有看著他們殺死這隻怪物，他才能放得下心。
帶領這隊吸血鬼的是一位金發女性，從外表上看，她和身後的血族有很大差別，不僅皮膚與正常人無異，就連眼睛都是漆黑而非深紅。
種種跡象都在告訴圍觀者——這是一個人類。
“哈！吸血鬼居然會聽從一個活人。”桑·赫特立刻結束了對女人的觀察，從口袋裏拿出紙筆，“諾曼和查理曼絕對會出高價購買這個情報，也許北境的弗拉基米爾大公也會參與競拍？聽說他最近被轉化為吸血鬼的族人惡心得夠嗆。”
盡管這不是約翰第一次聽他自言自語，但老人還是提醒道：“小聲點，那些血蟲的耳朵可沒有被血栓堵住。”
“你就看你的好戲去吧。”桑用自己的羽毛筆在相交線上劃了幾下，“就是給這些家夥一百個耳朵，他們也絕對聽不到暗影中的聲音。”
見他如此篤定，約翰搖了搖頭，將注意力重新放回血族和吸魂鬼的戰鬥。
他們說話的工夫，血族就已經對吸魂鬼發起過一次試探性攻擊。
攻擊的結果則是吸魂鬼後方的活屍隊伍裏多了幾隻吸血鬼，他本身則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血族甚至沒辦法在那套破爛鎧甲上留下劃痕。
但領隊的女人卻沒有表現出慌張的情緒，她依舊懸浮在房屋之上，品嚐著杯中血紅色的葡萄酒。
其他血族則沒有她這麽悠閑，屢次失效的血魔法讓這些死去已久的人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再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和自己地同族一樣，成為活屍大軍中的一員。
於是，一名中年男性血族來到女人身邊，向她求助道：“莉莉絲女士，如果您再不動手，這座城鎮，以及其中所有的居民都會被轉化為失魂者，一旦長者們怪罪下來...啊！”
他的話還沒說完，女人就捏碎了手中的酒杯，並將其刺進他的臉頰：“別想著拿他們壓我，如果不是因為火焰教衰落，那些‘血裔貴族’恐怕到現在都隻敢在島上玩那無趣的貴族遊戲。”
“還有...”莉莉絲從男人臉上拔下酒杯，“別忘記把酒杯的錢賠給我，看在我們是合作者的份上，我就隻收你二十枚金幣好了。”
在男人怨恨的眼神中，莉莉絲又給了他一巴掌，隨後飄到吸魂鬼身邊。
“我...記得...你。”
吸魂鬼用他那空洞的眼眶注視著女人，三十年前，那些伐伊斯坦法師正是在她的帶領下抓住了逃走的鎮民，並用他們進行某些慘無人道的魔法實驗。
“所以？”
“你...該死！”
“這樣的話早在你們活著的時候就說過無數遍了，但現在我活得好好的。”
莉莉絲隨手一握，便將跟在吸魂鬼身後的活屍抽成幹屍，血液在她的操縱下凝聚成一把長槍，反過來對準了血液的來源。
“死人就該躺在墳墓裏，而不是出來四處晃悠，各位血族朋友，你們覺得呢？”
擲出血矛以後，莉莉絲便不再關注吸魂鬼的狀況，轉而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血族。
“你...您說得對。”
中年血族本想奮起反抗，但過大的實力差距讓他不得不改變說辭。
“很高興你能有自知之明。”莉莉絲似乎非常滿意男人謙卑的姿態，她微微點頭，“你們可以回去了。”
“不...許...走。”
盡管被血矛擊飛出去十多米。但吸魂鬼並未就此殞命，他從廢墟中站起，帶著無辜者的怨念向伐伊斯坦人走來。
“低等物種就該有自知之明，麵對比你高貴的人時，你應該跪下，這還需要我親自教導？”
吸魂鬼一次又一次的反抗耗盡了莉莉絲的耐性，她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將他的脊椎從身軀中抽離出來。
“不錯的武器，看來你們也不是毫無用處。”
脊椎在她的手中變化為一把亮白色的長劍，用以格擋吸魂鬼手中的怨念直劍。
“你...”失去脊椎的中年血族不受控製地摔倒在地上，暗紅色的血液自傷口中流出，他正在經曆第二次死亡。
可其餘血族卻沒人敢上前幫助他，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同胞化作屍體，卻什麽也做不到。
“抱歉，我其實從來沒把你們這些血蟲當人。”
趁著吸魂鬼攻擊的間隙，莉莉絲順手砍下瀕死血族的頭顱，徹底終結了這家夥的生命。
“記住，這就是力量的代價。”
“該死，這女人到底什麽來頭。”桑·赫特放下了寫滿情報的筆記本，此刻，他的注意力正全部集中在莉莉絲身上，“約翰，你覺得我們有沒有可能讓這**吃癟？”
“為什麽你總是喜歡在最危險的時刻出風頭？”約翰難以置信地問道，“這裏又沒有鮮花和美女！”
“不尋求刺激還叫什麽男人。”久違的強敵點燃了桑心中熄滅的火焰，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來吧，讓我們看看這小妞在遭人暗算時會露出什麽表情。”
“見鬼。”約翰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後用力握住伸來的手，“我就不該找你幫忙。”
“這話應該由我來說。”桑·赫特重新拿出羽毛筆，用其釘住腳下的陰影，“你年輕時可比我瘋狂多了。”
在兩名老情報人員的合力下，他們迅速轉移到莉莉絲腳下的陰影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