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麵的晨霧已將散盡,樹林裏卻還依然濃密,葉蕭的話語就如一片落葉墜入其中,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初秋天寒,樹上尤甚,師兄就算真是想要觀賞風景,也請多保重身子。”葉蕭的嘴角挑出一個自信的微笑,若不是他剛才一時起意,特意運轉起了玄心道,也不會察覺那棵樹上竟有著粗重的呼吸,遠超蟲豸或是飛鳥。
“噗”的一聲輕響,隨著葉蕭的話音落下,一道人影從樹上跳了下來,也許是林中經年無人,積葉甚厚的緣故,倒沒鬧出太大的動靜。
“昨日大出風頭的蒼月峰葉蕭,果然有過人之處!”雖然尚在林霧中,看不清那人真切的麵目,但從他高大的身材和龍行虎步的氣勢來看,已經不是一般人物,雖被人看穿了行藏,倒也並不如何驚慌。
“原來是你!”此人剛一張口,葉蕭便想起昨日在議事堂傳音的事來,瞳孔不禁微微縮了一下,等到距離稍近一點,卻原來是和他一起進入煉心陣的鐵塔大漢,心中不禁有了些許遺憾,又好奇他為何會挑戰自己。
那漢子停在了葉蕭麵前三五丈的地方,便不再前行,粗眉大眼,膚色發黑,一身和葉蕭相同的記名弟子服,穿在他身上顯得緊繃繃的,下麵的肌肉明顯非常結實,淵渟嶽峙地站在那裏,真的如同鐵塔一般,眸子裏並沒有太多的恨意,反而是令人看不明白的的狂熱。
葉蕭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再主動開口的意思,對於這大漢的氣質,他還是頗為欣賞的。
“乾坤峰王五,王七的哥哥。”大漢也沒有沉默下去的意思,將葉蕭上上下下打量了片刻,便自我介紹道。
聽到大漢如此一說,葉蕭心中頓時哀歎,隻覺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此話誠然不假,可差別大到這個地步,卻也未免太扯了一點,何況自己這場無妄之災,也來得太冤了一點,猶豫了片刻,還是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道:“昨日令弟……”
“我弟弟是什麽貨色,我比你清楚!”王五的性子倒是頗急,不等葉蕭把話講完,便打斷道:“我來也不是為他出氣,隻是想和你切磋一二。”
乍一聽大漢並非為王七出頭,葉蕭心中頓時大喜,可再一聽還是要打,不免又有些頭痛,這種無謂的爭鬥,當然還是能免則免為好,眼珠一轉,便試探道:“王師兄,既然不是為了令弟的事情,那你我無冤無仇的,又何必……”
“擁有庚級,第一個走出煉心大陣的你,莫非竟是個無膽鼠輩?!”大漢不耐之極,令人吃驚地一聲爆喝,言語之間竟然毫不客氣:“男子漢大丈夫,若不為戰強者而生,留於世上又有何用?”
“為戰強者而生?那你怎麽不去挑戰宗門長老?”葉蕭心中暗自嘀咕,對於大漢的理由感到啼笑皆非,那些激將的話更是被他自動過濾,微皺眉頭間已轉過了數個念頭,卻還是沒找到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拒絕他。
“王師兄,明日便是鬥法大會了,若你我今日一戰,不慎傷了那個……”眼見得大漢已逼近了幾步,葉蕭忙道。
“我自會手下留情!”王五腳下不停,口中喝道。
“你倒是自信得很!老子隻是不願陪著你瘋而已!”葉蕭在心中鄙視著王五這位好戰分子,腦子更是轉得飛快,他對敵人雖然下手毫不留情,但對王五這樣的粗神經漢子,卻實在是不願與之為敵,無奈之下又示弱道:“術法無情,誰又當真能留得住手?”
“不用法術,那便鬥鬥拳腳!”王五眼中果然閃過一抹輕視,邁開大腿快步疾行,直直一拳擊出,竟已不耐再聽葉蕭推搪,末了口中更是喝出一句讓葉蕭幾乎背過氣的話來:“你隨意傷我,我留著手就是!”
“好家夥,感情你比蕭大哥還瘋!”聞得此語,葉蕭是好氣又好笑,想起黑龍關外結交的蕭鷹,也算是好戰之人,但比起此人也還差了一些,眼見王五其瘋如虎,心知再費口舌也是無益,隻能打起精神來對付了。
王五身高腿長,幾步邁出已欺到葉蕭身前,他直直擊出的一拳,也是當頭砸下,帶起的風聲尖嘯不絕。
到底年輕氣盛,葉蕭又怎容被人如此輕視?水月拳的架子一時來不及拉開,便看準王五的拳勢向側後方避了一步,同時探出左臂,試圖順勢牽走王五的拳頭,右掌則直立如刀,狠狠劈下!
誰料這王五雖貌似粗魯莽撞,爭鬥的經驗卻豐富無比,看到葉蕭閃避,便已料定了他下一個動作,擊出的手臂順勢一彎,向著葉蕭的脖子摟了過去,同時身體一傾,以額做錘砸了下去。
葉蕭的雖然強悍,可真要說到拳腳功夫,卻也隻是三腳貓而已,怎及得王五這般精妙,刹那間便已被逼入絕境,好在他也算苦練過一段時間的水月拳,眼力反應都還算迅捷,倉促間身體順勢一倒,左拳化掌,將王五的左臂向上一托,借著那點力道,身子已如遊魚般從王五的腋下穿了過去。
“轟”地一聲,玉石飛濺,王五一拳落空,額角已實實在在地砸到了一旁的玉石欄杆上,轟開了偌大的一道口子,晃了晃腦袋又回過頭來,額頭上兀自沾著幾塊白色碎屑,竟似毫發無傷的樣子。
這幾下兔起鶻落,葉蕭雖然狼狽了點,卻也勉強算是鬥了個平手。
“哈哈哈!果然痛快!葉兄弟你這拳腳雖然差點,不過這反應倒算不錯!我們再來!”王五仰天一陣狂笑,戰意絲毫未減,雙足一錯,重重地踏在玉橋之上,擺開架勢就要再度撲上。
“王兄稍停!稍停!”葉蕭急忙一揚手掌,連聲喝止,心想你倒是痛快了,這毀壞公物的罪過要算在誰的頭上?不過他也知道,現在停戰是不太可能,但拖拖時間喘口氣還是可以的:“此地還是太窄了些,不如我們到那邊如何?”
葉蕭伸手一指,正是當日斬殺吳飛揚之地,那裏地勢開闊,也的確更為適合兩人交手,王五雖然不耐,卻也還是忍氣吞聲地走了過去。
“怎生才能將這傻大個糊弄過去呢?”葉蕭一邊慢吞吞地走著,一邊悄悄地琢磨著:“直接認輸看來是不成了,憑拳腳的功夫打到他?貌似也不太可能……拚著這副身板挨上幾拳?老子又不喜歡受虐!”
短短的幾十步裏,葉蕭已想出了數種對策,卻又都被他一一否決,眼見得王五在那裏磨拳霍霍,隻能哀歎自己命苦,這一頓老拳看來是躲不了了。
看著葉蕭慢悠悠的樣子,王五早已不耐之極,隻覺得這個強悍到庚級的葉蕭,簡直就跟個娘們一樣,好不容易看到他走到了跟前,立刻就迫不及待地竄出去攻擊起來,拳腳生風,直來直往,竟是一點花架子也沒有。
葉蕭一時間被逼得狼狽不堪,姿態優美的水月拳派不上一點用場,就連懶驢打滾這樣的招數也使了出來,卻還是吃了幾記重拳,好在他的強度倒也不是虛的,要害部位更是保護得不錯,沒受到一點真正的傷害,隻是看起來灰頭土臉,著實慘了一點。
王五殺得興起,口中呼喝連連,更添了幾分氣勢,瞅見葉蕭腳下一個踉蹌,腦袋在他拳下晃來晃去,登時大喝一聲,重重地轟了下去!
葉蕭大驚失色,腦袋可不是一般位置,怎能讓人當沙包擊打?隻是他腳下本就已慌亂,倉促之間更是來不及閃避,感覺鬢角的發絲都已被拳風吹起,呼呼勁風撲麵而來,心中更是一片絕望。
“小子!你可真夠丟人的!被一個莽漢欺負成這樣!”就在葉蕭暗自念叨著若能得脫此難,該向那位神靈上香的時候,耳中卻聽到一道密語,聽聲音竟是那位天狂子:“難不成你以為那庚級的竟是虛的?”
“……”葉蕭腦中一陣迷糊,王五的拳頭卻已毫不留情地砸了下來,將他的頭顱重重地擊向地麵,一瞬間居然發出了金鐵交鳴的錚鳴,巨大的力量將混雜著山石的地麵轟出一個小坑,碎屑泥土橫飛。
一顆……兩顆……三顆……
無數顆金色的星星盤旋在了葉蕭的眼睛裏,怎麽晃都晃不走,耳朵裏轟鳴陣陣,震**不休,滿臉都是泥土碎石,勉強地睜開眼睛,視野裏全是相同的東西,千百個王五不屑的神情,充斥了整個世界。
他冷冷的看著葉蕭掙紮起身,沒有再動手的意思,隻要確定了眼前的人沒有重傷,大概就會轉身走人吧。
葉蕭的確沒有受傷,全身上下,毫發無損,連一點皮也沒有擦破!
王五的表情漸漸詫異起來,眼光裏有羨慕,有落寞,更多的卻還是遺憾,似乎在看著一個不懂得珍惜,肆意揮霍天賦的孩子。
世界重新安靜下來,天狂子傳音之後就再也沒有了聲息,葉蕭回想著他的嘲弄和提點,身子漸漸直了起來,拳頭漸漸攥了起來。
“你不是我的對手,再強的身體也沒用!”
王五冰冷的話語,如鋼針般刺進葉蕭的耳膜,讓他升起一股濃濃的恥辱感,看著王五轉身而去的背影,即將走出他的視野,葉蕭終於還是輕輕地張開了嘴,用兩個字留住了這個對手: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