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世家
次日醒來時已是下午,邵榮去洗手間用冷水洗了臉,精神這才略好了一些。
昨晚拉了一夜的肚子,導致現在腹中空空如也,邵榮不敢亂吃東西,怕引發更加嚴重的腸胃炎,隻好先找些熱水來喝。
一個人待著無聊,邵榮就想到學校裏轉轉,順便認一下路。
換好衣服剛要出門,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邵榮打開門,就見麵前站著一個男生,高高瘦瘦戴著眼鏡,微笑的模樣看上去很好相處,見到邵榮之後,他便開口道:“Arvin,from?China?”
Arvin是邵榮的英文名,剛出生的時候邵長庚給他取的,到了英國之後他就用了這個名字,報到填資料的時候填的也是這個。
不知上門找他的這人是誰,邵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男生笑著伸出手來:“你好,我是中國留學生會的會長,聽說你已經來報道了,就來看一下你,看看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邵榮這才反應過來,禮貌地伸手跟他握了握:“學長,你好。”
男生繼續說:“嗯,我中文名叫朱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朱、墨,他們都叫我豬頭學長,你也可以這麽叫哦。”
“……”邵榮自然叫不出口,反倒被他的熱情弄得有些尷尬。
“對了,邵榮你是從T市十一中直接過來留學的吧?我在新生名單中看過你的資料,今年才十八歲,你是我們校友當中最小的一個。”
“……嗯。”邵榮從來不會應付這種自來熟的類型,這個朱墨不由得讓他想起嘰嘰喳喳嘮叨個沒完的徐錦年。
“昨天剛到這裏是嗎?”朱墨問。
“嗯,下午到的。”
“你剛來這邊可能會不習慣,有什麽需要盡管找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朱墨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寫了號碼的卡片遞給邵榮,“把你的電話留給我吧,有聚會之類的活動我也好通知你。”
邵榮從他手中接過名片,有些窘迫地說:“我,還沒有換這裏的號碼。”
朱墨了然地點點頭,“學校門口有專門出售電話卡的地方,要不我順便帶你去吧。”
“現在嗎?”
“好啊。”
“那,麻煩你了。”
朱墨笑著推了推眼鏡,“不用客氣。”
朱墨是個熱情的人,自來熟的學長,一路上給邵榮當導遊,介紹了不少學校裏的建築。這邊是圖書館,那邊是實驗室,前麵有個音樂噴泉,再往前是網球場……他在身邊滔滔不絕,邵榮卻很少說話,隻在他回頭的時候局促地點頭表示自己聽到。
昨夜一直上吐下瀉,今天一口飯都沒吃,到現在胃裏空空如也,精神萎靡不振,邵榮對學校的景色還真提不起什麽興致。
辦好電話卡往回走的路上,邵榮實在是很餓,一整天隻喝一杯水,顯然無法滿足身體的消耗。
朱墨似乎看出他的不對勁,關心地道:“小師弟你怎麽了?”
他對邵榮的稱呼,短短一小時之內就從Arvin變成邵榮再變成了小師弟。
邵榮尷尬地笑了笑說:“沒事。”
朱墨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聽到“咕嚕嚕”肚子叫的聲音。
朱墨恍然大悟:“餓了啊?”
肚子居然當著對方的麵叫了起來,這讓邵榮十分尷尬,紅了耳朵,低著頭老老實實地說:“嗯,昨天吃壞了拉肚子,我怕是腸炎,今天就沒敢亂吃東西,現在,有點餓了……”
看他低著頭紅著耳朵的窘迫模樣,朱墨突然很想揉揉他的頭。
邵榮果然如某人形容的那樣,很乖、很老實嘛……
“學長,我現在這情況,可以吃東西嗎?”出於對學醫的學長的信任,邵榮開始谘詢病情。
朱墨笑了笑說,“腸炎要禁食至少三天。”
“……哦。”邵榮點點頭,聽見這個回答隻覺得肚子更餓了。
“不過,你這情況不一定是腸炎,說不定是胃腸功能紊亂,或者腸道有實質性的病變,想要確定是怎麽回事,可以去醫院順便做個腸鏡檢查一下,有個師姐在那邊工作,可以免費給你做來看看。”
“……腸鏡?”
“嗯,就是把一個類似攝像頭的東西,從你後麵捅進去啦。”朱墨很好心地用手給他示範,左手拇指和食指圍成個圈,右手食指往裏麵捅啊捅。
“……”
從後麵捅進去……
邵榮聽完他的解釋,看著他的動作,臉色不由得更加尷尬。
學醫的人果然厲害,這種話說得麵不改色的。
朱墨繼續說:“小師弟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啊,不,不了。”邵榮趕忙拒絕這種提議。
朱墨調戲完老老實實的邵榮,這才收回笑臉,正經道:“好了,不逗你了,你這情況應該不是腸炎,昨天拉肚子估計隻是吃壞東西水土不服,不用太擔心,我到前麵藥店給你買些調理胃腸功能的藥,吃了就好。”
“嗯。”
“餓的話可以吃東西,先喝點容易消化的粥吧,待會兒我帶你一起去。”
“嗯……謝謝學長。”
朱墨微笑了一下,轉身去買藥,心底不由得好笑,這邵榮完全沒有被調戲的自知啊,還在那謝謝學長,真是乖得令人想欺負一下。
不過,想起家裏老頭子的交代,朱墨還是收起了欺負小師弟的心思,專心去買藥。
邵榮默默站在原地等學長回來,關於腸鏡的對話,以及朱墨豪放的動作解釋,讓他腦袋裏突然聯想到一個不太和諧的畫麵。
十八歲生日那天,邵長庚曾經從那個部位進入過他的身體,到很深的位置……
當時隻覺得痛,那裏被撐開到無法想象的程度,像是被撕裂了一樣,現在回想起來,那種被侵入身體最深處的感覺依舊令人脊背發毛。
不過……因為對方是他,現在想想,其實也不是特別難以接受的……
畢竟從小跟在他身邊,身上所有地方他都一清二楚,小時候經常**坐在他懷裏被他洗遍全身。隻是他那種強硬的進入不僅是對身體的傷害,更重要的是對自尊心的打擊。
所以才會那麽難過吧?
如果換成是別人,或許會像徐錦年那樣,拿著刀把對方剁成肉醬。
別說是不顧意願的性侵犯,僅僅是最普遍的醫學檢查,邵榮都覺得暴露自己私密的部位這種事情實在難以接受。
隻不過,對方是邵長庚,所以才會處於又愛又恨的矛盾之中……
邵榮深吸口氣,因為聯想到那晚被強的情節,臉色不由變得蒼白,已經過去了很久的事情,想起來的時候,腦海裏那種身體被撕裂般的尖銳痛楚卻依舊清晰如同昨日。
甚至連身體裏的器官都開始畏懼地緊縮起來。
朱墨回來的時候,就見邵榮坐在音樂噴泉旁邊的長椅上,手指緊握著,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蒼白,耳朵卻紅透了,像是想到了什麽讓人難受又害羞的事情……
朱墨問:“怎麽了小師弟,身體不舒服啊?”
邵榮趕忙搖搖頭:“沒事。”
“那我帶你去吃飯吧。”
“嗯……”
朱墨帶著邵榮到了家餐館,給他點了一份容易消化的魚片粥,再要了一盤青菜和幾個包子,邵榮喝了幾口熱粥,胃裏這才舒服了些。
朱墨介紹道:“這家店算是這裏的老字號,之前的店主去世了,現在是他的兒子接管,他們一家都是福建人,做的粥很地道,味道也非常好,在這邊挺有名氣的。”頓了頓,“聽說,你爸爸當年也……”
邵榮抬起頭來:“我爸爸?”
朱墨趕忙解釋道:“我是說,你爸爸當年也是來這邊讀醫科的,是吧?”
“嗯。”邵榮點點頭,疑惑地問,“他的事情你也知道?”
“當然,你爸爸可是華人圈裏的名人,在壓力那麽大的情況下還拿了雙學位,據說回國後當了醫院的院長呢,真厲害。”
“嗯。”邵榮笑了笑,繼續低著頭默默喝粥。
他顯然不想聊關於邵長庚的事情,朱墨也迅速的轉移了話題。
隻是,邵榮並沒有注意到,朱墨剛才差點說漏嘴時的緊張。
因為他完全沒有想過,朱墨在他最需要的時刻出現,或許根本就不是巧合。
朱墨回家之後,看見父親朱宇楓正在跟人通電話,臉上的表情居然像是在跟領導講話一樣嚴肅。
等他掛了電話,朱墨忍不住問道:“不會又是你師兄打來的電話吧?”
朱宇楓無奈地歎氣,“除了他,還能有誰啊。”頓了頓,“對了,你去看過邵榮了嗎?他怎麽樣?”
朱墨笑了起來,“哦,小邵榮啊,果然跟你形容的一樣,性格內向,話不多,看上去很乖很乖。”當然也很好調戲。
朱宇楓皺著眉彈了一下朱墨的腦門,“廢話,我是問他的情況怎麽樣,沒讓你評價他的性格。”
朱墨聳聳肩,“他的情況可不太妙,剛來倫敦,水土不服,上吐下瀉一整夜,精神很不好,我去藥店給他買了藥,帶他去他爸爸以前經常去的那家餐館喝了魚片粥,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朱宇楓點點頭,“那就好。”頓了頓,“他是邵長庚的兒子,就跟我‘親兒子’一樣,你要把他當成‘親弟弟’一樣照顧,聽到沒?”
“知道了,他可是你大、師、兄的寶貝兒子,我在學校多多關照他就是了。”
朱墨回臥室洗澡,朱宇楓接著又撥通了邵長庚的電話。
耳邊傳來的聲音雖然故作冷淡,卻透著無法掩飾的關切。
“他怎麽樣?”邵長庚一開口就直接問道。
朱宇楓說:“我讓小墨以留學生會會長的身份去看過他,他剛到這邊,水土不服,昨天好像吃壞東西拉肚子,據說上吐下瀉的折騰了一整夜……”
邵長庚眉頭一皺,“嚴重嗎?”
“不嚴重,小墨已經給他買了藥,還帶他去喝了粥,他現在精神還不錯,估計隻是吃壞肚子,還沒有到腸炎的程度。”
明顯鬆了口氣的聲音,“哦,那就好。”
朱宇楓沉默了一下,突然問:“既然那麽關心他,你怎麽不一起過來?據我所知,老師一直威逼利誘勸你來參加最新的課題研究,他這裏人手不夠,尤其是你這樣的高手……”
“國內還有很多事情沒處理完,我暫時走不開。”邵長庚沉默了一下,“邵榮在那邊就拜托你多關照,他有什麽問題,第一時間給我電話。”
朱宇楓笑道:“那是當然,師兄你的兒子,我自然當成‘親兒子’一樣照顧,你盡管放十萬個心吧。”
邵長庚笑了笑,“你還是以前一樣貧嘴。”
“……習慣很難改的。”朱宇楓頓了頓,“對了,你父親的病情……我前段時間去醫院看過了,似乎真如你所說的,有些反常的跡象。”
邵長庚沉默了一下,“這件事,我會查清楚。”
“那就這樣,邵榮有問題我再聯係你吧。”
“好,謝了。”
掛了電話之後,邵長庚輕輕歎口氣,把手機放回了桌上。
朱宇楓是他在英國留學期間關係最好的同學之一,Johnson教授的關門弟子,算是他的直係師弟。當年他一個人在國外,邵長庚對他一直十分照顧,兩人說是師兄弟,感情跟親兄弟也差不了多少。
上次父親診斷出Alzheimer就是找他幫忙聯係的醫院,這回邵榮出國讀書,邵長庚再次找他,也是因為他兒子朱墨正好在那家醫科大學讀書。
說到底,還是不放心邵榮一個人在國外,所以才拜托好友盯著他的動向。
在聽到他獨自一個人在英國生病,上吐下瀉一整夜,精神很差連飯都吃不好的時候,邵長庚心疼得恨不得馬上飛到他身邊把他緊緊的抱進懷裏。
可還是冷靜地壓製住了這樣的衝動。
這種欲擒故縱的做法,對邵榮來說或許有些殘忍。
從小到大一直待在爸爸身邊,被密不透風的保護起來的孩子,突然間撤掉所有的屏障,讓他獨自去麵對一切困難……
就如同把一直生長在溫室裏的植物,突然間放在了風吹雨打的野外。
雖然有些於心不忍,可是……
想讓他迅速長大,也隻有這一種方式了。
其實在兩人關係僵化的時候,邵長庚也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對待邵榮的方式是不是太過了?
冷靜的反思之後,邵長庚很快就發現了導致兩人矛盾的關鍵。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因為太過憤怒而強硬地占有他,而是耐心溫柔的跟他講清楚自己的感情和想法,或許事情也不會演變成今天這種糟糕的局麵。
強烈的獨占欲和領導者一樣掌控一切的處事方式,讓他始終把邵榮當成一個被保護的對象。
可關鍵的一點是,邵榮並不是乖巧的寵物。
他雖然大部分時間聽話,並不代表他永遠都會聽話。他雖然大多數時候很乖,不代表他永遠不會反抗。他是一個人,一個人不管跟你再親密也應該有自己獨立的空間,人的感情和思維根本無法用強硬的手段去控製。
所以,這種太過強勢的獨占方法,才會深深的傷害到他,甚至讓他產生“我不過是你養大的沒有人權的寵物”這樣偏激的想法……
尤其在那天晚上不顧他意願的強行占有,不僅傷到了他的身體,更重要的是擊碎了他的自尊心,也粉碎了他對自己最後的一點依賴和信任。
邵榮無法接受而導致反彈……
也是很正常的一種表現吧?
雖然意識到關鍵時刻情緒失控而導致的失誤,可邵長庚畢竟是心高氣傲的人,不想在邵榮冷冰冰的目光下跟他道歉……
隻好冷處理這段關係,讓彼此都冷靜下來。
再加上邵家和蘇子航的恩怨,太子突然回國,陳丹的死……這些都讓邵長庚有種不安,總覺得太子不會那麽容易就放過邵家。
跟邵榮斷絕關係,也算是保護他不被牽連的一種方式。
雖然表麵上做出不聞不問冷冷冰冰的樣子,可每次看到邵榮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心軟。
邵榮根本不知道,他口中的“邵先生”,用了多大的耐心,才控製住自己不去緊緊地抱住他,親吻他。
每次都用緊張局促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笨蛋邵榮……
絲毫不知道,那種表情完全是在挑戰對方的自製力啊……
他現在獨自在英國讀書,幸好,他依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相信過不了多久……單純的小家夥就會想通一切,主動投入自己的懷抱了。
其實自己也很想念他的。
尤其是想到他一個人在陌生的國度生活,忍不住就會心疼。
不過,不狠下心來逼他,他永遠不會意識到,邵長庚這個人對於他的重要性。
想起遠在地球彼端的邵榮,此時說不定正在偷偷的想念著自己,邵長庚的心情這才變好了些。
看著牆上掛著的那一幅“一世平安”,眼前不由得浮現邵榮寫下這四個毛筆字時認真的臉。
還記得他當時說:“希望爸爸能一直平安。”
可事實上,你爸爸想要的,並不是一世平安。
而是跟你在一起的百年好合。
作者有話要說:邵爹是真、腹黑,真、混蛋……
其實很多童鞋都猜對了,他是在放長線釣大魚欲擒故縱啊我去!
可憐的小榮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捂臉,我繼續爬下去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