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酲是有醉,但還沒有醉到不識字的地步,習雋野的包是他不小心地弄掉的,裏麵的東西撒出來,他本想好心地收起來,卻沒想到發現了一份HIV的檢查報告。

上麵寫的是習雋野的大名,檢測時間是一周前,他用自己略微混沌的腦子想了想,剛好是他們上床的第二天———習雋野態度奇怪的出門,晚上回來又衝他道歉的那天。

夏以酲來不及細想,習雋野就回來了,看著他生氣的態度,夏以酲等著一個解釋。

習雋野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檢測報告被捏得皺巴巴,他也不清楚自己這是怎麽了,明明是很正常的檢查身體,可是麵對夏以酲凶狠又質問的目光,莫名說不出話。

客廳裏的空氣凝固了,二人僵持不下,習雋野剛開口說了一個音節,走廊上突然傳來一聲咳嗽,提醒著屋內的人沒有關門。

習雋野要說的話咽下去,轉身去把門關上,再一步步走到夏以酲麵前,“是,我做了HIV的檢查,有什麽問題嗎?”

夏以酲受了委屈一樣,眼睛通紅,閉了閉眼,再次睜眼時稍微控製住了情緒,“我理解你去做的目的,你向來是對同性戀有偏見的,也覺得我髒。哪怕跟你說過自己是處男,你也不信。”

“我不應該去做嗎?”習雋野反問,“你們同性戀本來就愛亂搞,仗著不用懷孕,不帶套的亂搞,染上一身病然後又去禍害別人。”

“夠了!”夏以酲的情緒爆發,許是喝了酒的緣故,非常的尖銳,漂亮的臉蛋有些扭曲,“我不否認你說得這些確實存在,可是你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照你的邏輯,因為某些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有了強/jian犯的存在,就不允許所有女孩子出門了嗎?因為同性戀得艾/滋概率相對較高,你就要覺得所有同性戀都得了艾/滋病?!”

習雋野蹙眉,下頜線緊繃著,不太想和夏以酲爭論這個話題。

夏以酲呼吸很重,死死地盯著習雋野,有些哽咽,“我就問你一個問題,那天你回來,給我道、和解,包括後麵日子裏對我態度的改變,以及今晚邀請我吃夜宵,是不是都因為這個報告單?”

習雋野呼吸微微一頓。

“———因為我是幹淨的,我不像你印象中其他同性戀那樣染病、根據你的觀察,我也幾乎不出去亂搞,所以才能像對待正常人那樣對待我,是不是?”

習雋野看著夏以酲聚滿淚水的眼睛,裏麵是濃濃的憤怒、不甘和屈辱。

麵對這樣的質問、情緒這樣熱烈的雙眸,習雋野喉頭哽住,有些說不上話來。

空氣像是被抽走一樣讓他窒息得難受,或許之前心虛的原因是知道這件事被對方知道後,會帶來一種傷害,可是他不得不做。

他是愛自己的,夏以酲對他來說就是個陌生人,一夜情緣改變不了他對同性戀的看法,他保護自己的健康和權益。

“說啊!”夏以酲追問,“是不是———”

“是。”習雋野開口。

夏以酲倏爾噤聲。

“夏以酲,我要對自己負責,”習雋野說,“就算打炮的床伴都要提供體檢報告吧?更何況和你發生關係不是我自願,我喝醉了,毫無印象,如果我在清醒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會和你上床的。所以我醒過來之後去檢查身體有什麽問題嗎?”

他們上床這件事才是真正的矛盾點。

習雋野以為自己和男人睡過了,擔心的艾/滋,所以去一份檢查無可厚非。

可事實是他們並沒有做過,他們是清清白白的,站在夏以酲的角度,習雋野後來對他的所以改變都是因為這份檢測報告,這個東西證明他是幹淨的,沒像那些同性戀那樣亂搞,和他同吃同住是安全的,所以才有關係緩和這步。

這一切都是基於有報告的情況下,那如果沒有這份報告呢?

———他在習雋野的心裏還是髒的,所有同性戀都是髒的,隻要是同性戀就是髒的,哪怕他們沒有發生任何關係,僅僅隻是住在屋簷下就讓人難以忍受,時刻擔心是否會被傳染不治之症。

他們甚至需要出一份檢查報告才能和人正常相處,否則隻配被嘲諷、驅趕、指著脊梁骨罵祖宗。

夏以酲顫聲問:“……我給你說過自己是處男,你不信?”

習雋野沉默一瞬,如實說:“拿到報告之後,我信了。”

“……就因為我是同性戀,所以人與人之間的基本信任都沒有嗎?”夏以酲強忍的淚水滑落臉龐,晶瑩的像鑽石,在臉上留下光亮的水痕。

“我沒有拿上床這件事敲詐過你吧?實話告訴你,你喝醉那天是走錯房間到我**的,我拍了你很多luo照。”

習雋野瞳孔猛縮,臉色頓時變了,“你——!”

“我本來用這個事情,威脅你的!想看你吃癟、讓你對我態度好點,”夏以酲越說越激動,眼裏的光影有些扭曲,雙手緊握,竭力忍著體內要爆炸的激憤,“很可笑的是我沒有,晚上在你給我道歉後、拿藥後,我回到房間主動刪除了照片。”

習雋野緊繃的神經一鬆,眼中閃過複雜。

夏以酲滿臉是淚,臉頰長得通紅,哭得可憐兮兮,明明很生氣卻給人一種無助的感覺,“我想著,隻要你願意和我好好相處,我們互不打擾,你對我保持善心,我自然不會幹這種缺德事。”

“———可是習雋野,我把你想錯了,”夏以酲泣不成聲,仿佛真的戳到傷心事,“就因為我是同性戀,你懷疑我的人格,就連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

“我們有什麽錯?”夏以酲顫聲質問,“我們會對同性產生感情是我們的錯嗎?喜歡男人錯了嗎!就真的令人這麽不齒嗎?!”

最後的話幾乎夏以酲撕心裂肺地喊出來的,他不僅僅是替自己發聲,也是在質問習雋野這樣對同性戀絕對抵觸的群體。

為什麽不可以喜歡同性?

為什麽愛情隻能存在於異性之中?

就因為異性繁衍後代,所以就要隻接受異性的感情?

這不對,這才是不對的!

情感不應該拘泥於性別,或者說它不存在於“應該”,沒有人可以給感情下定義。

在沒有遇到心儀的人之前,它會靜靜地呆在心中的匣子裏,靜候拿著鑰匙的人來開啟。

感情是兩顆心的失控,並且發現剛好可以打開對方的心鎖,沒有任何規則或者理由去限製開鎖人的性別。

習雋野張了張嘴,嗓子如同被堵住一樣說不出話來,或者說他回答不出來。

麵對夏以酲的質問,他無言以對,理智很想回答錯,可是感情讓他無法說出口。

同性戀這個群體真的錯了嗎?

習雋野知道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他們本身是沒錯的,可是隨著人際發展、圈子擴大,不檢點的作風和行為影響的不隻是他們自己的圈子。

習雋野看著麵前哭得狼狽的夏以酲,心口堵得慌,許是他見不得男孩子哭,又許是他自己也知道這份報告會給對方造成傷害。

總是,他從桌上抽了張紙,抬起手遞給夏以酲,“別哭了,但這件事你不能怪我,我……”

“習雋野,”夏以酲抽噎著,眼神從未有過的厭惡,“我從搬到這裏開始,哪一件導致我們關係更加惡劣的事情不是你做的?相比之下,我做過什麽?”

習雋野頓住,手僵在半空。

“你才是最惡心的人。”夏以酲狠狠地剜了習雋野一眼,“習雋野,你真的很會侮辱人。”

說完,夏以酲回了房間,關門聲音之大,震得門框作響。

屋內驟然安靜下來,夜色濃重,不見月亮和星光。

習雋野保持著舉著紙的姿勢站了很久,直到往外麵響起厚重震耳的驚雷,他才回過神,後知後覺的感受到酸疼的胳膊。

雨勢來的突然,瓢潑大雨轉眼間落下,電閃雷鳴,雨點低落窗台,很快打濕了牆麵。

習雋野把窗戶關上,客廳恢複安然,隻是有些東西吹得歪歪倒倒,地上那張皺巴巴的紙格外 的醒目。

好巧不巧,它被吹到夏以酲的房門外,提醒著他做了一件怎樣傷人的事。

習雋野麵無表情地走過去將紙徹底揉皺扔進垃圾桶,他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雷聲和雨聲讓他聽不見裏麵的動靜。

習雋野抿了抿唇,收拾了一下客廳的東西,確認房門反鎖之後回了房間。

他吃了燒烤又喝了酒,完全忘記洗漱直接躺在**,眼前是夏以酲的哭泣又憎恨的麵容,耳邊是歇斯底裏的質問———

【“我們有什麽錯?”】

【“會對同性產生感情是我們的錯嗎?”】

【“喜歡男人錯了嗎!”】

【“就真的令人這麽不恥嗎?!”】

習雋野頭疼欲裂,太陽穴突突直跳,二十度的空調都無法緩解他心裏莫名的煩亂。

“轟隆———”

白光撕裂黑暗,雷聲滾滾而來,好似要將天捅一個窟窿。

房間的窗簾沒拉,習雋野看向時而被紫電劃破蒼穹的天。

兩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雨夜,他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

媽媽泣不成聲、幾近崩潰地告訴他,她可能染上了艾/滋。

作者有話說:

後麵兩章會介紹攻的家庭,前期態度很差是有原因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