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

習雋野反複嚼著這兩個字,之前的種種畫麵猶如條條藤蔓裹挾著他,他們撫摸、糾纏、喘息,欲望到極致時情不自禁地自禁地接吻。

他有想吻夏以酲的欲望,禁不起夏以酲刻意或者無意的撩撥。

午夜夢回,白嫩嫩的身體在他的夢境中反複出現,夏以酲那張漂亮的臉上是難耐和愉悅,讓他猶如烈火焚燒,蘇醒後濕了衣服和褲子。

他對夏以酲是有欲望的,這就是喜歡?

可夏以酲是男人。

這個問題夏以酲不是第一次問過,上一次習雋野反駁的不假思索,可這次本應該脫口而出的“不是”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夏以酲的眼睛很亮,燈光落在他烏黑的瞳仁裏堪比星光,可隨著習雋野的沉默,那份光漸漸淡下去。

他眨眨眼,濃密的眼睫垂下,擋住了複雜的情緒和失落,還有自討苦吃的委屈和難過。

玫瑰也蓋不住他的脆弱。

習雋野看到夏以酲這樣,又想到他過往經曆,心髒尖銳一疼。

“哦,你不喜歡我啊……”夏以酲聲音又低又輕,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株玫瑰把葉子揪掉,給自己找點事兒做,不至於太尷尬,“也是,你是直男嘛,直男怎麽可能喜歡男人……”

“不是……”習雋野澀聲開口。

夏以酲抬頭看他。

“我……我不知道。”

夏以酲譏諷地扯了扯嘴角,“心長在你身上,有沒有感覺難道需要別人來告訴你嗎?”

習雋野嘴唇緊抿,神色複雜,“我……真的不知道。”

活了十九年,哪怕當初爸爸生病、媽媽有可能染上艾滋都沒有像這樣茫然過。

夏以酲是男人,他不應該喜歡,更不能成為媽媽最厭惡的同性戀。

可是欲望沒辦法解釋,看到夏以酲走向別人時心中的悶痛無法解釋。

習雋野像一頭無助又暴躁的困獸,越想掙脫牢籠越是被緊緊束縛,紛亂又猛烈的情緒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喜歡本應該是愉悅的詞匯,落在他們之間卻變得沉重。

夏以酲見習雋野這副樣子,鼻尖發酸,眼眶微紅,揪完葉子又去揪花瓣,“習雋野,我討厭你。”

“……”

“沒有比你再壞的人了,”夏以酲狠狠扯花瓣,把滿腔憤恨發泄在他最愛的花朵上,“說我是你女朋友,不讓我答應別人的表白,明明吃醋了不承認,這會兒又說不知道是不是喜歡我。”

“既然你一開始就不知道,說那些話幹什麽?”夏以酲紅著眼眶狠聲質問,“讓人誤會,又欲蓋彌彰、欲擒故縱,你們直男都這樣嗎?你們才是混蛋,徹頭徹尾的混蛋!”

習雋野注視著夏以酲逐漸濕潤的眼眶,喉結攢動,抓住關鍵一點,“你……希望我喜歡你嗎?”

夏以酲哭腔一頓,眼睛慌亂地瞥向別處。

“那你呢?”習雋野問,“你剛剛說有喜歡的人了,是誰?”

夏以酲揪花的動作慢下來,“你又不喜歡我,我喜歡誰和你有什麽關係?”

習雋野蹙眉,“既然你心裏有人,卻又希望我喜歡你,你自己說說這合適嗎?”

夏以酲氣得用花砸他,“你以為誰都可以像你一樣會和討厭的人接吻?!”

習雋野微怔:“我沒有討……”

“你要是討厭我就離我遠點啊!親我抱我,被你吃幹抹淨……還當我是你女朋友,”夏以酲眼睛通紅,一半羞惱一半委屈,聲音越來越小,哽咽著說,“一邊說討厭我,一邊又照顧我、關心我。”

“誰要喜歡你啊……”夏以酲落了淚,淌下臉龐打濕了嘴唇,苦澀的味道浸入口腔。

習雋野不是第一次看夏以酲哭了,獨獨這次心上的痛感這樣強烈,痛得他手指蜷縮,陌生的情緒衝擊著末梢神經,岩漿蔓延,硫酸腐蝕著迂腐的偏見。

陳舊斑駁的牆麵脫落,層層灰燼之下露出了一顆鮮紅熾熱的心髒,心跳得很快,強有力的勁道衝擊著每一條經脈,卻酸疼難當。

“你是直男,我是gay,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的。楚楚再三強調過,讓我搬出去,不要再和你見麵,可是我不聽……明明已經去看房子了,卻選不到一個中意的。”

“這裏明明又舊又亂,環境差、經常停電,”夏以酲的眼淚越落越多,他恨自己多愁善感,狠狠抹了一把眼淚,“可我就是喜歡這裏怎麽辦?這裏住著舒服、安心,你明明這麽討厭,卻隻有你能給我安全感……背我去醫院,守著我輸液……我是不是犯賤啊習雋野?”

“我在期待什麽呢?”夏以酲淚眼婆娑,眼裏蓄滿淚水,青年的樣子模糊不清,好似他們的關係一樣忽近忽遠,“期待你喜歡我嗎?你會嗎?”

習雋野拳頭緊握,手臂上青筋凸起,猙獰又蘊藏爆發力,眼底一片漆黑,像望不盡頭的深淵。

夏以酲的質問結束,隨後是漫長的沉默,空氣凝滯,秒針轉過一圈兒又一圈兒,萬籟俱寂,好似全世界聲音都消失了,就連平時悠長的蟬鳴也悄無聲息。

許久,夏以酲發出一個自嘲地輕哼,暫停的時間重啟,凝固的水麵扔進一粒石子,小而輕,卻掀起陣陣漣漪。

習雋野心緒一震,升起強烈的慌亂,比剛剛看到夏以酲走向唐元安更慌,心跳加速,心悸迅速傳遍全身,背脊竄上冷意。

夏以酲臉上的淚水已經幹了,眼睛紅得嚇人,沒有再說話,抱著桌上的玫瑰花往房間裏走。

“不是的,你誤會了。”習雋野上前擋住夏以酲的去路,“我……信息量有點大,我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我沒有想到你喜歡的人是我。”

夏以酲的眼瞼和鼻尖哭得紅紅的,低著頭,一言不發。

他手指不知何時被玫瑰花刺戳破了也不知道,血珠凝在手上,鮮紅刺眼。

“我……我……”習雋野無語倫次,“我沒想過和男生交往過,也沒想過喜歡男人,但是你的確給了我很不一樣的感受,我看到你受傷會生氣,就像齊若哲被人欺負了我要幫他找回場子那樣,你生病了我照顧你、帶你去醫院、幫你抹藥……這些事情如果換作是我兄弟,我一樣會做。”

“所以……所以我說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習雋野神色複雜,“是你男的,我不知道我對你的究竟是愛情還是友情……”

剛剛夏以酲哭得厲害,這會兒眼睫還是濕的,粘成一簇一簇的,眼珠水亮,裏麵攢了滿了失落和冷靜, 嗓音是啞的,“那你會和齊若哲接吻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習雋野的話堵死。

“你會摸你的兄弟、抱你的兄弟,阻止別人給他們表白嗎?”夏以酲問,“你會因為和他們躺在一張**就產生欲望,一起紓解發泄嗎?”

習雋野動了動唇瓣,嗓子啞掉一樣,什麽都說不出來。

夏以酲繞開他回房間,沙啞的聲音從即將合上的門縫中傳出,落進習雋野的耳朵———

“和任何身份都無關,你隻是……不敢承認喜歡男人。”

再或者,不敢承認喜歡他。

習雋野僵硬地站在原地,身後的房門關上,哢嚓一聲落了鎖。

葉子淩亂地堆在餐桌上,花瓣零零散散地落在其中,哪怕與根莖分離依然是嬌嫩的模樣。

許久,習雋野緩緩走過去,收拾這片狼藉。

指尖突然一痛,空白的大腦慢慢回神,花刺已經紮進他的肉裏,很深,血珠冒了出來。

習雋野怔怔地看自己的手指,想到剛剛夏以酲被血珠染紅的指尖,嘴唇無聲抿緊。

這麽怕痛的人,剛剛為什麽不說?

習雋野把手指放進嘴裏,吮去了血珠,卻在傷口處狠狠地咬著。

———他明白為什麽夏以酲這麽怕痛了。

原來痛起來的時候,真的難以承受。

作者有話說:

習雋野是直男,從他意識到自己喜歡男生和承認,是需要一個過程的, 而我認為這個過程是必然的、無法快進的,也算他的一個成長。

雖然小夏有些戀愛腦,但他一直很清醒,看得比習雋野看得透。

哎呀,曖昧拉扯期多酸爽呀~別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