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裁吧!”
老者的嗓音沙啞厚重,低沉有力,短短的三個字,就仿佛來自上天的意誌,不可抗拒,無法違逆。
“當啷”一聲,一把原本掛在牆壁上的鋸齒短刀,長了翅膀樣的自行掉落在葉蕭麵前,泛著森森寒光,刀頭扁平,厚有一指,鋸刃交錯如凶獸獠牙,薄如紙,尖如刺,亮如雪,其味也如血。
絕對的凶器,殺器,飲過無數鮮血的大殺器!
隨著這把殺器的掉落,巨大的壓力似乎也一掃而空,葉蕭的神經險險沒有崩斷,全身的汗滴頓時如泥漿般從毛孔中湧了出來,所有的骨頭似乎都已粉碎,甚至再承擔不起的重量,整個人已化為了一團肉泥。
葉蕭軟軟地倒了下去,像一條被抽走了骨頭的死蛇,像一團在炎日下消融的積雪,像一灘從牆上滑落的爛泥。
“我不要做爛泥!”葉蕭心中升騰起強烈的不屈,生平所經受過的種種屈辱,如電影片段般掠過他的腦海,那種滋味刻骨難忘,他再也不想重溫。
他想跨開雙腿,雙腿草繩樣地軟了下去,他想挺起脊梁,脊梁早已水樣地融入了血肉,他想支起雙臂,雙臂隻能算自由搖擺的掛飾。
那就昂起頭,如果死亡真的不可抗拒,那就高昂著頭死去!
“啪”的一聲,使盡了所有殘餘的氣力和意誌,葉蕭翻轉了半邊身子,頭顱驕傲地側仰著,雪亮的鋸刃上,映出了他嘴角的一絲淺笑。
老者全然不帶人類感情的眸子,略微出現了一絲詫異。
餘音消退,房間中再次靜謐下來,老者也靜默不語,時間繼續流逝,光線卻恒久不變,地麵的冰冷,火爐的熾熱,葉蕭的皮膚開始有了感覺,一絲絲力氣,也仿佛涓涓細流,流入了他的身體。
隨之而來的便是無邊的痛楚,每一寸肌膚,每一節骨骼,每一段經脈。
老者仿佛對這一切毫無察覺,依然如冰山樣地矗立著,殺氣沒有半分消減。
“該死的老變態!到底要幹什麽?”力量的逐漸恢複,讓葉蕭的思維也再度活躍起來,強忍著似乎永無邊際的痛楚,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他,腦子裏已轉過了萬千念頭,老者那貨真價實的殺意,讓他不敢有一絲一毫得脫大難的僥幸。
“起來吧!”不知道多久之後,老者再次淡淡地開口道。
此時的葉蕭,剛剛恢複了全部的力氣,所有的痛楚也已消失,健康的就像從未遭受過剛才的折磨。
“再躺一會你會死?!”想要賴皮的心思被看穿,讓葉蕭既憤恨,又不滿,對老者敏銳到恐怖的感應能力,更是驚悸到了極點。
結丹期修士,葉蕭再笨,此時也已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卻沒有意識到那無形的威壓已經消失。
“自裁吧!”看著葉蕭好像剛剛結束一場在春日午後酣睡的,慵懶無比的起身姿態,老者的雙眼裏沒有半點不耐,話語裏也沒有絲毫情感,如執掌生殺大權的王者一樣,再次地拋出了那三個字。
“操!真會裝逼!”強烈的不甘和不滿的慣性思維之下,葉蕭脫口而出了一句粗話,等他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後悔莫及。
老者的氣勢依舊巍峨如山,不可撼動,可那種壓迫感已完全消失,就如看著畫卷裏的巨獸猛禽,雖然知道不可匹敵,但卻不再懼怕。
“給點痛快的成不成?這樣玩著很有意思嗎?”大錯既已鑄就,何況看老者那八風不動的樣子,肯定也有鋼鐵鑄就的神經,根本就不可能為言語所動,葉蕭幹脆也擺出破罐破摔的架勢,潑婦樣地叫囂起來,各種汙言穢語傾灑而出。
殺意未消,氣勢還在,既然不可匹敵,那就隻求痛快一死,不是葉蕭不拚,隻是他已被禁錮在了那塊方寸之地,根本無法踏出半步,無論做什麽也無能為力。
葉蕭已經罵到嘴皮子抽筋,老者的神色還是沒有半點變化,就像一具屍體,額,當然是一具散發著無盡煞氣的恐怖屍體。
“貌似還有活路可走?”表麵上依然憤憤不已的葉蕭,心裏頭已經暗自竊喜起來,雖然對方捏死自己比捏死螞蟻還容易,那股凜冽宛若實質的殺意也做不得半點假,但如今的事實,似乎說明一切更像是場考驗,除非這老者真的……
“你這老東西,真的是個大變態啊!給老子點痛快成不成啊!”就仿佛知道了葉蕭心中所想,腳下的鋸齒短刀再次插上了翅膀,飛到了葉蕭手中,身體也處於了一種極其詭異的狀態,隻有握著短刀的右臂可以活動自如,力量也一如往常。
“要不換把刀也成啊!老變態!老東西!老前輩!”看著手中的鋸齒短刀,葉蕭的語氣中已帶上了一絲哭腔,這把短刀無尖,鋸刃,也就意味著用它自裁的話,隻能選擇拉鋸這種殘忍的方式,對心靈的衝擊和折磨自然也是極其猛烈。
“十息,自己動手,或者我來幫你。”老者終於再度開口,而且是很長的句子,語氣平淡,就像和相交多年的摯友聊天:“割喉最快,其次是鋸腕,因為肋骨的關係,剖腹的話,就要稍慢一點了。”
老者如同初生嬰孩般的眸子,明亮的就像夏日雷雨後的天空,同樣也跟那藍到虛假的天空一樣,不帶一絲情感。
蒼天無情,視萬物為芻狗。
葉蕭終於絕望。
絕望的葉蕭,沒有半點遲疑,在老者話音剛落的時候,就已閉目揮刀割向自己的咽喉。
沒有等待十息或者選擇剖腹。
老者的眼中,終於有了幾分欣賞。
“這個老東西一定、肯定、絕對是個超級變態!”在鋸齒短刀觸及到皮膚的一瞬,葉蕭就在心中確定了這個想法,他的靈力已無法運轉,遠超常人的力氣已完全消失,僅剩下比小孩也大不了多少的力量。
可是他已無法停止,手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操控,開始了緩慢但始終如一的,來回拉鋸的機械作業,偏偏葉蕭經受過元離命火鍛體的皮膚,堅韌無比,而這把短刀雖然造型恐怖,但似乎也隻是凡鐵,一時半會根本無法鋸開脖頸。
鈍刀子割肉,而且還是自己割自己,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痛苦?
葉蕭雖然不能動,但他還能聽,能看,能嗅,能想,五覺俱全,更是讓這種痛苦被無數倍的放大。
一開始,短刀隻能鋸出一條白線,等到盞茶功夫之後,白線就慢慢變紅,隨著第一枚鋸齒紮透了皮膚,鮮血也滲了出來,皮膚鋸刃所摩擦出的高溫,讓血腥味猛烈地散發開來,其間還夾雜這皮肉被熾烤發出的焦臭,讓原本就無比陰森的牢獄,顯得愈加恐怖。
尖長的鋸齒,挑起葉蕭脖子上的皮膚,偏偏又無法鋸斷,像彈性十足的牛皮筋一樣被拉得極長,繃得極細,隻要葉蕭微垂眼瞼就可以看到。
直到皮膚被拉到某個頂點的時候,才會劇烈地縮回,打在咽喉上發出“啪”“啪”的響亮聲音,尖長的鋸齒,也在震**中發出“嗡嗡”的合奏,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曲死亡之音。
沒有人能承受住這樣的折磨,葉蕭可以強忍住不看,但他不能阻止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葉蕭可以強忍住不想,但他不能阻止那越來越激烈的死亡之音頻頻刺入耳膜。
也許葉蕭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不讓自己發出痛苦的嘶吼,這是他和敵人在另一條戰線上的抗爭,不能任由敵人肆意把玩自己的恐懼。
老者的眼神之中,終於亮出了毫不掩飾地激賞。
此時距離鋸齒刀觸及咽喉,已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葉蕭的生命還在繼續,痛苦也在繼續。
議事堂中早已嘩然一片,負責這座五角陣的弟子,已有數次想要將此事上報宗門,自測靈會舉行起來,好像還從來沒有那位弟子,會在這裏Lang費如此長的時間,這讓他有些擔心葉蕭會不會出現了什麽意外。
終於有鋸齒刺入了喉管,“嗤嗤”的氣流聲中,鮮血煙花般四濺,濃烈得讓閉著雙眼的葉蕭,也可以看到那一抹燦爛。
“生命的終結,竟是這樣的一種燦爛。”這就是葉蕭在沉入無邊的黑暗之前,腦子裏最後的想法。
“天蒼子這個老東西,到底打得是什麽主意?要以兩壇百年猴兒酒為代價,求老夫親自測試這個隻有開光期修為的小子?”冷酷到不似人類的疤臉老者,終於出現了明顯的情緒波動,喃喃地自語道。
“不過這小子也確實不錯,靈根是差了點,不過這可真是強悍的不像話,已經超出了築基初期一大截,尤其是那股子狠勁,簡直太對老夫的胃口了!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他和天蒼子是什麽關係,這小子老夫要了!”說著說著,老者竟然無比地激動起來。
話音將落,老者便張手一揮,詭異的事情頓時出現,陰森的牢房,叮當作響的刑具,刺鼻的血腥味,還有那隻燃燒正猛的火爐,全部都突兀地消失不見。
“嗯,差點忘了還得給外麵個結果,這可得好好想想。”老者似乎是有些煩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繼續自言自語道:“實話實說肯定不成,那幫老東西可能會跟我搶人,太差了也不好,老夫會被笑話……”
半晌之後,老者終於做出了決定,神識微動,幾道法決彈指間沒入虛空,隨後在老者的眼神中,竟然出現了完全不符合他形象的狡猾之色,然後又看了躺在血泊中的葉蕭一眼,摸了摸下頜,略加沉思,就將一顆丹藥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