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是瑪格麗莎的聲音,說話的人卻是那具被遺棄的軀殼。
就仿佛少女說的那樣,軀殼在幽邃的作用下誕生了自我意識。
“談?我不覺得活人和死人之間有什麽好談的,更何況你連死人都不是,隻是一堆有機材料堆砌的軀殼。”
伊甸不相信瑪格麗莎會給自己的分身裝上正常人應該有的部件,他隻當這是幽邃的另一種攻擊方式。
“艾薩克,別這麽做。”米海爾似乎看出了什麽,製止道,“也許她不是你想的那種東西。”
如此一來,即使是伊甸,也不好意思在被兩個人阻止的情況下擲出火把,除非他準備獨自一人擊敗超級撒旦。
“好吧,如果你們非要保下她的話。”
雖然嘴上是這麽說的,但伊甸並未收起火把,依舊緊盯著渾身冒幽邃的屍體。
“很抱歉借用這位...女士的身體,我沒有惡意,隻是想和你們談談。”
“談?我還從來沒見過談判前先放暗箭的,如果你選擇本體出場而非操縱屍體,我會更樂意聽從你的請求。”
不知為何,聽到有人用瑪格麗莎的身體說出這種溫和的請求,伊甸就感覺非常不舒服,尤其是在兩者聲音完全一致的情況下。
“抱歉...你們正處於我的身體內部,我隻能通過這種方式和你們交談。”
“我就知道!”米海爾發出一陣驚呼,“箭頭和字都是你留下的,對不對?”
“...是的,這位普通但是又不那麽普通的先生。”
“一座活著的建築?議長的幹屍啊,我還從未見過如此奇妙的存在,隻要把你研究透徹,我一定可以做出令全伯雷坦人仰望的成就!”
在今天以前,米海爾一直認為活化死物是不存在的,因為議會每年都會為類似的研究項目提供大量資金,但其中最完善的法術也隻能做到製造樹人,並且被其活化的樹木隻能機械地行動,無法像人一樣思考問題。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急需非人實驗助理的法師們失望透頂,以至於他們得出了“非生命不可能獲得生命”這樣的論斷。
而眼下控製瑪格麗莎屍體的意識顯然在常識之外,她不僅能夠思考,還能與其他人交流。
如果每座法師塔都像她一樣擁有自我意識,那麽法師們可以省下許多時間去做重要的事。
“研究?不,我不要被研究,我要你們離開這!”
米海爾的話嚇到了這個存在四十多年的意識,她抗拒地向後退去。
“為什麽呢?如果你是理智的生命,就不該拒絕我的請求,我可以讓你擁有同類,讓你不再孤獨,也可以讓大陸從深淵的陰影中解脫出來。”
對方的抗拒反而激起重力法師的求知欲,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拆開伍德派爾要塞,將其誕生的原因從抽象概念變成具體文字。
“不!你們應該離開這,他們不喜歡被活人打擾!”
一堵石牆從兩邊伸出,把米海爾和要塞意識的臨時軀體隔開。
“他們?”
“那些遊**在廢土上的死者!”
少女的聲音繼續從牆後傳出,看來要塞意識還沒有被嚇到逃跑。
“然後呢,老米?要我幫你拆掉這堵牆麽?”
伊甸走到米海爾身邊,用火把抵住這堵臨時拚湊的簡陋石牆。
“不用,我以後再回來找她吧。”
麵前的牆壁讓米海爾冷靜下來,他突然意識到,就算沒有這堵牆,現在的自己也沒辦法研究要塞意識,與其冒險抓捕對方,不如等到自己恢複後再回來找她。
“聽見了?聽見就給我們開條捷徑,這才是請求別人時該做的事情。”
伊甸轉頭對牆壁說道。
要塞意識沒有任何回複,但三人頭頂的土壤和石磚卻開始向兩側移動,直到露出一條可容一人通過的垂直通道。
一條簡陋的繩梯從上方垂下,仿佛在催促三人趕緊離開一般。
“你先走。”
本著老弱病殘優先的原則,伊甸向旁邊後退一步,為米海爾留出足以攀爬的空間。
待法師抵達地表後,伊甸直接握著蕾茉妮雅的劍柄衝了出去,跟他一塊離開的還有瑪格麗莎——後者借助房間的力量先一步來到地表。
在他們全部離開後,伍德派爾要塞廢墟大麵積下沉,連帶著許多通往地下的入口一起消失在埃莫爾舊土之上。
看來要塞意識是真的被整怕了。
離開舊土的路上,三人再沒有碰到任何遊**的幽邃軍隊,看來要塞在下沉時也帶上了它們。
......
“這可真是...一場糟糕的旅途,我甚至不明白我們為什麽要去飛升堡。讓完整的艾科納弗變成埃莫爾聯邦?”
再次經過貪婪堡,伊甸的心態有了很大的變化,他發覺助人為樂不一定有好的結果,也有可能會收獲一個破產的朋友,和一個分崩離析的聯盟國。
相比之下,直接去索爾沙漠捅超級撒旦也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通往沙漠的路上還有兩個伯爵領,這些麵積小但是麻煩不小的伯爵領遍布艾科納弗,好像老查理曼隻封得起伯爵似的。
拉斯特·迪賽爾和格拉托尼·加佐分別是兩塊伯爵領的主人,可惜他們的運氣沒有好到能夠幫助他們逃過原罪使者的程度,所以當伊甸踏上迪賽爾伯爵領的時候,他再一次被震驚到了。
不論是城鎮裏,還是原野上,都遍布著相互折磨的瘋子。
盡管他們中許多人已經被開膛破肚,但卻沒有一個人露出痛苦的表情,仿佛痛苦本身就是最大的快樂。
伊甸曾在地獄峽穀中見過類似的瘋子,所以他很快便意識到迪賽爾伯爵轉化的原罪是什麽——欲望。
如果可以,伊甸絕對不介意在終結伯爵的同時幫這些瘋子從痛苦中解脫,然而他做不到,迪賽爾領的居民宛若被施加永生詛咒一般,不論是神聖眼淚還是火焰都無法讓他們徹底死去。
即使是灰黑色的骨灰,也會在被人踐踏時發出奇怪的哀嚎。
也許是因為覺得被神聖曬成焦炭是一件很爽的事情,越來越多的領民追尋骨灰的嚎叫向三人靠近。
“走吧,伊甸,別浪費時間了,你殺不死他們的。”
瑪格麗莎不得不提醒伊甸,以免他們被聚集的領民包圍。
“......”
腳下已經看不出形狀的黑色物質仍在呻吟,他還活著,但這樣的活簡直比死了還難受,伊甸試著用火焰大劍徹底殺死他,卻隻換來另一聲更加尖銳刺耳的尖叫。
叫聲如同興奮劑一般紮在其他領民的心髒上,他們加快速度,以高三學生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時奔向食堂的速度朝三人衝來。
他們還需要更多。
伊甸徹底放棄了,他暫停時間,拖著米海爾和瑪格麗莎跑出領民的包圍圈。
三十分鍾後,時停因為附近存在首領而自動解除,三人也來到名為菲尼克斯堡的城堡附近。
從少數沒有被鮮血覆蓋的牆磚上不難看出,菲尼克斯堡在正常時應該是一座整體顏色偏紫,城牆上設有鑲金裝飾,且隻供伯爵一家及其仆人居住的奢華城堡。
然而原罪的腐化讓城堡變成地獄,城內仆人以及迪賽爾伯爵的家屬被伯爵親手插在城牆上,鮮血沿著凹槽一路向下,將整座牆壁染成血紅。
而在城內,一場更加血腥的劍術比賽正在激烈進行,伯爵如往常那般坐在自己的鑲金寶座上,欣賞著由理智尚存者帶來的生死決鬥。
每當有人痛苦地殺死自己的同伴,伯爵就會帶著裝飾在王座上的妻女一同拍手,以鼓勵他們繼續廝殺下去。
直至最後一人。
這場比賽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天,廣場中央的角鬥士也從最開始的數百人降低至區區兩人。
不論從哪方麵來說,這都將是最後一輪比賽。
此輪過後,勝者將被伯爵赦免,擁有離開這個人間地獄的機會。
但....真的是這樣嗎?
聽到伯爵開戰前的講話,伊甸心中冒出這樣的疑問。
他不認為一個被原罪同化的瘋子會遵守諾言,給予希望再將希望碾碎是這類瘋子最擅長的事情。
伊甸唯一沒辦法確認的,就隻有伯爵粉碎希望的方式。
是親自下場殺死獲勝者,還是與獲勝者玩貓鼠遊戲,直至他因為虛弱而倒下?
伊甸不願意等待戰鬥結束,因為那樣就太遲了,雖然進行決戰的兩人為活到現在肯定殺了不少同伴,但明眼人都知道導致這一切的是誰。
即使是審判,也應該在伯爵死後。
一聲巨響打斷了角鬥士的決鬥,那是5.5公斤高爆彈爆炸的聲音,而本次炮擊的目標則是一直端坐在寶座上的伯爵。
煙霧散去,拉斯特·迪賽爾依舊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裏,不過他的寶座和妻女卻被炸成一地碎塊。
伯爵並沒有因為她們的身份而放過她們,就算被炸成一地碎塊,痛苦的嚎叫聲依舊沒有停下。
“伊甸...趕快把他弄死,我要吐了。”
城堡內外的慘狀猶如海文貧民窟的惡臭一般折磨著瑪格麗莎,即便她緊閉雙眼,那些聲音依舊轟擊著她的耳膜。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依舊站在混合著血肉的石塊上,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那門灰綠色的七五炮。
本該角鬥至一方死去的角鬥士則乘機逃出城外,從逃跑時的協調度來看,也許他們之間的關係並非仇敵這麽簡單。
不過這都不是伊甸該操心的,兩人逃不逃也不關他的事。
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伯爵發癲之前徹底殺死他。
出乎伊甸意料的是,神聖眼淚很輕易就淨化了欲望伯爵的軀體,並將之淨化為一地清水。
“他死了?”
意識到嚎叫聲逐漸減弱,瑪格麗莎悄悄睜開眼睛,準備看看伯爵的死相。
“應該沒有。”伊甸隨手點著一具裝飾物,伴隨著裝飾物劇烈燃燒,沉寂下去的嚎叫聲再次變得嘹亮。
“那灘清水...”
少女話說到一半,突然看到城牆上某具裝飾物的外表正在發生改變,在一個其他人都不曾關注的瞬間,裝飾物變成了伯爵。
“伊甸,我想你應該注意身後。”
“......”聽到瑪格麗莎提醒,伊甸迅速轉身,正好對上那雙充斥著紫色**的眼睛,“我想我猜到那東西碾碎希望的方法了。”
“什麽碾碎希望?”少女不解地問道。
“在那兩個中的一個獲得最終勝利後,提出與勝利者切磋,然後像個沙袋一樣被勝利者砍死,並在勝利者準備離開時占據他的身體。我說得沒錯吧,迪賽爾伯爵?”
“是的...是的...”
伯爵的聲音猶如一隻正在學人說話的爬行動物,給人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即使是米海爾,這時候也戰術性向後方撤去。
“既然如此,你能告訴我怎樣才能幫你從欲望的囚籠中解脫麽?”
見伯爵尚存一絲理智,伊甸連忙追問道。
“你們...做不到...沒人...做得到...《原罪式喘息》”
伯爵僅剩的理智最終沒能抵過無限膨脹的欲望,在過去,這種欲望是對刺激的追求,但是現在,他隻想死,不論死法如何。
神聖再一次淨化了這具軀殼,可另一具裝飾物從他手中接過承載伯爵意識的職責,他的頭發由黑短變為白長,容貌逐漸趨向完美——拉斯特·迪賽爾第三次死而複生。
緊接著便是第四次,第五次......
伯爵一次次被打成純淨水,又一次次從其他陷入癲狂的人的軀體中複活,並且每次複活之後,他的外貌都會更加趨於完美。
三人剛見到伯爵時,他還是一副中年瘋子的樣貌,但在複活數十次之後,他的長相已經可以用帥小夥形容了。
“放棄吧,隻要迪賽爾還有一個人存活,你們就殺不死我。”
伯爵的語氣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甚至聽起來也像是在為他人考慮,不過伊甸的記性還沒差到記不住兩小時前的事情,所以他依舊沒有放棄。
“你這複活能力還挺離譜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抗住它呢?”
時間停止了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