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放心,”吳綰傑理好身上穿的衣裝,此舉在路瀾清看來卻隻能想到“衣冠禽獸”四個字,“還沒把你‘逼’到絕境,我還不會去找顧懷瑾。你知道,專注於一件事,才能把事情辦得淋漓盡致。”

“你也帶著記憶回來了不是‘挺’好嗎?重新把他追回來不就好了?”路瀾清左手拽緊了記單本,右手虛軟無力地攤在身側。

吳綰傑別有深意地盯著她的右手,笑容愈漸濃鬱,“一開始我也是認為‘挺’好的,我可以帶他避過許多我曾經懊悔的事情,你也跟我一樣這麽做了不是嗎?結果呢?嗬嗬,你現在右手廢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是我見了心底非常高興。你要是知道我醒來的第一天滿心歡喜地去找他時,他卻因為救你‘女’人而終日躺在病‘床’上,你也會很高興,這就是報複的快|感。”

“為什麽……”

“為什麽?”吳綰傑接過她的話,從第一次與她搭話起便不疾不徐地娓娓道來,無形中給她施加著壓力,“你就沒有改變過其他人的命運嗎?掃把星。”

“有,但是……”

“有就夠了。今天就過來跟你見見麵,聊聊天,謝謝你今天帶給我的快樂。”吳綰傑站直身子擺擺手,身後出現兩位高頭大漢,“你又要無家可歸了。”

吳綰傑擺擺手,帶來的保鏢馬上理解他的意思,往店內走。路瀾清伸手攔住他們的去路,對吳綰傑說:“你到底想做什麽?”

回身望了眼站在櫃台內的老板,路瀾清溫和地衝他笑笑,搖搖頭,阻止了他向這邊進發的動作。

“自己搬,還是讓我用另外一種方式‘請’你搬?”吳綰傑低頭拉了拉黑繩,認真地調整著鬆緊度。

“我自己。”路瀾清除了妥協還有其他辦法嗎?她根本沒有什麽和吳綰傑抗衡的能力。

“好好享受。”吳綰傑翹起嘴角,別有深意地拍拍路瀾清的右肩,“麻煩製造體,給你七天時間。”

麻煩製造體……路瀾清咬緊牙關,不自覺地撫上右臂。

“連想要保護的東西都保護不了,比廢物還不如。”上回爭搶芋石時同學所對她說的話縈繞在耳畔……

她的右手外傷是好了,繃帶已去,傷口逐漸愈合。好了外傷可好不了心傷,吳綰傑發現的沒錯,她的右手如今跟癱瘓了沒什麽兩樣。由於前一段時間她無心使用右手,不知不覺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她想再‘操’控自己右手時,已經枉然。不僅五指不能伸曲就連臂膀也無法抬起,就像手筋被挑斷了一般。

她逃離到國外,不就是因為她把自己身邊的人原本的生活軌跡影響得‘亂’七八糟,現在看來,她本就是一個影響源。

是她害吳綰傑失去了文闌景,她沒有莽撞地趕回A市破壞他們的計劃,文闌景他們就不會追上來,更不會和她在那架飛機上失事。

她以為她苟且地活下去會什麽事情都沒有,結果還是引來了麻煩,她若沒攔下那兩個保鏢,可能這家店已經毀了,對她有恩的老板會怎樣看待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既無用,又何需用。

“路小孩,他們是來惹事的?”老板伸手搭在路瀾清肩膀上,揚起眉梢左右側頭看他們離去的身影,關懷道,“有沒有為難你?”

“沒啦,就是來看看我的。”路瀾清抬手蹭蹭鼻尖,強裝沒事人一樣和老板商談,“我可能就隻能做到今天了。”

“為什麽呀?你不是做得‘挺’好的嘛,還是覺得我虧待你了?”

“沒沒沒。”路瀾清連連擺頭,淺笑道,“他們是來接我,所以……”

“哦哦,這樣啊,朋友在身邊有個照應也好,你自己好好收拾下,要走的時候一定要來跟我道別。”

“好的,一定。”

路瀾清收下老板給她近期結算的工資,回到她租下的小倉庫。

艱難地換下工作服,路瀾清托著癱軟的右臂伸進袖口,拿了片已經幹得發硬的麵包叼在嘴中出‘門’。

她特地繞過這片區域,到更為遙遠的地方尋找打工地點,可這次她沒有這麽好運了。

“左撇子?”一華裔開的茶餐店中,主事的瞅見路瀾清做什麽都是用左手,而右手垂在身側全然不動,便詢問了一句。

路瀾清如實回答道:“不是。”

“那為什麽不用右手?”

“右手受傷過,不能使用了。”

“不好意思,你這種情況我沒法收你,你連基本的端茶倒水都成了問題還怎麽給我打工,你另尋個不怎麽使用手的工作吧。”

不怎麽使用手的工作?什麽工作不使用手?路瀾清輕笑著推開店‘門’離去,背影是那麽的頹然蕭條。

右手是個累贅,還是應該說她是個廢物才會這般?

路瀾清踱步到公共電話亭,給賈亭西撥了個電話,“西西。”

“瀾清,你總算聯係我了,為什麽搬走了?”賈亭西本是靠坐在椅子上休息,聽到熟悉悅耳的聲音立即坐直身體,“Anna每次找你都撲了空,你去哪了?”

“幫我保護顧懷瑾,麻煩你了……”路瀾清徑自跳過了他的那些問題,直接道出她此刻打電話來的目的。

“你怎麽了?”隱隱聽出路瀾清語氣中的低沉,賈亭西希望是自己多慮,不然他會控製不住地往她那邊飛,“是不是受委屈了?”

“沒有,幫我保護顧懷瑾,好嗎?就當是我求你了……”

“你別這樣說啊,你到底怎麽了?顧懷瑾我肯定幫你保護,但是你先告訴我你出什麽事了。”

“我沒事,可能是學習太緊有點累了。”

“真的?”賈亭西將信將疑,站起身走到窗台下凝望窗外A市最為繁華的地段。

“嗯,謝謝你,我一直都麻煩你了,除了跟你說謝謝,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麽可以報答你。”路瀾清握著話筒靠在玻璃上,想哭卻哭不出,隻能目光渙散地望著前方。

“瀾清。”

“嗯?”

一句“給我機會照顧你”硬生生卡在喉嚨中,賈亭西垂首,眼底說不盡的失落,他知道她心裏至始至終都隻有顧懷瑾,她的專一是對自己最大的絕情,“叫一聲哥,我保顧懷瑾萬全。”

“哥。”

賈亭西強顏歡笑,換一種身份,給自己另一種守在她身邊的資格,是不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他聲音不參雜一絲其他的情感,生怕路瀾清聽出他內心的‘波’動,“嗯,乖了。有手機嗎?去把我給你的手機卡用上,不然我聯係不到你怎麽給你回報特殊情況?”

“我會每天定時給你打,就先這樣吧,通話時間快到了。”

“好,我等你。”

“嗯。”

路瀾清出了電話亭,往下一家招聘店走去,然而有了第一次的碰壁,自然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她徒勞往返地回到小倉庫,攏了攏因單手無法紮起而披散的頭發,猶如枯草般雜‘亂’而猖狂地擴張。這就是現在的路瀾清,一個沒有生活能力、工作沒人要、快要沒地方住、右手報廢的路瀾清。

當生活不再平靜,當生存不再有價值,真的還有必要活下去嗎?

嗬。如果是放在沒有遇到吳綰傑之前,路瀾清也許就找一處不惹眼的地方將自己埋了,可現在不同。她再怎麽自暴自棄,也要顧慮到國內有‘性’命之憂的顧懷瑾。所以她要竭盡可能地纏住吳綰傑,更為苟且地偷生下去。

因為期限較短,路瀾清不得已全部停掉了學校裏所有的課,以受傷為由連請了七天假。

她白日四處奔‘波’,尋找工作地點,同時又要尋找新的落腳點,但是結局都一樣,無非是徒勞無功。天黑時她不敢點燈,隻能點著廉價買來的蠟燭,因為怕最後結算房租時電費過高讓她無法招架。

路瀾清吃力地用左手握住筆,在草稿本上練習寫字,歪歪扭扭的字跡比幼兒園的孩童都不如。她越是寫不好心中便越焦急,越是焦急就越是寫不好,如此循環反複,心裏積攢了無數的焦躁。路瀾清忿然擲筆,撕下當前頁麵的紙張‘揉’成一團。為什麽事事都不順心……為什麽事事都不能如了她的意……到底還要折磨她到什麽程度才肯罷休?

她隻不過是想在誰都不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下去,為什麽……變得越來越困難?

期末將至,她請假的時間一過便是接二連三的大考,她連基本的寫字都不會,拿什麽去答題?重考,她又要麵臨一堆重考的費用……

路瀾清拽緊右臂,臂膀被她勒出一道道紅哼她也一點都不在意,需要它時不能起作用,不需要它時隻會惹事生非……

“沒用……我一點都沒用……”

抹了抹好不容易落下的淚,路瀾清按掉一直響個不停的鬧鍾,拿了一枚硬幣離開小倉庫。

屋外的天空似是感應到她消沉的內心,傾盆大雨淋在她的身上,路瀾清不為所動地走在空‘**’‘**’的道路中央,繞過一個又一個空寂的小巷跨進電話亭。

“嗯,是我。她很好嗎?那就好……我也很好,嗯,謝謝。”

路瀾清詢問完賈亭西關於顧懷瑾的近況便掛了電話,她抹去臉上淚雨參雜的**,亦步亦趨地走進無人小巷,沿途而反。可是……現在的她,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她不再是曾經的路瀾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