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仍在持續,即便伊甸在心中默數六十個數字也不曾消散,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哪怕是海底迷鎖,他也隻在黑暗中待了一小會兒便成功脫離。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後,答案隻剩下一個:他正位於迷鎖當中。
“該死,那個小姑娘可沒說過有這種款式的迷鎖。”伊甸試著打開隨身房間,卻遭遇失敗,雖然周圍環境給人一種迷鎖出問題的感覺,但其本身的功能也沒有受到影響。
“得,重開吧。”
藍沙漏倒置,將時間回溯到他進入迷鎖覆蓋範圍以前。
海風從前方吹來,伊甸重新回到海岸邊上,麵前依舊是那光滑到不似自然形成的斷崖。
明明隻要在往前踏一步就會進入到那片被隱藏的半島,但風卻不受任何被隱藏的事物影響,仿佛對於自然而言,迷鎖中的一切都不曾不存在。
“看來不同迷鎖特性也不同......所以在進去之前多帶點裝備吧。”
伊甸感受不到他人視線,但他還是秉持能演就演的原則,裝模作樣地對空氣說了幾句,然後從房間裏逃出公爵大盾、幻影杖劍,馬刀等一係列攻守兼備的裝備,把自己武裝到牙齒後才緩緩邁出那一步。
一瞬間,所有光亮都消失不見,四麵八方隻剩下純粹的黑暗,仿佛有神在此發表過“不要光”的長篇大論,使得恒星再也照不到這片區域。
也許,隻有夢魘那種不依靠光亮行動的黑暗生物才能在此處生存。
人的恐懼來源於未知,而黑暗便是未知的麵紗,沒有人知道什麽時候會有什麽東西動黑暗中衝出,對惡意進入的不速之客發起偷襲。
幸好,伊甸從來不缺便攜式光源。
神聖眼淚打在公爵大盾上,將潔白透亮的大理石盾變成新的光源,溫和而又明亮的光芒向四周擴散,讓黑暗庇護下的一切逐漸暴露在來訪者眼中。
這是一座平平無奇的森林,它的很多地方都能和海岸邊的樹林對上,也就是說,如果沒有迷鎖,那麽這裏將會和前麵那片森林連在一起。
“就這?”伊甸感到些許失望,他以為被迷鎖覆蓋的地方會站滿扭曲的英島人和深淵,結果裏麵隻有樹,沒有人。
但這同樣意味著遠征軍在港口建立的堡壘正在麵臨危險,既然英島人不在迷鎖裏,那他們就隻可能在準備一件事情——趁自己不在消滅外來者。
藍沙漏已經結束冷卻,伊甸卻覺得現在離開有些不值得,沙漏最高可以讓時間回到三個小時以前,探索一會再回去也不會耽擱自己支援遠征軍。
伊甸到底還是沒能克製住好奇心,看著樹林後若隱若現的湖泊,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進去探索一番。
哪怕這裏隻是一個無人的、用來限製自己的陷阱。
密林中空無一物,就連預期中有可能埋伏在裏麵的深淵人,此刻也不見蹤影。
似乎梅林沒有派任何人駐守,就這樣把迷鎖讓給自己的敵人。
對於計劃通而言,這是概率幾乎為零的事情,謀士們總會盡最大努力給自己的君主創造優勢,他們從不會放棄任何可以利用的事物。
哪怕是他們自己。
“我倒要看看你在玩什麽名堂。”
伊甸舉起大盾,小心翼翼地推開擋在前麵的樹枝,朝反射著聖光的湖泊走去。
“沒想到你居然能走到這裏,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麵,已經過去多久了?”
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從湖中傳來,伊甸費了些工夫才回想起來自己上次在哪聽到過類似的聲音,他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三個月?還是半年?又或者是一年?抱歉,這裏實在太黑了,我無法確定自己度過的時間。”
一顆人頭從湖水中浮出,那是一個容貌精致的少女的頭顱,秀長的頭發在水中散開,宛如開屏孔雀。
假如下麵能加上個身子就更棒了。
“薇薇安?你不是化成泡沫了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伊甸大聲質問著那顆本該在塞浦路斯湖中破滅的人頭,他們旅途中所見到的第一個古代遺民。
“啊...你還記得這個我隨口編的名字,看來我的演技也沒有姐妹們說得那麽差。”湖中仙女嘲弄地看著伊甸,“是的,我騙了你,我從來沒有被深淵腐化,因為我就是深淵的一員,包括那些村民。”
在伊甸悲憤交加的眼神中,薇薇安繼續說道:“你是否一直好奇他們的信仰為什麽可以化為深淵?這就是原因,他們信仰的對象就是深淵。如果不是被你們打斷,我或許早就在那片大陸上建立起屬於我們的宗教了。”
伊甸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在預言第一幕中看到的海文城,盡管預言裏戈溫從未離開過那座城市,但成裏的居民還是不可避免地變得麻木。
當時,他以為那種麻木的源頭是佛曼·耶羅,但現在看來,也許對方創立的深淵教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畢竟,預言裏可沒有自己這個海文市長的放逐者。
“深淵教?”
“我更樂於稱呼它為:歸海教派。”
“歸於海底的深淵?你們可真夠無聊的,那麽原罪教又是怎麽一回事?薩利·凡·馬斯特和你們不是一夥人?”
伊甸想要借助藍沙漏爭取更多情報,薇薇安也想用情報把他困在迷鎖裏,兩個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居然就這麽聊了起來。
“那個兩位一體的怪人?”薇薇安輕蔑地笑了,“他隻是一個妄圖借助深淵找到自己妻子的蠢貨,沒有人會想和一個蠢貨為伍,況且他的下場你也看到了,不是嗎?”
頭顱飄到空中,俯視著下方的一切:“被薪王和你一起殺死,連靈魂都被我們吞噬,淪為新世界的養料。”
“妻子...”一想到克裏斯特·吉瑟斯和瑪利亞之間那些破事,伊甸就感到一陣頭大,夫妻倆一個在地上利用深淵,另一個疑似在海底抵禦深淵,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嗯...艾薩克,你提醒了我,我們第一次見麵遠不是在塞浦路斯湖那麽簡單,讓我想想,是三萬年前?”
“......”伊甸突然覺得謎語人未必是壞事,雖然說話有頭沒尾很容易吸引仇恨,但起碼不會讓其他人從自己的話中分析出關鍵信息。
“你們身上有許多秘密...真想在這裏把你...”
“見鬼,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深淵的群體意識,還是隻是一個幸存至今的古代神?”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艾薩克。”黑色**從薇薇安斷裂的脖子中流出,為她組成一副新的軀殼,“別擔心,我們一直都是自己,你也沒有和我們的神對上。”
她緩緩靠近伊甸,卻被擋在公爵大盾的屏障外麵。
“哦,真是個不坦誠的人類,那麽,如果我變成這樣呢?”
湖中仙女的臉龐慢慢融化,一張新的、亞洲人的麵龐從中浮現。
那是瑪格麗莎的臉。
“好吧,我這就不打擾你了,再見,你個*。”
伊甸吐出一連串流利的髒話,然後倒置藍沙漏,準備將時間倒回三小時之前。
那會他還沒有離開營地,即使梅林準備了許多後手,隻要自己不離開海灣,這些後手也起不到用處。
一瞬間,沙漏綻放出耀眼的藍光,幾乎將整個迷鎖全部照亮,但在藍光消散以後,周圍環境沒有發生半點變化。
他沒有離開迷鎖。
“時間倒流?很有意思的小玩具,是格林·戈登嗎?”
“瑪格麗莎”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伊甸手裏的沙漏,嘴唇微微上彎,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我們在他手上吃過不少虧,怎麽可能不做任何準備?”
“如果我在這弄死你呢?”伊甸麵色不善地掏出馬刀,自從看到對方變成瑪格麗莎的模樣,他就不準備繼續著無意義的問答遊戲。
“不會有任何改變,這個迷鎖在幾萬年前便是以屏蔽時間為目的建造的,你越是靠近核心,時間流速便越快。”
“這麽說...”伊甸痛苦地閉上雙眼。
“是的,在你進來的這段時間,梅林已經徹底擊潰了遠征軍,並俘虜了那個年輕的王子和...你的伴侶。”
“這麽說...我徹底輸了?”
“那是當然的。”披著瑪格麗莎皮的薇薇安靠在公爵大盾的屏障上,溫柔地望著伊甸,“加入我們吧,把你的心...給我。”
看著失去光澤的藍沙漏和不斷侵蝕屏障的黑色**,伊甸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加入...嗬,也不知道為什麽你們一個二個都喜歡搞這種戰術,當我沒失去過她嗎?徹底腐化又怎樣,不過是再來一次,我遲早能抽到那張注定的卡牌。”
伊甸拒絕了深淵的**,從口袋裏拿出變形為十二麵骰的無限骰子。
隨著骰子中央明黃色的瞳孔劇烈顫動,迷鎖內的一切都在骰子的力量下發生變化。
其中就包括位於湖泊地步的迷鎖。
黑暗頃刻間消退,整齊的邊緣被凹凸不平的半島取代,潛伏在黑暗中的諸多事物在同一時刻變成其他材質。
迷鎖也在其列,和周圍或黃金或白銀的草木不同,它的材質從某種注能水晶轉化為完全不導魔的紫銅。
“我管這叫平局。”看著目瞪口呆卻還要腐化屏障的薇薇安,伊甸麵無表情地說道。
馬刀從他手中飛出,正麵貫穿了那張改變過樣貌的頭顱,隨著核心死去,她的軀體瞬間垮塌,化作深淵向下滲去。
“接下來就是你了,梅林。”
因為時間緊迫,伊甸沒空繼續慢吞吞地走路,他叫出遺骸分身,讓分身拉著自己往龍巢的方向飛,同時放出幾隻小天使,控製它們飛向艦隊登陸點。
如果薇薇安在欺騙自己,英島人對遠征軍的進攻尚未結束,他便可以從龍巢出發給敵人來個背刺;如果遠征軍沒能抗住襲擊,被徹底擊潰,他也可以在路上截住運送俘虜的隊伍。
等他到達龍巢山的時候,卻發現這裏根本沒什麽人,也沒什麽建築,整座山上光禿禿一片,就山頂孤零零地立著幾個噴泉外形的圓柱。
顯然,亞瑟派係給山改名單純是覺得原來名字不好聽,配不上他王的身份。
就在他準備直突王都找梅林本體算賬時,小天使那傳來好消息:遠征軍仍在登陸點抵抗,瑪格麗莎還在操縱戰列艦還擊,萊恩也沒有被敵人俘虜。
薇薇安欺騙了他,島嶼上的迷鎖沒有改變時間流速的作用,她隻是用自己的方式堵住了回溯的通道。
“和梅林有關的多少都會點騙。”
伊甸笑著感慨道,隨後加快飛行速度,以支援那些苦苦支撐的士兵。
因為巴耶夫還在昏迷,加上法師團逃員嚴重,所以近千座大理石魔像中隻有極少數能夠行動。
凡人士兵幾乎是在拿自己的命和敵人對換。
按理來說,精通多項技能且裝備精良的帝國士兵完全可以碾壓那由漁民和野法師組成的英島雜牌軍隊,但交戰雙方的戰損比始終維持在一比二的比例,即使萊恩透支自身驅動更多魔像加入戰場,這個數字也沒有減少的趨勢。
刨除梅林一直在場外用法術攔截艦炮的因素外,影響戰損比最大的因素便是亞瑟王和他的騎士。
不同於法術專精的萊恩,亞瑟極其麾下騎士的戰鬥風格更偏向於法蘭公爵這種附魔戰士,他的武器似乎也和史詩中一樣,是一把從石頭中拔出的斷鋼寶劍。
種種因素結合下,戰線始終僵持在登陸點堡壘附近,沒有崩潰,但也沒法回推。
而持久戰不利於缺乏補員的德納爾涅遠征軍。
英島雖然地小人稀,但幾萬民兵還是湊得出的,即使湖中仙女已死,他們沒法依靠信仰換來施法能力,遠征軍也無法輕易戰勝。
除非巴耶夫蘇醒,處於休眠狀態的魔像能夠全部投入戰場,否則,能夠改變局勢的便隻剩下伊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