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開車時,無意掃了一眼沈楨,握住方向盤的手一緊。
剛才在雨裏,她襯衫下擺紮進長褲,這會兒潮濕,抻出來晾著,明顯是男款。
她果真和他住一起。
“那是,他的?”
這次住院,她沒帶換洗的衣服,生活用品全是現買,又接連降溫,隻能穿陳崇州的襯衣。
她抿了抿唇,“宋黎說,前天中午你去公司了。”
陳淵應了聲,低沉,凝重。
“對不起...你看短信了嗎?我夜裏傷口疼,沒睡好,白天...”
“沈楨,我不需要對不起。”他打斷。
陳淵一開口,她咽回了後半句。
隔了半晌,心裏不踏實,“你不需要,我不能不提,的確我疏忽了。”
“你跟他,到什麽程度了。”
陳淵並不介意她爽約,他對於女人極為寬和,尤其是有好感的女人。
主要,在意她的感情狀況。
和別人確定關係了,他這屬於,小三。
他在商場爭名逐利百無禁忌,唯獨感情,他一向看重“本真”。
本心,真心。
逢場作戲和動真格,不一碼事,他拎得很清。
在沈楨這,他與陳崇州不同,陳崇州的白月光是活的,所以他留有餘地,玩玩居多。
陳淵可不單單是玩。
沈楨攥著安全帶,沒法回答。
關係沒到那份兒,又接近那份兒了。
在他的生活圈,沈楨也算勉強有名分,可那句“我女朋友”,陳崇州始終沒鬆口。
她不好定義,免得被打臉。
“你問他。”
這相當於,默認。
陳淵忽然抬腳,踩了刹車。
沈楨猝不及防朝前撲去,他拽她的力道過大,她整個人撞進陳淵胸膛。
剛硬的回音,是他骨骼與心髒,劇烈跳動聲。
雨珠砸在玻璃,發出劈裏啪啦的雜響,他呼吸近在咫尺,與她的相纏攪。
沈楨鬼使神差地,吐出一句,“你不是好人嗎?”
昨天,她在微信問廖坤,認不認識陳淵。
他回複認識,商場上雷霆手腕,擅長陰謀詭計,逼得不少同行破產。
可陳崇州那暗示,似乎陳淵在其他方麵,比如男女之情,也不太好。
不知道是不是,渣男醉眼看世界,公的一律比自己還渣。
陳淵垂眸,目光定格在她麵孔,“你信我嗎。”
他確實,不像壞人。
起碼對她,除了好,還是好。
“我信你。”
陳淵身軀一震,函潤曾經也這樣倒在他懷裏,相似的眉眼和神態,“陳淵哥,我信你。”
到小區,雨也停了。
沈楨推門下車,陳淵叫住她。
“上樓坐坐嗎?”
他揭過車窗,“你母親在家。”
“在。”
陳淵靜默片刻,“那不打擾。”
“她在,你不打擾?”沈楨趴在車門,“她沒在呢?”
他笑意深邃,“那可以打擾。”
她也隨著笑,“幸好,我了解你。”
“是嗎。”陳淵凝視她,“了解我什麽。”
“你很紳士。”
他淡淡嗯,“算是。”
陳淵聽出她的潛台詞,她覺得不論獨處,或者任意時刻,他都有分寸。
這一分寸,斷了他突破界限的路。
陳淵遞出一個禮品袋,“在香港,路過免稅店,抽空選了一款。”
沈楨打開,是沙棘玫瑰的香水。
很冷門的小眾香。
這款,在市麵上的銷量不火,因此不生產了。
陳淵察覺她流露出的驚喜,“你喜歡?”
沈楨點頭,“很難買到,快絕版了。”
“你喜歡就好。”
他懂女人,懂到骨血裏,男人的經驗與通透,往往是無數女人的血淚悲情史堆砌而成。
而且,陳淵拿捏女人的心理特別遊刃有餘。
他不施壓,不借此索取,慢慢打消對方的顧慮,沈楨再不收,顯得過於矯情。
最重點,他很會選。
有一次宋黎去香港旅遊,沈楨就求她帶這款香水,雙倍價買,結果,她忘了。
還拉著沈楨一臉陶醉,“我豔遇了!在尖沙咀,肌肉機車男,酷斃了!他騎著我兜風!”
“騎著你?”
“騎著車...我摟著他,那寬窄適中的腰板,那小馬達的電臀,我懷疑他放屁都不臭!”
沈楨那時候,迷周海喬迷得,跟中蠱了一樣。
不過,他充其量是長得精神,挺爺們兒的,談不上帥。
她實在不相信,真有外形那麽意難忘的男人。
直到,她遇見陳崇州。
一個將縱欲和禁欲、遊戲與克製,矛盾融合的男人。
在他的皮相,能尋找到全部的,勾得女人念念不忘的東西。
沈楨回過神,“陳淵,我欠你一份禮物。”
他也下車,手裏握著一枚同款香水的試香片,“你沒有欠我,當作你送我的。”
他越湊越近,沈楨來不及退,被陳淵的眼神擊潰得又酥又麻。
“我留下它,是你的味道,對嗎。”
帶刺的濃香,還有他西裝醇厚的琥珀薑茶,滲透出一種沉淪,重欲,迷失的微醺感。
這每一寸,皆**得令人心驚,無措。
沈楨刹那,窒息住。
陳淵的頭頂是半陰半晴,光線介於白與灰,濕漉漉的街道像一張老唱片的濾鏡,他的一切愈發深刻而回味,“我記得,你那件藍色牛仔裙,是這種香。”
陳淵低下頭,同她耳畔交錯,“我算不算,聞香識女人呢。”
他鼻梁觸碰沈楨的臉頰,唇也停在毫厘間,“現在,還認為我紳士風度嗎?男人的分寸不是對所有女人,是對沒有欲望,沒有絲毫想法的女人。”
陳淵氣息燙得很,一拂一落,吹得她發絲不安分,在眼前晃,他手背輕輕一撥,很虛無的動作。
沈楨慌了神,倉促躲開,將長發胡亂一捋,“我回去了。”
這個男人,他調情的手段幾乎是自殺式的侵略,危險至極。
讓女人瘋狂,迷幻,上癮。
就連倪影那款魅惑型的高手,也差得遠,陳淵應該是大浪淘沙的原始鼻祖。
呂瑋的老婆在沈楨家大鬧了一場。
什麽家具也沒摔,就倚著樓道罵,罵她狐狸精,勾搭有婦之夫。
她進門,李惠芝正在客廳裏生氣,“你去哪了?”
出差的謊言,肯定露餡了。
沈楨如實坦白,“住院了,被周海喬打的。”
“那個王八蛋!”李惠芝氣得哆嗦,“我和你爸當初要死要活攔著,你不聽,非嫁他不可!”
沈楨蹲下,賣可憐。
李惠芝壓下火,“傷什麽地方了?”
“胸。”
“我聽你領導的老婆說,陳崇州承諾給錢,是醫院那主任嗎?”
她捂著胸咧嘴,“媽,我複發了——”
“送你回家的是陳淵吧?”李惠芝不吃這套,“我在陽台看見了,我警告你,不要腳踩兩隻船。”
沈楨起身回房間,“我沒踩。”
這點,李惠芝高估她了。
陳家的男人,是情場的老江湖了,沒兩把刷子的女人,也踩不穩。
沈楨給陳崇州打電話,他沒接,再打,關機了。
一般有手術,助手替他接,要麽,一直沒人接,既然打通,證明是他本人關機的。
她翻出廖坤的微信,打語音電話,“陳崇州呢?”
這氣勢夠衝的,不喊陳教授了,直呼其名。
顯然,是得罪她了。
“沒上班,請假了。”
“他沒上班?”
早晨的字條,他分明留言去醫院了。
“出診了嗎。”
廖坤氣樂了,“他一男科大夫,還出診?去男病人的家裏扒褲子摸?”
是不符合。
他忙,沈楨理解。
可他清楚她找他,依然拒接,萬一她有麻煩,他也不管不顧。
這意味著,陳崇州壓根沒把她擱心上。
沈楨憋了一肚子氣,去富江華苑堵他。
晚上11點,陳崇州才回來。
臥室亮著燈,他走到門口,一把推開,“倪——”
緊接著,神情一頓。
“你怎麽過來了。”
又是倪影。
沈楨強忍委屈,“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陳崇州皺眉,“你打電話了?”
“呂瑋的老婆去小區鬧了。”
他點上一根煙,“卡在抽屜裏。”
“我不是來要錢。”
陳崇州有些不耐煩,解開襯衣扣,沒說話。
他此刻什麽也顧不上,心煩意亂。
為白天,為另一個女人。
“你外麵是不是還有女人。”
陳崇州抬頭,看向沈楨,說不清道不明的反應,良久,他移開視線,“沒有。”
她伸手,“手機。”
他扔過去,沈楨從頭劃到尾,沒有她的來電。
“你刪了?”
陳崇州靠窗坐下,“沒動。”
沈楨感覺,他冷漠得刺她心,她打量他衣領那塊紅,又無比刺她的眼,“你後悔直說,好聚好散,別玩冷暴力,我受不了。”
他眉頭擰得更緊,“你什麽意思,不和我好了?”
沈楨別開頭,“咱倆沒正經好過。”
陳崇州明白了,呂瑋老婆是導火索,她真正不痛快的,是女朋友的身份。
他不是不給,想試著處一段,如果感受好,再深入,不好就散,兩不耽誤。
可今天,出了岔子了。
陳崇州耐著性子,站在她麵前,“再問一遍,談不談。”
“不談。”
他不言語,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拾起外套,關門離開。
走得幹脆瀟灑,唯一的情分,是深更半夜沒趕她。
沈楨失眠到天亮,去找喬麗抱怨。
喬麗才起床,恨鐵不成鋼得數落她,“他什麽脾氣你沒數嗎?女人前赴後繼哄他,你指望他鋪台階給你下呢?”
她咬了咬牙,“他衣領...”
“有口紅印,對吧?”喬麗搶在她前頭,“那又如何?你耍小性,硬生生把他推出去,你高興了?
沈楨承認,不能如何。
有錢有勢的,橫。
窩窩囊囊的,也未必老實。
她對陳崇州是很動心,還沒扶正就上頭了,一上頭,許多不滿開始控製不住。
喬麗語重心長勸她,“好男人是搶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你可以拿人,別拿過頭了。”
沈楨冷靜了一會兒,轉身出門。
沒多久,收到陳崇州的短信,讓她找孟京兆換藥。
這大約是他給的台階。
——陳教授,你在醫院嗎?
沒回。
他就那股清冷倨傲的勁。
沈楨到附近餐廳打包了飯菜,直奔醫院。
等電梯時,兩名護士經過身邊,湊巧提起陳崇州。
“陳主任陪一個女人在婦科呢,好像治療炎症,有一台小手術。”
“那朵清純小白花?”
“這回是紅玫瑰,盤靚條順,妖精似的。”
“陳主任嗜好這口?他多麽深沉的男人啊,竟然移情別戀——”她們拐個彎,議論聲也消失。
沈楨瞬間邁不動步了,全身僵硬著。
電梯停下,一位男醫生提醒她,“女士,上來嗎?”
她魂不守舍,走進去。
原本去3樓生-殖科,沈楨沒猶豫,直接按了4層。
倪影坐在長廊的椅子上,陳崇州站著,她十分脆弱難受,抱著他,埋在胸口。
陳崇州手落在她後背,表情很寡淡,可仔細瞧,臉上藏著那種心疼,以及從未給過任何女人的溫柔。
沈楨不可抑製地,發著抖。
他的冷落,反常,疏遠,都破解了謎團。
她早該想到倪影,從他掛斷電話那一刻。
陳崇州像感應到什麽,微微側身,沈楨在走廊盡頭,提著食盒,清新乖巧又惹人生憐。
對視間,卻死氣沉沉。
捉奸周海喬那天,在樓梯道,她也是如此,黯淡無光的模樣。
陳崇州眼底,湧起些波瀾。
沈楨把飯盒放在垃圾桶的蓋上,最後看了他一眼,調頭,離去。
他眼裏波瀾變得起伏不定,下意識挪了半步,倪影沒撒手,抱得更用力,“你要回診室嗎?馬上手術了。”
陳崇州頓住,看著她。
“你還恨我嗎?”
他沒回應。
倪影臉貼著他腰腹,“我愛你。”
陳崇州身體驟然緊繃。
“我不在,你碰過她嗎?”
她牙齒含住褲扣,一點點解,再重新係上。
“沒碰。”
倪影笑了,“雖然我不信,但我相信你碰得很少,因為擁有過我的男人,其餘的女人,一定食之無味。”
陳崇州盯了她幾秒,沒出聲。
其實,他要去追沈楨,倒不是產生了別的心思,隻是單純對她愧疚而已。
打算親口講一聲結束,畢竟“交往”了一陣。
盡管,比起對倪影,他沒太用心。
可沈楨一跑,他挺不是味兒的。
不吵不鬧,紅著眼眶。
那背影也瘦得不行,他終究動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