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崇州不得不承認,他眼裏開始有沈楨了。
談不上多深的感情,挺著迷,有些動心。
“換藥。”
他冷著臉,進浴室,蹲在浴缸外邊。
沈楨坐直,“你喝酒了?”
酒氣很重。
“沒喝多。”
她手指撚他的衣領,上麵有姨媽色口紅印,唇形...好萊塢女明星款,又大又厚。
倪影也是歐美豐唇,她鑲過唇珠,那形象,熱辣得不行。
她特癡迷於,搞亂七八糟的花招。
各種打環,臍釘,鼻珠。屬於那類,走在街頭沒男人看她,渾身不舒服。
“你口味,夠固定的。”
“鄭野找了女人,無意沾的。”
沈楨沒吭聲。
陳崇州抬頭,燈光底下,她眼角有幾粒小雀斑,他今天才發現。
“你平時化妝?”
“化點淡妝。”
在醫院裏,她就素顏,隻不過,他沒太關注。
清透的美,瑕疵的美。
哪一種,沈楨詮釋出的女人味都很濃。
確切說,她是介於女孩和女人混合的味道。
“陳淵不是好人。”
他沒由來地,提起陳淵。
沈楨看著他。
“不是詆毀。”陳崇州撕開紗布,“陳淵心狠手辣,你不明白。”
他實打實的,領教過。
表麵斯文楚楚,背後,下最黑的手。
幸好,陳崇州手段也夠陰,夠毒,廝殺起來,才逃過他的整治。
“他是你大哥?”
“我不認。”
沈楨撩著水花,“我不懂你們的恩怨,他對我沒歹意。”
陳崇州眼底閃過一縷狠意,“我當初,也這樣認為。”
她停下,“你當醫生,他經商,有衝突嗎?”
他沒出聲,弄完,扯了皮帶,轉身回客房。
一路的火氣,自己壓下了。
主要是,暫時沒立場幹預她,也就沒質問。
沈楨軟綿綿的,實際上很固執,她非得栽跟頭,不然,她不信。
陳淵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正麵了。
可陳崇州真沒覺得,憑沈楨的魅力,能拿下八百年不動情的陳淵。
陳淵比他,可要鐵石心腸。
外麵一直下雨,沈楨胸口疼得睡不著,深更半夜一翻身,一抹黑影杵在那,嚇得她一激靈。
緊接著,臥室燈被打開。
陳崇州穿了一身酒紅色的睡衣,倚著窗台,整個人十足的寡淡。
“你沒睡?”
他垂眸,點煙,“你不也沒睡。”
夜晚的男人抽煙,這畫麵,要麽油膩,要麽性感。
而陳崇州抽出一股禁欲者墮落的氣息。
接連吸了幾口,他才說,“我們談談。”
“嗯。”
他敞開半扇窗,風雨交加,他亦格外深沉。
“談戀愛嗎。”
“沒第三者。”
“真談。”
煙頭的火苗被風砸得忽明忽滅,他一連,補了三句。
沈楨著實沒想到,陳崇州如此鄭重其事,開這口。
“你真心的?”
他呼出一口霧,“真心。”
“那倪影呢。”
陳崇州注視她,表情淡漠,“你很介意她。”
“沒有女人不介意白月光的存在。”
那些女人,還真不介意。
撈一筆錢,幸運的,再搞一套房作為補償,全身而退,互不糾纏。
沈楨這種女人,不談錢,死磕談情,骨子裏烈性,忠貞度高。
陳崇州這輩子,沒遇見過。
男人對於沒得到的,總是心癢難耐。
“沒必要介意。”他撣煙灰,“現任,前任,我心裏有數。”
沈楨其實,不太信他。
周海喬迷戀何婭,都沒他迷戀倪影那樣過度失控。
插進去,修成正果比當炮灰的可能性,小太多。
“我的男友,一定是未來的丈夫。”
陳崇州懷疑,沈楨故意為難他。
這話,卡得太死了。
戀愛中不出軌,不變心,都無法承諾。
在他們那圈子,感情挺廉價,每個男人,玩玩居多。
鄭野玩得那麽沒拘束,照樣接受鄭驥定下的規則,35歲回家,結婚生子。
至於伴侶,由家族海選,擇優錄取,他沒有拒絕的份兒,很現實。
“我情況複雜。”陳崇州銜著煙,沒怎麽抽,始終想事,“結婚我答應不了,你願意戀愛,可以有一段。”
有一段。
“不娶嗎?”
陳崇州沒說話。
娶不娶的,也為時尚早。
她這胃口倒不是大,是寬,吞太急了,恨不得一步到位。
沈楨突然感覺,陳崇州一丁點不理解她的心情。
愛一個男人,她是扒層皮去愛,他是輕拿輕放去愛。
他隨意半途而廢,她在牛角尖裏,能活活熬死。
“咱倆,不適合。”
“理由。”
“你保證不辜負我嗎?”
“盡量。”陳崇州熄了煙。
“我哪好?”
“都挺好。”
具體的,說不上來。
“她哪好?”
這回,陳崇州動作遲疑了一下。
廖坤之前比喻過,選女朋友,和選科目一樣。
倪影是西班牙語,高大上,偏科,有吸引力。沈楨是漢語言文學,傳統,有韻味,比較普及。
前者富有挑戰,刺激度滿分,後者安定,90分。
陳崇州是帶有征服欲的野性的男人,因此,他才上了倪影的鉤。
“她沒你好。”
倒也算,實話實說。
沈楨無比認真,“辜負我,我一則忍,二則同歸於盡。”
他神色頓住,玩這麽野。
陳崇州又焚了一支,全程不言不語。
吸完煙,他關了窗,“早休息。”
最終沒答複她。
不辜負。
對於男人而言,這把賭注,比中彩票還難。
上午,安橋到郊外的一所商務公館接陳淵,駕車回市裏。
途中陳政打來電話,生意出點麻煩,讓他回一趟香港,籌備五個億資金。
陳淵目前不想回港,他和沈楨需要相處,催化。
過這陣熱乎勁,很容易回歸原點。
何況,她對他,並不熱乎。
“很急嗎?”
陳政一聽,“你有其他事。”
“私事。”
“有交往對象了?”
陳淵手抵在唇間,沉默了一秒,“在接觸。”
陳政了解自己的長子,極度的冷靜持重,也拎得清公私。
除非,那女人很受他喜歡,他甘願被牽絆。
“背景從政還是從商?”
電話裏沒回應。
陳政不催,耐心在等。
許久,陳淵開口,“普通女人。”
“你先解決資金問題。”
片刻死寂後,陳政放下這句,終斷通話。
這態度,涼半截。
陳淵不是沒想過,沈楨的條件,進不了陳家。
隻離過婚,便犯了陳政的忌諱,這無疑是上流階層的醜聞。
安橋透過後視鏡打量他,“陳老先生不滿意?”
陳淵放空眼神,消沉得厲害。
“那馬上去機場嗎?”
他看了一眼腕表,“最近一場電影,幾點。”
“11點整開場,1點5分結束。”
“去電影院。”
安橋挺震撼的,重重壓力下,陳淵竟然沒放棄。
她有耳聞,陳政有一位相當出眾的私生子,兩方內鬥不休,陳淵幾乎,半步不敢踏錯。
而這次,是他難得一見的崩盤。
去電影院路上,陳淵聯係沈楨,她沒接電話,發出的短信也石沉大海。
直到開場,他還在台階上等。
那堅持的樣子,像是對沈楨,又像是,對一個不可彌補的執念。
安橋不明白,陳淵究竟喜歡那女人什麽。
幹練,體貼,誰能比得過黃夢。
可他沉寂已久的心,偏偏為那女人動了。
安橋一共下車催了三次,陳淵才死心離開。
抵達機場,他又打一遍,仍舊關機。
“是不是病情加重了?”他忽然問安橋。
問完,自己否定了。
曾經陳政車禍,是孟京兆主刀,起死回生誇張了,但在胸外科、骨科方麵,全省是無人出其左右的。
“去凱悅。”
安橋懵了半晌,“航班來不及了。”
“我開車。”
他是什麽脾氣,安橋也清楚,沒再多言。
距離登機還剩54分鍾,陳淵的車停在凱悅樓下。
宋黎被保安叫下樓,看到他,很驚訝,“陳總,你找我?”
他降下車窗,“沈楨呢?”
“她沒上班,呂總監好像要開除她。”
昨晚,她告訴他,她住朋友家。
他認識的,隻有宋黎。
陳淵皺眉,“她沒有和你住一起?”
“出院當天是陳主任接她,應該住他那,換藥方便。陳主任對她蠻上心。”
陳淵握住方向盤,越攥越緊,良久,“多謝。”
隨即,拂塵而去。
宋黎恍然發覺,自己說錯了。
這位,跟沈楨也在曖昧期。
她悔得腸子青了,斷人姻緣遭報應的。
沈楨那邊,傍晚才起床。
仿佛有預感,她一睜眼,先檢查手機。
關機了。
明明電量很足。
開機不久,湧入兩條短信,均來自陳淵。
一條通知她電影改期,11點場。另一條,是二十分鍾後,問她在哪。
她瞬間,清醒個徹底。
立馬給陳淵打過去,是安橋接聽的,“陳總回香港辦事。”
沈楨下意識看屏幕,“他沒帶手機嗎?”
“這是他工作號。”
“他什麽時候回去的?”
“三點半航班。陳總在電影院等了您一個小時。”
沈楨捏緊床單,“我沒留意。”
安橋靜默一會兒,這大概,時機未到。
或者,幹脆沒緣分。
男人女人,講究緣。
命裏沒有,總能陰差陽錯。
“安秘書,那陳淵的私人號...”
“陳總沒交待,恕我不便透露。”
沈楨道了謝,掛斷。
陳淵是老板,公務多,她琢磨著別打擾他了。
再者,他有意聯絡,不可能命令安橋橫在中間,明顯是擋箭牌,擋住她找他。
估計因為她爽約,不痛快。
這類男人,有教養不假,可畢竟身份貴重,平日被捧慣了,容不得女人沒規矩。
沈楨走出房間,陳崇州在客廳留了晚餐,一鍋排骨山藥湯,一碟粉蒸藕。
都偏清淡。
她聞了下味道,出奇得好。
這個男人,沒什麽是他不擅長的。
就像一團雲霧,撥開是驚喜,再撥開,驚喜更甚。
除了死腦筋,基本沒得挑。
他認知裏的女人,如她一般,成天逼婚,如倪影一般,成天搞錢。
當晚,陳崇州值班。本來,生-殖科不用值班,白天接診,可突發手術多,於是,把他調去急診了。
第二天早晨,沈楨投桃報李,去醫院給他送早餐。
她的出現,顯然在陳崇州意料之外。
“你怎麽出門了?”
她舉起早餐,“你不餓呀。”
這女人,完全猜不中她的心思。
陳崇州抿唇,語氣也緩和,“醫院有。”
然而他桌上,隻一堆病曆本和掛號條。
“那你吃得真快。”
他起身,接過保溫盒,“我一個大男人,用得著你折騰?”
廖坤在旁邊,嘖嘖,“這逼裝的。”
沈楨搓了搓手,“下雨有點冷。”
“立秋了。”
“不是秋老虎麽,悶熱。”
“那你涼嗎?”
沈楨如實點頭,“涼。”
陳崇州脫了襯衣,套在她身上,然後**著半身,穿工作服。
那一節有力量的鎖骨,結實的胸肌,一點點的,隱匿在白大褂中。
純正的,製服**。
陳崇州身材確實好,無論健不健身,那天生的底板,氣質過硬。
男人有氣質,比空有一張臉蛋,更拿人。
“太大了。”她抻開下擺,蓋住臀,“醜嗎?”
他笑了一聲,“你以為誰還看你。”
從辦公室出來,沈楨迅速衝進電梯,一刻沒停。
生怕穿他衣服,影響不好。
終究,還不算戀人。
和陳崇州之間,戀人未滿,或許最合適。
朦朧的,肆意的,自由的**。
有氣氛,無所謂親密,一旦動真格了,無可避免受委屈。
她的第六感,陳崇州在一個女人那,安定不下來。
物以類聚,就鄭野,她總共見他不超過五次,換四個女伴了。
沈楨想得起勁,有護士喊,“陳教授,您進來嗎?”
她當即抬眼,陳崇州略頷首,直奔人群後的沈楨,“過來。”
“我落下東西了?”
他清冷又正經,“落下我了。”
前排的護士和家屬,紛紛扭頭。
沈楨鑽出,“到底什麽事啊——”
陳崇州遞給她一個東西。
是單元門的鑰匙,她的確忘了。
“你沒長腦子?”
沈楨返回電梯,他在門外沒動,“六點下班。”
她低著頭,周圍是探究的目光。
“想吃什麽。”
“都行...”
“湯好喝嗎。”
“好喝。”
陳崇州雙手插在長袍的兜裏,清雋潔白得耀眼。
電梯門合攏,隔絕了他身影,沈楨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氣。
這感受,莫名有幾分戀人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