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酲是對疼痛很敏感的人,從小養尊處優的,性格又嬌氣,嘴角破了,口腔內壁也是腫的,一碰就是鑽心得疼,火辣辣的。

他不敢大麵積地消毒,隻能用棉球一點點地輕觸傷口,每觸碰一下就要緩好一陣,就這樣還被疼出了淚花。

習雋野在旁邊看了半分鍾就看不下去了,走過去居高臨下的說:“就你這樣上藥,恐怕再耗下去傷口都要愈合了。”

“我疼嘛。”夏以酲看著鏡子裏的嘴角,又氣又恨,“老頭真的太過分了!打人不打臉啊,明知道我是靠臉吃飯,這樣……嘶……”

他扯到嘴角又是一陣疼痛,捂著嘴說,“這樣我還怎麽錄視頻、直播啊?”

習雋野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戴口罩。”

夏以酲瞪大眼,“那怎麽行,臉是識別我們唯一的方式,怎麽能戴口罩!”

他的頭發沒吹,在這麽熱的天裏已經快幹了,劉海軟軟地垂在額間,眼睛瞪得圓圓的,眸子又亮又大,烏黑透亮,看上去像一隻不諳世事的小鹿。

習雋野看了夏以酲幾秒,目光落在他紅腫的嘴角上,“你既然這麽怕疼,為什麽要用酒精?明明有聚維酮碘。”

“那怎麽行!”夏以酲反應更大,“那個有顏色,容易造成色素沉著。”

“……”習雋野麵無表情,“所以呢?”

“色素沉著會導致膚色不均勻,這一圈兒會變黑,”夏以酲說道,“變黑可就不漂亮了,我上鏡會醜的。”

“……”習雋野額角跳了跳,不理解gay的思維,“那你可以不上藥,等它愈合。”

“不行,不上藥好得慢,”夏以酲苦惱道,“我要拍視頻、還要直播的,這是我收入的來源。”

習雋野覺得和夏以酲無法溝通,順手拿過來一個小板凳,坐在他麵前,“行,你繼續上。”

夏以酲莫名,“你坐在這裏幹什麽?”

“我有事兒問你。”

“哦,那你問。”夏以酲順勢把棉球放下,想緩一緩疼痛。

習雋野:“還是剛剛的問題,為什麽在你家人麵前裝作不認識我?”

夏以酲正對著鏡子看傷口,聞言看了他一眼,“就這事兒?”

有了在夏家發生的事情和之前那陣糾纏,二人的關係發生了一些變化,習雋野收斂了針對,夏以酲也隱藏了尖銳,沒了劍拔弩張,能夠坐在一張桌子上平和的講話。

習雋野點頭。

夏以酲冷哼一聲,“因為我看不慣你出現在我家,不想認識你行不行?”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又要跟我講話、囑咐我認真對小榮?”習雋野反問。

“……”夏以酲臉上閃過別扭,被習雋野捕捉到了。

習雋野雖然直,但並不傻,在這種事情上前後稍加聯係就猜出個大概,“因為你父母嗎?”

夏以酲臉色一變,咬牙道:“你太多話了!”

習雋野靜靜地注視著他,過了幾秒,起身離開,“行,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小榮很擔心你,你不接電話讓他很害怕,擔心你討厭他了,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在哭,等來電了記得和他聯係。”

習雋野往房間裏走去,一腳剛踏進屋內,身後響起小聲的聲音。

“因為小榮喜歡你。”

習雋野轉身看向他, 嘴唇微抿,沒有說話。

夏以酲垂著眸,撕著手裏的棉球,“他一直在我麵前說你對他多好,會給他買禮物、帶零食,和以前的家教老師都不一樣,他喜歡聽你講課,比那些老師講的更容易懂。”

“我今天一回去他就給我說補課的哥哥會來,他今天好開心,喜歡的哥哥都來給他過生日。”

暖黃的燭光映在夏以酲漂亮柔和的臉上,將他的難過和落寞照個分明,“他這麽喜歡你給他上課,如果被我爸媽知道你和我認識,還是合租他們會覺得……你帶壞小榮。”

“可是當時你父母不在家。”

夏以酲抬眸鄙夷的望向他,“你的腦子真是豆腐渣,你當我家保姆隻是保姆?”

習雋野:“……?”

不然還能是什麽?

總不成是監視夏澍榮的吧?

“我爸媽經常應酬、出差,她是聘請來特意照顧小榮的,”夏以酲諷刺道,“是照顧,也需要把小榮的事情給他們匯報。不然你以為為什麽他們今天會回來這麽早?就因為要給小榮過生日?實話告訴你,小榮過去七年的生日都是我給他過的。”

習雋野:“……”

“一開始他們生意忙,覺得小孩兒的生日沒有必要大肆慶祝,後來他們忙於應酬總是忽略,”夏以酲盯著微微晃動的燭火,有些怔然,“再後來……”

後麵的他沒有說出口,但是根據他們爭吵的內容也能猜到,有錢人對搞同性戀的事情並不會有過多的幹涉,大概圈子風氣就那樣,男男女女玩兒的話,隻要對家裏有利益、能夠擴張勢力, 聯姻並不隻限製於異性。

夏父對夏以酲喜歡男人的事情持中立態度,不反對也不鼓勵,但是不能接受他這樣娘們兒兮兮的性格,化妝、養花草,衣櫃裏甚至掛著裙子,這些是一個正常男人會做的事?

理所當然的,他們不允許夏以酲和夏澍榮有過多接觸, 怕帶壞他,怕又一個兒子變成娘炮,走出去讓人笑話。

“那以前你的生日呢?”習雋野問。

夏以酲譏諷地扯了扯嘴角, 疼痛讓他眼眶又開始紅。

習雋野沉默地站在燭火的光影中,將夏以酲眼底的脆弱看個分明。

看來有錢人家裏的糟心事並不比的普通人少,習雋野覺得雖然他父母離婚,讓他沒有一個圓滿的家庭,但至少他是幸福的,他爸媽愛他、關心他,盡管沒辦法經常見麵,可是微信、電話都是有的。

夏以酲和夏澍榮從小什麽都不缺,物質給了他們優越的生活條件,可是卻缺少家庭的關愛。

習雋野能夠理解夏以酲為什麽對夏澍榮這麽好了,他從小沒有感受到的溫情,想讓弟弟感受到。

“你是個好哥哥,”習雋野如實說,“難怪小榮這麽依賴你、喜歡你。”

夏以酲哼了一聲,擦了一下眼角的淚花,“我當然是好哥哥,用得著你說?”

“……”

“反正,你好好給小榮上課就行了。我爸媽有的是錢,出手一向很大方的,你不是缺錢嗎?抱牢小榮的大腿,以後少不了你得好。”夏以酲說。

習雋野聽著這話有些微妙,“你……”

“我裝不認識當然不是因為你了!”夏以酲也反應過來這話怪怪的,趕忙否認,“你有沒有錢關我屁事!是小榮喜歡你,我才留你的。我警告你啊,以後最不好不要得罪我,否則我如果去說我們不但認識還是舍友,你看我爸媽會不會讓你繼續補課!”

他明明不是刻薄相,還要努力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結果頂著嘴角的傷、眼睛瞪得圓圓的,沒覺得哪裏凶狠,反倒是有點……

習雋野咳嗽兩聲,麵無表情地說:“你的嘴角滲血了。”

夏以酲拿起鏡子一看,果然嘴角血痂裂開了,傷口往外冒著血珠。

剛剛說話的時候注意力不在這,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地感受到疼,說到家庭 心裏本來就有委屈,這會兒有了借口,名正言順地掉眼淚。

“……”習雋野頭大,“你怎麽又哭了。”

女孩兒都沒他這麽能哭吧。

“我嘴疼!”夏以酲抽噎著,“我不能在外麵哭,還不能在自己房子裏哭啊!”

“你……”

“你什麽你!我知道你要說‘就知道哭’、‘哭沒用’之類的話,”夏以酲氣憤又難過,低著頭眼淚越擦越多,“我就愛哭怎麽了!我就喜歡哭,你管得著嗎!”

“不是,我……”

“我就是隻知道哭,你不喜歡可以不看!”夏以酲聲音甕聲甕氣的,“眼睛在我身上,我想哭就哭,用得著你同意?用得著你看得慣?”

習雋野無語,他是真想直接回屋的,可是人家剛敞開心扉給說了這麽一堆,這會兒哭成這樣,留他一個人在這是不是不太好?

大小姐抽抽噎噎的,眼淚流到傷口上更疼,哭得更凶,就這樣陷入死循環。

習雋野翻了個白眼,覺得他當真矯情又事兒多,沒好氣地好氣地坐在茶幾上,很是用力地捏著夏以酲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還哭!”

夏以酲吃痛,嚎道:“就哭!”

說完驚覺不對,臉上掛著淚,下巴和嘴巴都痛,瞪著他:“你捏我下巴幹什麽!疼死了!”

“你再哭下去疼不死你,”習雋野鬆了手,借著微弱的光在藥箱裏又找了找,拿出一瓶聚維酮碘,“要醜還是疼,自己選。”

“……”夏以酲嘴角的血溢進嘴裏,嚐到了鐵鏽味,吸了吸鼻子,悶聲說,“可以都不選嗎……”

習雋野冷酷道:“那你就等著爛嘴吧。”

夏以酲委屈地撇嘴,咬了咬被淚水潤紅的嘴唇,“我那寧願疼死。”

有了這句話,習雋野拿出酒精棉球給他的嘴角消毒,血跡把棉球染紅。

“嘶——啊——!”夏以酲痛苦的哀號,可是下巴被人狠狠捏著,這傻逼直男的力氣大的猶如鐵鉗,“你輕點兒!疼啊!”

“忍著。”習雋野看他矯情的樣子就一臉嫌棄,“哪兒就這麽疼了?距離心髒十萬八千裏遠,死不了。”

習雋野嘴上這樣說,手裏的力氣還是輕了一些,他摸著夏以酲的皮膚這麽嫩,也自知太用力了留下印子不好。

可他的力氣本來就大,哪怕收斂了幾分,對夏以酲來說還是很粗暴。

“你——!嗯——”夏以酲撒潑的話說不出來,疼得眼淚直流,憤恨地瞪著人。

“你差不多得了啊。”習雋野無視細夏以酲的目光,固定著他的頭,把藥膏擠在棉簽上在傷口處塗了塗,“我已經輕一些了,你再鬧就是故意了。”

“……”夏以酲真想拿刀捅死他。

但不得不說,習雋野的效率是極快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夏以酲的藥塗好了,還“貼心”的貼了一個大號創可貼,撕掉塑料紙,以自以為輕柔的力道往夏以酲的臉上一摁———

“啊——!”夏以酲崩潰的嚎叫了一聲,這時習雋野終於鬆開了鉗著後頸的手,他倒在沙發上捂著臉發抖。

見狀,習雋野嗤笑一聲,“哎,你做戲過頭了啊。”

小孔雀蜷成一團,毛發都失去光澤,他太嬌貴了,這點兒小口子疼得冷汗直冒。

習雋野做了件好事,心情不錯,把藥箱收拾著放進櫃子裏,瀟灑地回了房間,“不用感謝我,早睡。”

夏以酲淚眼婆娑,腳趾都發白,捂著嘴看向習雋野的房門,聲音從嗓子裏逼出來,咬牙道:“傻逼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