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的雷霆之下,何人何物可堪一擊?

葉蕭不能,但所幸他已經可以動了,就在第一道雷光劈碎長劍之時,那種被禁錮的感覺就已消失,身體已經可以活動自如。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躲開電光的追擊,世間萬物,沒有什麽能快得過光,躲得了電,即便是逆天行事的修行者!

逃不了!避不開!

“靈鍾護體!”葉蕭再不敢藏私,施出了壓箱底的靈器符,萬千毫光自他體內透射而出,化作一座恢弘古樸的大鍾,鍾身上浮現無數經文,經文流水樣的轉動不休,隱隱還有佛號禪聲發出,振聾發聵,似乎是在警醒世人,勿動嗔怒之念。

“嗡……”

雷光狠狠地劈中大鍾,卻令人驚奇地發出鳴鍾之音,鍾身的金色毫光,刹那間便黯淡了幾分,夜色如水,餘音嫋嫋,雖然飄渺,卻直達心扉,一如佛祖舍身飼鷹般堅定無悔,憐憫著世人不知悔悟,沉迷於執念苦海,王千滿腔的殺意正在沸騰,鍾聲入耳,卻不禁愣了一愣,心頭旋即一片茫然,渾然忘了大興刀兵到底為何,頭頂的雷雲依舊翻騰不休,電光霹靂暴怒不已,隻因王千這一猶豫,卻遲遲不能劈將下來。

“世人皆苦,為何還要這般殺戮?紅塵若夢,我所求者到底為何?”置身於大鍾之內的葉蕭,受到的影響更加明顯,那位大羅高僧留下的禪念種子開始萌芽,一時間忘卻了生死之危,隻覺前世今生,恍如一夢,心中興起失去目標後的失措之感。

烈火依舊熊熊燃燒,萬千枝葉婆娑如舞,天際一輪殘月如鉤,旁邊卻是雷雲怒吼,毀滅、生機、安詳、躁動,生死相對的敵人,不約而同地止了幹戈,種種極端湊在一起,刹那間竟是不可思議的和諧。

玄心道自然而動,五色元氣洶湧如濤,而葉蕭的身體就如大海,承受著江河溪流的湧入,隻是再猛烈的怒濤激流,在大海的眼中,也隻不過一笑而過,任你滔天巨Lang,唯淡泊二字以對。

“萬物皆有所求,可我的所求到底是什麽?”葉蕭閉目喃喃,靜靜體會著世間萬物的所思所感,殘月因相思而孤寂清冷,枝葉因生機而蓬勃搖曳,天雷怒,焰火狂,天高海闊,卻包容著萬物,也包容著萬物的情感。

這一次湧入葉蕭體內的,並不僅僅隻是元氣,還有它們的七情六欲,葉蕭所有的經脈穴竅,都經受著前所未有的猛烈衝擊,卻也享受著前所未有的細心嗬護,毀滅和重生,交替得比人轉個念頭還要快。

每一次轉念,對葉蕭的心境來說都是一次蛻變,極怒極喜,極憂極樂,萬千思緒,紛至遝來,前世今生,夢一樣地流過,洗滌著葉蕭的心靈,然而任憑那思緒念頭如何地衝擊洗涮,有一道紅色身影卻始終不去,反而變得愈發清晰。

那是他的執念,也是他的執著,那是他的遺憾,也是他的希望,不知何時而來,更不知何時會去。

“萬物皆有所願,我又何必放下!念念無滯為功德,功德便是我所求!信諾守言我所求!快意恩仇我所求!”慈悲禪念,紅塵情懷,此時此刻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葉蕭的靈台越來越明,心情也越來越舒暢。

“橫行殺戮求自在,自由自在我所求!人阻我所求,殺!神阻我所求,殺!佛阻我所求,殺!阻我所求者,殺殺殺殺殺!”無窮無盡的殺意,沸騰著葉蕭的每一寸經脈,每一個穴竅,每一滴血液,然而這殺意**澎湃卻不暴虐,反而充滿著說不出的祥和之意。

刹那之間,天地重又變回了那個天地,可在葉蕭眼中,一切卻都已不同,身邊萬物,都是和他一樣活生生的人,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們在呼吸,在思考,也有喜,也有悲,有所求,也有所願,他們的力量,就來自於他們的所想所願。

這種力量就如春雨般無聲無息,無色無形,但卻無孔不入,也無所不在,葉蕭感受著這股力量的所想所願,任他們與自己融為一體,或是再次遁走,體內的法力也不再被他束縛,願離者離,願留者留。

沒了追求自由的勇氣,鴻鵠也會變為家雞,堅守著心中的忠誠,沒了野性的家犬依然可以勇鬥餓狼!

葉蕭終於明悟,這才是知情的境界,順勢而為,自然而然。

頓悟隻是霎那間事,這個散功再重新修煉的過程,卻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然而就在此時,王千卻動了一動,已經從鍾鳴帶來的禪念中擺脫。

大鍾發散著金色毫光,說不盡的莊嚴肅穆,經文依然流轉不休,就似那江水無窮無盡,鍾內的葉蕭卻雙目緊閉,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身體如岩石樣一動不動,須發衣襟無風自動,透過萬千毫光,看起來無比的祥和慈悲。

王千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悸,興起一股不願與之為敵之感,旋即便晃了晃腦袋,製止了自己再去胡思亂想,重拾那凜冽的殺意,朝天一指,徘徊許久的驚雷,頓時便如饑餓已久的野獸,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俯身衝下!

“當!”

怒雷一擊之下,鍾身劇烈地晃動起來,金光猛然一暗,就似天地也失了幾分顏色,鍾鳴再起,其聲更脆,餘音卻時斷時續,明顯已經不支!

生死關頭,葉蕭依然如故,臉上笑意不減,就似這一切跟他毫無關係,然而這笑容落在王千眼裏,卻充滿了不屑譏誚之意。

“憑著一個烏龜殼,就像撐住我的天雷三擊麽?!”

王千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變得比天上的驚雷還要暴烈,他自認出身高貴,天資卓絕,然而今夜與王豪聯手對敵,卻還是一再受挫,而且對手還是葉蕭!一個沒有被人用正眼瞧過的雜靈根修士!一個被稱為“天絕豬資”的廢物!

在王千看來,葉蕭根本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力,之所以有這樣的表現,完全就是在輕視他,在嘲笑他,在羞辱他!他已經決定傾盡全力,就算要付出修為倒退的代價,也要施出自己最猛烈的攻擊,轟碎眼前這大鍾樣的龜殼,將裏麵螻蟻樣的存在轟殺至渣!

“我以我血祭天雷!”

王千脫口大吼一聲,原本圍繞著他不停旋轉的雷盾,刹時間一滯,旋即便化作萬千道流光,在空中盤旋飛舞起來,然後王千雙臂一展,渾身一振,七竅中鮮血狂噴,化作一片血霧,盡數被流光吞噬。

吞噬了王千的精血之後,那一片飛舞的流光頓時氣勢大漲,每一道都化作了電,化作了雷,化作了霹靂,令人不可逼視,而王千卻一下子委頓下來,臉色蒼白,血色盡褪,但卻還是一臉緊張。

萬千流光穿梭靈動宛若活物,氣勢猛漲之後,就如飛蛾般撲向他頭頂的光團,光團瞬間大亮,如豔陽般耀眼奪目,任誰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得到,那裏麵蘊含著足以泯滅一切的強大力量!

與此同時,頭頂那片雷雲也在發生在強烈地變化。

收縮,劇烈地收縮!雷聲隱去,收縮成巴掌大的一顆暗紅圓珠,雷雲回斂,收縮得黝黑發亮,如同一**板,電光匯聚成水桶般粗細,然後如巨蟒般吞噬了那顆圓珠,裹起雷雲,攜帶著無上凶威直撲下來,但目標卻是王千。

王千頭頂那烈日般的光團,也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兩道同樣強大無匹的力量,瞬間便碰撞在了一起,卻不像想象中那樣火花四濺,而是如同水ru樣的交織在了一起,化為了一顆足有頭顱大的紅色雷珠。

雷珠表麵暗紅,看起來平淡無奇,但裏麵霹靂激**,就似籠中困著的野獸,暴戾而凶殘,一旦放出,足以毀滅一切。

看到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完成之後,王千這才徹底地放鬆下來,就像完成了一場盛大的祭祀,雙目之中一片狂熱,既有自信,也有期待,整個人看起來也精神了許多,臉上浮現出的笑容裏,三分得意,七分陰狠。

“天雷滅!”

聲嘶力竭地吼出這三個字之後,王千就像失了魂魄樣的倒了下去,然而雙目卻始終圓睜,天雷滅是他越階施出的強力法術,他要親眼看到那無窮的威力,他不信那隻烏龜還抵抗得住!

雷珠擊向葉蕭,其勢之猛,其速之快,就如同跨越了空間的障礙,劃出的那道痕跡,就如同被黑洞吞噬過一樣,成為了真空,原本就威力大減的大鍾,在這一擊麵前,脆弱得不成樣子,尚未觸及,便已搖搖欲碎!

看到雷珠如此巨大的聲威,王千也完全地放下心來,他完全可以想象雷珠命中目標之後,對麵那隻烏龜的下場。

他幾乎已經可以看到,那龜殼樣的大鍾被一下子炸碎;他幾乎已經可以看到,葉蕭被炸成了萬千塵埃;他幾乎已經看到了葉蕭臉上的驚恐,眼中的後悔,心中的痛苦……

隻可惜,這一切都是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