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昏昏沉沉間,路瀾清喉嚨一陣火辣,她吃力地撐開沉重的眼瞼,眼前的景象如霧般朦朧。“嗯——”低吟中伴隨著不規律的急喘,路瀾清勉強坐起身草草地換□上已經被雨水浸透的衣物,跌跌撞撞地接了杯自來水灌下,退去火辣之後的喉嚨不住地發癢,讓她難耐地清著嗓子。

“咳——”路瀾清重重地咳嗽一聲,大抵是太過用力的原因牽扯到了肺部的神經,肋骨下方一陣抽痛。捂住疼痛的部位,路瀾清半蹲□子蜷縮成一團,悶哼著減慢呼吸頻率,避免呼吸的起伏再導致撕裂般的抽痛。

約莫過了半刻鍾,路瀾清才緩過來,大口地吸著來之不易的空氣,吸取了方才的教訓,她即使喉嚨再難受也不敢過重咳嗽

路瀾清貼著牆站起,一半的力氣托付在牆上,被抽空的胃似乎也跟著她蘇醒過來,不斷地運作。胃酸摩挲胃壁,路瀾清捂著胸口踉蹌地坐到桌子邊,借著排風口的照射進來的燈光在桌上摸索著已經幹硬的麵包。

難以下咽的麵包合著自來水灌進胃中,路瀾清擦拭嘴角的水漬,火熱的氣息從鼻翼中散在手背上,燙得路瀾清縮了縮手。

疑惑地把手湊到鼻子邊,路瀾清再度感受了下呼出的熱氣溫度,皺了皺眉抬手去測量額頭的溫度,發燒了?

難怪這麽難受……

她望了眼已經濕潤的沙發,索性拿了濕毛巾蓋在頭上和衣坐在椅子上將就著睡一晚。

隻是這一夜,她睡得特別的不踏實。夢中被她拋棄的顧懷瑾,遭遇不測的丁家二老,無情地送進監獄的路叔一家,被她牽連的吳綰傑和文闌景……一一閃現在她麵前,愧疚心愈重,她真的無心把局麵發展到這般田地……

對不起……

路瀾清再度醒來時,雨後初陽高掛當空,距離她搬家的期限已經過去了五天,僅剩的四十八個小時她將拖著這個病怏怏的身子何去何從?

她把剩下的積蓄倒在桌上一一清算,除掉大致要付的房租費,路瀾清每日的開銷折合人民幣不得超過十元,也就是說,她每日隻能買一個打折的大麵包。

所謂的打折,就是快到保質期……

“咚咚咚——”沉重的鐵門發出沉悶的聲響,路瀾清收拾了桌麵上的錢財蹣跚地踱到門口,聲音無論多用力都無法掩蓋其中的虛弱,“誰?”

“單錦弦。”

路瀾清虛掩著門,隻透出一絲縫隙,確認了門外確實是單錦弦後才開口道:“你怎麽知道我住這?”

“底特律的東方人少之又少,近年才來的更少,所以打聽你的下落不是輕而易舉嗎?”

單錦弦背陽而站,路瀾清本就虛弱的身軀無法保持以前清晰的視力,所以沒法看清她此刻的表情,隻得繼續淡漠道:“有事?”

“你這麽多天沒來學校,就來看看你。”

“你的意思還是校方的意思?”單清澄是單錦弦的姑姑,而校長溫文是單清澄的愛人,路瀾清可沒退化到忘了她們有這麽一層關係在。

“都有。”

挑了挑眉梢,路瀾清側過頭狠狠地咳了一陣,開了道隻容自己身軀過去的空間出了門,複又立馬轉身鎖上,對身旁的單錦弦熟視無睹。

“你生病了?你去哪,你不是在找房嗎?我給你提供。”

“又是打聽到的?你們的消息來源真快。不過不用了,你最好跟他們說都離我遠一點,如果不想惹麻煩上身的話

。”她不想再給其他人造成無謂的傷害,保持距離才是最佳的方式。

“你找不到工作和房子的,已經有人暗箱操作給你下了絆子了。”

“我知道。”路瀾清停下腳步,扶住一旁的樹幹。吳綰傑給她期限的時候,她就該想到。他不會那麽善良,他要的就是看自己在垂死邊緣中掙紮、掙紮,然後從中取得快|感。

“你知道還……”

“不做的話,不就更遂了他的願嗎?”路瀾清伸手擋住耀眼的陽光,晃了晃身子重新邁著虛弱的步伐向她近期沒去過的區域進發。

單錦弦張了張嘴,未出口的話卡在喉嚨中,這人真不是一般的倔強……

她特意離路瀾清十米遠的距離跟著,拖著這樣的身體上街,且不說她是姑姑的學生,光她們兩已結識這點上,她就已經不能坐視不理。

單錦弦每次當路瀾清過馬路時就提心吊膽地張望著不敢上前,更不敢出聲叫喚,生怕一個失誤釀成大禍。在無數司機的謾罵聲和車名聲中,路瀾清有驚無險地成功過完馬路,進了一家麵包店,單錦弦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在一處遮蔭處等待她出來。

路瀾清手裏抱著一包麵包,解了包裝袋隨手撕開一片麵包丟進嘴裏,沒走幾步身形一晃,和路過的路人撞在一起,隨後倒在了地上。

喂喂喂……這樣子很像碰瓷好不好……

“路瀾清!”單錦弦匆匆趕到她身邊,抱歉地跟旁人解釋,“不好意思,她生病了……”

單錦弦摸了摸她滾燙的額頭,給醫院打了通電話後,將她半抱到屋簷底下。非正常的人體重竟讓單錦弦不會感覺到那麽吃力,她瞅了眼路瀾清身上的衣著,寬大的襯衫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袖中也有許多空隙。

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女士尺碼,穿在路瀾清身上卻顯現了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即視感。

單錦弦撿起掉落在地的麵包,包裝袋上的保質期與生產日期讓她皺眉不已,發燒往外跑、吃快過期食品,她到底是有多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路瀾清被送往醫院後,接到消息的單清澄也匆匆趕來,然而醫院給出的診斷報告卻讓在場的二人震驚不已。

高燒、呼吸道病毒性感染、營養不良、胃潰瘍、勞累過度、低血糖、貧血……

能活到現在,不知該說路瀾清命大,還是身子骨硬……

“盡量讓患者好好調養身體,年紀輕輕不好好調整,以後會落下病根子的。”

醫生囑咐過後,單錦弦跟他去櫃台結算,而單清澄則抱臂站在門口盯著路瀾清許久。

路瀾清似乎覺得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一段夢,她經曆的這些都是夢中的一段,而不是現實。她等待著蘇醒,同時也期待,她希望她醒來之後什麽都沒有發生,她的身邊躺著她的小瑾,她仍是二十六歲的自己。

“醒了?”

陌生帶著點熟悉的聲音在自己附近響起,路瀾清睜開雙眸,眼前皆是白色調,鼻腔中充斥的酒精味讓她明白此刻身在何處。

“起來,先喝口水

。”

單清澄端著溫水扶起路瀾清喂她喝下水潤潤嗓子,“還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醫藥費,我會盡快還給你。”

路瀾清對錢的偏執讓單清澄不悅地皺眉,嘴裏雖沒說什麽,心裏卻留下了影子,她扶著她躺好,叫醫生為她重新做了檢查。

“今天是幾號,我請的假期還有幾天?”

“今天考試。”

“我睡了兩天?”路瀾清撐起身子,眉頭緊緊地皺著。

“給我躺好!”單清澄以命令的口吻道,“身體重要還是學習重要。”

“我沒錢重考,我現在可以去參加考試嗎?”

“你為什麽把錢看得那麽重?”

“因為我要活下去。你經曆過人生的低穀嗎?所有的事都不順心,所有的東西都和自己保持對立,好像所有都千方百計地讓自己無法支撐,我就是這樣苟且地生存。”

路瀾清撫上自己的右臂,毫無知覺的它猶如與路瀾清身體分離一般。

“卷子在這,你現在考還是休息會考?”單清澄從包中拿出一份未開封的卷子,詢問路瀾清的意見。

“現在吧,考完我想出院。”住院時間越長,她需要還的資金就越多。

單清澄在路瀾清的病**架了一個**桌,攤開卷子為她做解釋,提過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後給她望了眼手中的手表,開始計時。

路瀾清左手執筆,抿著唇快速閱題後,吃力地一筆一劃寫出答案,卷中空白之處爬滿了歪歪扭扭的文字。她右手明明可以三分鍾答完的題,左手硬是花費了十五分鍾才結束。

抹了抹因為著急而產生的汗,路瀾清心下越為焦急,正執筆打算寫第二道就聽到另一道聲音:“口述,錄音。”

溫文在路瀾清不知道的情況下出現在病房,她拿了錄音器放在路瀾清的桌上,敲敲桌子示意她答題,“考試結束時間不變,自己抓緊。”

“……”路瀾清唇抿得更緊,拿起錄音器湊近嘴邊,口述回答卷麵上的題目。

全部科目一次性答完,路瀾清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強打起精神,她揉捏腦袋低沉地詢問道:“為什麽給我那麽多特例?”

“規矩是人定的,給予的特例是要看值不值得這樣做。”

溫文目光時不時地落在正在整理試卷的單清澄身上,聲線依舊如她和路瀾清第一次見麵時一樣清冷,“想不想練左手?”

“你不問我右手為什麽……”

溫文敲敲桌子,垂□子與她平時,“我隻問了你想不想練左手。”

“想。”

“搬過來,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