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黑下來,霓虹燈匯集成洪流像雨中墜落的銀河,雨勢沒有減輕反而越來越大,劈裏啪啦地砸在車窗上,雨刮器都沒辦法減輕水流,霧蒙蒙一片。
下班高峰期本就擁堵,更別說碰到下雨,前麵遇到追尾,整條長街水泄不通,半小時了都沒有動一下。
車裏的氣氛沉默壓抑,習雋野坐在駕駛位,單手扶著方向盤,斑斕的紅點映在他的眼底,被更為深厚的暗色吞噬。
夏以酲在副駕駛,保持著看向窗外的姿勢已經半小時。
從上車後再次提起手上的傷疤,習雋野仍然沉默開始,夏以酲就沒有說過話,也沒有給習雋野任何眼神。
頭又開始痛。吆吆吆
習雋野按了按太陽穴,握著方向盤的手漸漸收緊。
藥就在副駕駛的儲物箱裏,可習雋野不能吃也不敢吃。
夏以酲會有更多的問題,他可以回答,但不想回答。
有些事情一個人承擔就好,他給不了夏以酲未來,不用能再破壞現狀。
習雋野按著太陽穴,力度一下比一下重。
他側眸看著夏以酲圓圓的後腦勺,薄唇微動,到底什麽都沒說,伸手把空調打開,吹散擋風玻璃上的霧氣。
“啪嗒”,另一隻手把空調關了。
習雋野:“……”
夏以酲轉過頭,眼睛還是紅的,情緒一直下不去,強忍著哽咽,把嘴唇咬出一排牙印,“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要關!”
“想關就關,”習雋野說,“都可以。”
夏以酲心裏更賭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你不用送我的!”夏以酲很生氣,“把我放在路邊!”
“不行,雨太大。”
“你管雨大不大!誰要你管了,我不要你送!”
習雋野又不說話。
夏以酲快氣死了,重逢後習雋野和以前太不一樣了,完全變成了悶葫蘆,動不動就不說話,秉承“沉默是金”的原則,以不變應萬變。
“你是啞巴嗎?”夏以酲覺得委屈,“我是你客戶!你對客戶的基本尊重都沒有了?”
“……不是。”習雋野看向夏以酲,手指蜷了蜷,忍住想摸他眼尾的衝動,“雨太大,淋濕了會感冒。”
“你管我會不會感冒?”夏以酲眼尾更紅了,“習雋野,就算拋開客戶這層身份不談,我們……還是朋友吧?”
……他們是朋友嗎?
習雋野盯著夏以酲的臉沒接茬。
“你可以擔心我感冒,我為什麽不可以問你那條疤?”夏以酲緊逼道。
那不是一條小疤,至少十厘米長,猙獰的疤痕增生能看出傷口是多麽可怖。
剛剛草草一眼,直到現在夏以酲的心都揪緊著。
他隱隱猜到原因,可又不敢逼問是不是和他媽媽有關。
矛盾又糾結的心理把夏以酲磨得夠嗆。
“沒有不讓你問。”習雋野說,“但我可以選擇不答。”
“……”夏以酲氣結,伸手去開車門,開不動才想起來車門是鎖著的。
“開門!我要走!”夏以酲惡聲惡氣地說。
“不可以。”習雋野說,“在下雨。”
“我可以去打車。”
“我送你。”
“不要你送!”
“我想送你。”習雋野頓了一下,低低地說,“讓我送吧。”
夏以酲沒出息地安靜下來,偃旗息鼓,盯著前方不敢眨眼,生怕流眼淚。
習雋野的語氣讓他眼眶酸得厲害。
自重逢後,夏以酲麻木的心髒恢複了知覺,除了疼感覺不到其他。
他被擁抱衝昏了頭腦,像以前一樣朝習雋野使性子、發脾氣。
這會兒冷靜下來,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立場這樣做。
習雋野沒有義務告訴他傷疤的由來,也沒有責任向他解釋。
他們的關係早就兩清, 任何事情都與對方無關。
夏以酲的眼淚還是掉下來, 他把臉朝車窗外, 假裝托腮的姿勢擦臉上的水跡。
車流緩緩移動, 廣播裏的輕音樂緩和沉悶的氣氛, 冷氣又被習雋野打開,衝淡了悶熱。
夏以酲的電話響起來,是合作商打來商量他生日直播的產品事宜。
電話打了十多分鍾,夏以酲的語氣一開始帶著鼻音,後來變得冷靜, 遊刃有餘地和對方打太極,從價格和福利上博取最大利益。
夏以酲的生日在七月,習雋野的生日在十月, 在一起的時候生日時間都過了,那時候他們相約,明年生日一定要好好給對方驚喜。
可是連春節都沒過完, 就突逢變故,相約的事情煙消雲散,無人知曉,隻在二人心裏留下淡淡的痕跡。
很多事情在電話裏商量不出所以然,夏以酲讓對方明天來一趟工作室, 有什麽話現場溝通。
結束交談後, 習雋野開口說:“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夏以酲:“你說?”
習雋野:“很多主播的生日直播都會提前, 為什麽每年你的都在當天?”
夏以酲在給珞珞發信息,心不在焉地回答:“因為我不想過生日也不想吃……”
說到一半, 他抬頭問:“你為什麽知道我生日當天直播?”
“……剛剛你說到了直播日期。”
夏以酲蹙眉:“有嗎?”
習雋野:“有的。”
夏以酲認真的回憶到底有沒有,習雋野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你不想吃什麽?”
“沒什麽,”夏以酲輕哼一聲,“才不要告訴你。”
久違的驕矜,鬧脾氣的樣子絲毫沒變。
習雋野嘴角微勾, 眼底暈開淺淺的柔和。
因為下雨,十五分鍾的路程開了四十分鍾, 夏以酲帶了傘, 但習雋野不想他淋雨,堅持把車開進小區,把人送到樓下。
車子停穩後,習雋野見夏以酲沒有下車的意思,提醒道:“到了。”
夏以酲:“我知道到了!”
這是他的房子,有沒有到需要別人提醒?
習雋野:“……”
夏以酲慢騰騰地解開安全帶,握著傘柄,生了一路的氣,分別時仍不死心地問:“你手臂的傷,真的不能說?”
習雋野糾正:“是不想說。”
夏以酲垂著眸,沒再看他。
雨勢小了一些,車內光線昏暗,兩側的路燈在雨幕中像幽微的螢火。
習雋野注視著夏以酲濃密的眼睫和挺立的鼻梁, 嗓音沉沉:“上去吧,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
“習雋野,你不餓嗎?”夏以酲問。
習雋野微怔:“什麽?”
夏以酲指著車載屏幕上的時間,戳得很用力,“八點了, 該吃晚飯了, 我餓了,你餓不餓?”
習雋野抿著唇沒說話。
“謝謝你送我回來,”夏以酲說,“上去坐坐吧, 我煮東西給你吃。”
習雋野拒絕:“不用……”
“不許拒絕!”夏以酲瞪著他, 眼睛在夜色下亮得像黑珍珠, 齜牙咧嘴的模樣分明是恃寵而驕,“你難道想我欠你人情嗎?”
習雋野與夏以酲對視, 心髒被不輕不重地抓了一把, 明明頭痛欲裂, 忍了一路應該立即吃藥,卻說不出再次拒絕的話語。
“把我把車開進地下室?”習雋野問。
夏以酲收斂以為凶惡的目光,“不用, 就停住這裏,委屈習設計師和我共用一把傘了。”
習雋野:“不委屈。”
夏以酲眼睫輕顫, 開門下車。
雖然雨勢變小了有些,可風挺大,夏以酲帶的是單人傘,為了不被雨淋到,二人隻能緊緊地靠著。
肩膀相貼,習雋野聞到了夏以酲身上的香水味,他對香水沒研究,說不出準確的感覺,但是有種雨後晴空的清爽和果味的甘甜。
香水的味道很淡,結合潮濕的雨氣被習雋野吸入肺腑,緩解了腦袋的脹痛。
傘被習雋野打著,大部分朝夏以酲那邊靠,自己的肩膀打濕了大半。
進電梯間後,夏以酲才看到, 皺了皺眉,心情很微妙。
夏以酲住在十七樓, 是一個一套二的公寓,屋內幹淨整潔, 進門後裏麵的燈光自動亮起, 暖黃的光線柔和溫柔, 常年點著的熏香精油聞起來很清雅,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
“隨便坐,”夏以酲進屋後把沙發上的玩偶挪開,“我家很少有人來, 有點亂。”
“不會,”習雋野環顧了一圈兒屋內,目光落在架子上的盆栽上,接過夏以酲遞過來的熱茶,“你還是喜歡養花。”
夏以酲看向那堆綠植,嗯了一聲,“現在忙起來了,沒有以前那多閑工夫驚喜打理,養的都是一些好養活的。”
說到這,他的頓了頓,聲音輕了一些,“我的那些花,你一直養著?”
習雋野喝了一口滾燙的茶水,平淡地回答:“嗯,扔了可惜,就學著養了。”
“都活了嗎?”夏以酲問。
“死了一些。”習雋野如實說。
夏以酲沒再追問,轉身回房拿了一件兒衣服和一條毛巾出來,“把衣服換下來,濕衣服容易感冒。”
習雋野神色一僵,沒有接手。
“放心,是長袖。”夏以酲把衣服和毛巾扔他懷裏,撇嘴道,“你要不想說就算了,誰要看你醜陋的疤。”
“……”習雋野拿著東西進了洗手間,換好衣服出來時夏以酲在廚房裏煮東西,正熟練地打雞蛋。
他低著頭,雪白的後頸暴露在習雋野眼前,黑色的紋身線條從頸間往下延伸,看不出具體圖案, 估計麵積不小。
夏以酲聽見腳步聲轉頭看過來,簡單的純色襯衫被男人穿得很帥,不由得勾起嘴角,玩笑道:“習設計師出場費多少?以後邀請你來我直播間當模特兒。”
習雋野沒接茬,盯著他頸後的黑色線條,“你紋身了?”
最怕疼的人竟然去紋身,還有耳廓上滿滿當當的耳環,重逢時習雋野就看到了。
耳骨上的耳洞最不容易愈合也最疼,難以想象夏以酲竟然會搞這些。
夏以酲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想弄就弄了。”
“為什麽?”習雋野問,“不怕疼了”
從習雋野踏進夏以酲的房子開始,他們的磁場悄然發生了變化。
之前見麵說話都在公共場合,沒有合適的契機和環境,現在進入私人領域,某些遲遲不敢越界的話自然而然地問出,言辭間帶著對彼此的了解和熟知。
心顫又悸動。
夏以酲放下碗,在瓷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看著鍋裏翻滾的蛋花和麵條,“不是所有問題都有答案,就像你手上的疤一樣。”
習雋野沒有再追問,一直站下門口不走,緊盯夏以酲。
“還有事?”夏以酲察覺到他的視線。
習雋野:“這衣服是你買的?”
夏以酲低頭切蔥花:“不是,隻之前合作商送我的樣品,他們家衣服偏大,M相當於L。當時我也沒注意,扔了又可惜,吊牌都沒拆,外麵賣兩百多一件呢,就放著的。”
習雋野緊繃的嘴角放鬆下來, 某些不為人知的負麵情緒煙消雲散。
作者有話說:
習(鬆口氣):幸好是我多想了
你們太厲害了,我看評論區好些人說海星已經沒了,結果轉眼就到三萬,我以為至少可以緩三四天,沒想到這麽快。
下次到6萬海星加更,實話實說,滿足你們的同時我也想衝衝數據,所以不要吝嗇,多多投喂我啦~
晚上老時間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