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那晚的事件已經過去有一陣了,向沉譽借傷整日閉門不出,辛梔也需要保持低調,不想惹麻煩上身,便也選擇深居簡出。

她本以為這批貨被警方查獲會引來秦潮禮的雷霆怒火,誰知,他那邊平靜得很。向沉譽為此還受了傷這回事大夥有目共睹,自然無法過多指責什麽,外客還在,麵子還是要的。而鄒二哥也沒有來質問,好像是被秦潮禮臨時安排去外地幹別的事情了。

雖然辛梔根本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邊的人開的槍。按她所知,不可能是警方,那會是誰?難道是田峰那邊的人?如果是他,他又為何要這麽做?

辛梔偷偷向蘇心溢打聽秦潮禮的意思,蘇心溢卻說秦潮禮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任何異常,自己也摸不準他的心思。

好在,田峰田霏兄妹倆打算回緬甸了,他們所有人都要出席歡送會。

說起來,這幾天田霏老往向沉譽的房間跑,想去獻殷勤,卻基本都吃了閉門羹,可她卻毫不氣餒,連辛梔都不由得佩服她,身為毒梟老鬼最寵愛的女兒,受那麽多人追捧和愛護,能為一個男人做到這份上,也算感天動地了。

簡單的晚餐結束後,田峰主動走過來和向沉譽搭話,他自然知道交易不順利這回事,但既然自己與秦潮禮之間的交易已經完成,他們與買家之間是否順利就不關自己的事了。

田峰打量著向沉譽的傷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道:“辛苦了向三哥,錢以後也能賺,保住性命就好。”

一直守在向沉譽身旁的田霏嬌嗔道:“哥,向三哥受傷了,你動作輕點!”

向沉譽的嘴唇依然很蒼白,那次的槍傷果然很嚴重。他對田峰故意的動作毫無反應,淡笑道:“是我讓秦老大失望了。”

沒聊幾句,秦潮禮便喊了向沉譽等人去談話。當了一晚上人肉背景板,現在已經沒辛梔什麽事了,她剛打算讓小高叫車回去,便被田霏給叫住了。

田霏低聲跟身旁的田峰解釋了幾句,田峰便理解地先行離開了。離開前他還別有意味地看了辛梔一眼,禮貌地衝她笑了笑,這笑容讓辛梔下意識感到一絲微妙的不安。

蘇心溢之前的叮囑尚在耳邊,田峰是個危險的人。但她與田峰的接觸並不多,按理他不會注意到幾乎沒什麽存在感的自己才是。

更何況,明天晚上他們就要動身回緬甸,他們之間更不會有任何聯係。

她很快不再繼續想這個問題,頷首朝田霏露齒一笑。

夜風有些涼,田霏駕輕就熟地指使侍從給自己披上羊絨圍巾,親熱地挽著辛梔的手臂和她在秦潮禮宅子的花園裏散步。

年紀相仿的人總是會有聊不完的話題,很快她們就笑鬧成一團。

田霏捂住嘴老半天才止住笑意,她長睫微顫,打趣道:“早知道沈小姐是這麽個妙人,我該早點認識你的,都怪向三哥藏著掖著不肯告訴我。”

辛梔也笑,裝作什麽也聽不懂的樣子:“田小姐有空的話可以多來春望市玩。”

“離開緬甸哪那麽容易?連我這次過來,都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倒是沈小姐,可以來緬甸找我……”田霏輕笑一聲,想到自己來此的緣由,她眸光暗了暗。

“那真是可惜了。”辛梔說。

田霏敷衍地點點頭,忽然又驚呼一聲,眼睛彎了彎:“如果我跟秦叔叔商量商量,讓他把你給我,你說他會不會答應?”

辛梔有些不明白她為何一直在這個話題上繞彎子,“給”這個詞也讓她很不舒服。她皺了皺眉:“應該不會吧,姐姐不會願意讓我離開,我也暫時不想和姐姐分開。”

這話讓田霏眉峰一挑:“你說蘇心溢?”

辛梔點頭,田霏笑容愈盛,若有所思道:“聽說你是蘇姐的遠房表妹吧?”

向沉譽一行人自樓上下來,恰好就見到花園裏相視而笑的兩人,他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視線淡漠地從田霏身上掠過,朝辛梔道:“走吧。”

田霏自向沉譽出現起,臉色變了變,喊道:“向三哥,我哥先回酒店了,你不打算送我一程嗎?”

向沉譽看了她一眼,不知出於什麽考慮,沒有拒絕。

小高的技術很好,車一直行駛得很平穩,田霏倚在向沉譽身旁,一點也不在意前座辛梔的存在。

直到車子穩穩停在了酒店門口,田霏才開口,聽不出情緒:“向三哥,我回去以後很快就要結婚了,祝賀你,你終於擺脫我了。”

向沉譽語氣淡淡:“恭喜。”

田霏無所謂地笑笑,目光從車外等候自己的保鏢落在前座的辛梔身上,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表白會被旁人聽到。

“我這次過來,原本是想逃婚來著,如果你也喜歡我,我願意背棄父親的要求,和你在一起。”她聳聳肩,“向三哥,你真讓我失望。”

向沉譽不置可否,平靜地垂眼看了看時間,對她的話一副心不在焉的態度。

田霏深吸一口氣,飛快地扯住向沉譽的領口,在他微怔的神情裏,在他臉頰親了一口,然後故意瞄了辛梔一眼,眼神裏的挑釁不言而喻:“向三哥明天見!”

她一離開,氣氛便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小高自然不敢看向沉譽的臉色,把自己當成空氣。可沒安靜幾秒,辛梔卻撲哧笑出聲來,這聲笑讓向沉譽眉宇間一派冰冷。

她似在嘲笑向沉譽又似在自嘲。

田霏剛剛的行為是故意做給自己看的吧?雖然不清楚她是怎麽將自己和向沉譽聯係到一起的,但她其實是想挑撥自己與向沉譽之間的關係吧。

放在以前,自己的占有欲會讓自己非常憤怒。

但現在,她錯了,自己與向沉譽除了都是秦潮禮的手下外,並沒有多餘的關係,所以這種幼稚的行徑並不會激怒自己,不,應該說,是沒有任何理由激怒自己。

辛梔收了笑,麵無表情地望向右側的窗外。

到達天堂夜總會地下停車場後,小高識趣地提前離開了。辛梔莫名憋了一口氣,懶得搭理向沉譽,自顧自走在前麵,上了電梯,而向沉譽也很快進了電梯。

沉默了一陣,向沉譽低聲開口道:“你們剛才聊了些什麽?”

“你說田霏嗎?沒什麽,就隨便聊聊。”辛梔語氣有些衝。

向沉譽直直地注視著她:“不管她說了什麽,不要相信她的話。”

辛梔望著往上跳動的紅字數字,笑道:“向沉譽你可真可笑,讓我不要信這個不要信那個,而偏偏巧得很的是,她們都是你的曖昧對象?怎麽,你在怕什麽?怕她們知道我們以前的事嗎?”電梯“叮”一聲,到達了她所住的樓層,她跨步走出去,做出一副言笑晏晏的樣子,“放心吧向三哥,我什麽也不會說的。”

向沉譽眉頭一蹙,伸手強硬地將她拉回電梯裏,握住她未受傷的那隻手,力度一寸寸收緊,語氣緊繃低沉:“你非要激怒我?”

辛梔強忍著手腕的疼痛,睜大眼睛,無辜道:“我難道不是實話實說嗎?”

向沉譽眉眼沉沉。

“當然是。”他驀地冷笑,俯首毫不客氣地咬住她的唇。

辛梔完全沒料到他的動作,下意識想避開他的接觸。沒有被製住的手惡劣地壓在他的傷口上,試圖讓他吃痛而鬆開她,暗紅的血液瞬間滲透出來。向沉譽悶哼一聲,更加用力地吻住她,將她逼到電梯的角落,讓她躲無可躲,根本不在乎也不阻止她惡意的動作。

辛梔的力道漸漸鬆弛下來,她有些該死的於心不忍。明明是最親密的接觸,她的心底卻越發空洞,又酸又澀。

怎麽,向沉譽?我們非要這樣嗎?互相傷害?互相疼痛?互相折磨?你開心嗎?

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齒間彌漫,分不清究竟是誰的,向沉譽才放開她的唇。

“看到別的女人親我,你就這麽開心?”他呼吸停留在她的耳畔,嗓音冰涼。

辛梔一窒,我不開心。

她露出習慣性的笑容:“向三哥這話是什麽意思?是在怪我嗎?你好像沒有理由說這種話吧?我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平常心。”

“哦?”向沉譽手指在她手腕上摩挲,不急不緩道,“你不是喜歡我嗎?稚伊?”

辛梔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順從地答道:“哦,那我不開心,我很不開心。”

向沉譽好像很滿意這個答案,不再無謂地糾纏,鬆開了她的手腕。與此同時,他眉頭輕微地蹙了蹙,按住自己裂開的傷口。

電梯一直停在向沉譽所住的樓層,好在這個點沒有人使用電梯。辛梔又一次按了自己所住樓層的按鈕,她目光落在向沉譽沁出血的襯衣上,餘光很明顯地注意到,他臉色慘白得嚇人,辛梔譏諷地扯了扯嘴角,但這又關自己什麽事?

耳旁卻聽到他淡淡說:“上次那批貨被警察查獲,其實在秦老大的意料之中,他是故意將田峰的貨暴露出來。”

辛梔一愣,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說這個,倏地抬眼看他。

向沉譽盯著她微微一笑:“我中槍也是秦老大找人有意為之,目的是為了讓田峰那夥人相信那批貨被警察查獲的確是出於失誤,而不是我們刻意安排的。田峰那邊知道的說法是,我和警方交火,寡不敵眾而意外中槍,死裏逃生。”

辛梔僵了僵,也無暇去問他到底是哪裏故意給警方露出了破綻,她隻覺得全身發冷,自己當晚的一腔擔心全喂狗了。

“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秦姐夫什麽時候這麽信任我了?”

向沉譽一頓,望向她的瞳孔漆黑深不見底:“這件事鄒二也不知情。”

“秦老大打算安排我和你明天動手。”他說。

“動手?”

“讓田峰、田霏一行人永遠無法回緬甸。”

看著辛梔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向沉譽重新按了自己所在樓層的按鈕。

他沒有告訴辛梔的是,秦潮禮原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舍棄了辛梔的性命。憑辛梔和蘇心溢的關係,蘇心溢必然無比傷心,田峰也必然不會懷疑到秦潮禮頭上來。

所以他最初並不願讓辛梔和自已一同去送貨。

他垂眼靜默地看了看胸膛上沁出血漬的襯衣,嘴角自嘲地彎了彎。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他抬眸,麵色如常地跨步走了出去。

辛梔麵無表情地回到了房間,她大腦飛速運轉著。

事情的進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是她對自己過於自信,更是她低估了秦潮禮和向沉譽。他們的種種動作原來全是針對田峰一行人布下的局。

在這段時間裏,她已經漸漸明白,在秦潮禮之上,這一組織真正的掌控者是老巢在克欽邦、與老鬼齊名的另一個毒梟。

難不成,是那位毒梟想要對付老鬼嗎?所以打算從老鬼心愛的兒女身上動手?

她尚在沉思之中,掏出鑰匙打開門進去,還未來得及開燈,就立刻察覺到黑暗之中,她的房間裏赫然立著一人,她一驚。

驚叫聲尚在喉嚨裏,她的脖子便已經被那人矯健的動作扼住,身體也被迫貼緊那人,無法動彈。

辛梔下意識抓住那人的手腕,可反抗的動作卻硬生生頓住了,她不能在這種時候暴露自己的身手。

她強迫自己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田先生?”

那人赫然就是田峰。

他更加靠近了辛梔幾分,在黑暗中宛如毒蛇一般盯住辛梔的嘴唇。她嘴唇有些紅腫,還有被咬破的痕跡。

辛梔躲了躲,惹得他輕笑一聲:“沈小姐回來得真晚,和向三哥在電梯裏聊這麽久?”

他知道?辛梔全身神經都緊繃起來,但很快她就想通,就算他看到自己和向沉譽待在電梯裏又如何,他聽力再好,也斷然不會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

她扯了扯嘴角,又緊張又委屈:“我喜歡向三哥難道不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嗎?男未婚女未嫁的,田先生這也要管?”

聞言,田峰溫和地笑了笑,篤定憑自己的貴客身份,辛梔不敢開口呼喊。他鬆手放開了辛梔,打開了燈。

從黑暗突然到光明,辛梔不適地眨了眨眼,捂住脖子問道:“這大晚上的,田先生有事?啊應該是走錯房間了吧?向三哥、鄒二哥都住在樓上,如果你要去找他們,我可以給你指路……”

田峰搖了搖頭,笑道:“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看田峰又含笑不說話了,辛梔幹笑:“找我幹什麽?”

“聽說沈小姐是蘇心溢蘇姐的妹妹?”他慢條斯理地開口。

辛梔心一沉,沒有立即作答。

這兩兄妹到底怎麽回事?一個接一個地問她這個問題。難道“蘇心溢的妹妹”這一身份有問題不成?可她明明就查過,蘇心溢的確有一個叫沈稚伊的遠方表妹,雖然真正的沈稚伊和自己並不相像,但沈稚伊家境並不好,住在一個偏遠的山村裏,沒有留下過多的影像資料。這也是她願意冒風險冒充這個身份的緣由之一,她相信自己沒有理由輕易敗露。

當然,前提是知曉自己真實身份的向沉譽不戳穿。

辛梔撇撇嘴,斂住笑,做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田先生要是有疑問可以直接去問姐姐,或者問秦姐夫。”

田峰一怔,笑著解釋:“沈小姐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

他還欲再說,門外有腳步聲靠近,很快停在了門口。門半掩著並沒有關緊,門外那人頓了頓,禮貌地敲了敲門。

“沈小姐,該換藥了。”

是小高。她手臂上的傷雖然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還需要換最後一次藥。

辛梔看了安靜下來的田峰一眼,衝門外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看到立在辛梔身旁的田峰的那一瞬間,小高臉色一僵,警惕又冷漠地喊了一聲:“田先生。”

田峰朝小高禮貌地頷首,渾然不介意他古怪的態度,又回過頭衝辛梔道:“時間不早了,我再不回酒店,小霏該著急了。”他頓了兩秒,笑容微妙,“沈小姐,有機會的話,我們明天再繼續聊。”

待田峰離開後,小高稍顯擔憂地看著辛梔:“沈小姐,沒事吧?”

辛梔搖搖頭心不在焉道:“沒事。”

小高看著她脖子上一道不是很明顯的青紫印記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默地關上了門出去,同時,他暗暗下決心,要時刻不離地保護好辛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