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擺鸞駕,也未帶隨從,身邊隻跟著一個阿俏並小太監青棗,一行三人施施然地便往碧水宮去。

“娘娘該叫上些人陪侍的。”青棗絮絮地說道。

“我隻是去看看,跟著那麽烏泱泱的一群人,幹什麽?”羽汐不解地問道。

“您以太子妃之尊,去看她一個戴罪的妾室,已經是給了她天大的麵子。照我說啊,我們這一趟碧水宮之行壓根就沒有必要去。您又不是沒有見過她得勢時的那副嘴臉,為我獨尊,好像整個東宮的女主子裏,就她一個人出身最高貴似的。”青棗學著周媚兒平日裏看人時盛氣淩人的眼神,模樣俊俏,讓人忍俊不禁。

“你這活寶,小心哪一天她又得寵了,處置你這家夥。”阿俏也極喜歡青棗,看到他那淘氣的樣子,便忍不住敲他的頭一下。

青棗吃痛,捂著自己的頭哼哼。

“阿俏姐姐,你若把我打傻了,已經就沒有像我這麽貼心的弟弟了。”

“哈哈哈”羽汐看到他那粉嫩的皮膚上,泛著調皮的笑,便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聲穿透林梢,似乎天空中都綻放著快樂的花朵。

“娘娘終於笑了,娘娘笑了。”青棗怔了一下,突然高興地跳著拍起手來,“娘娘笑了,娘娘笑了,太好了,娘娘笑起來真好看。”

“沒規矩。”阿俏看他忘了形,扯了他的胳膊一下。

青棗這才記起,他們此時可不是在幽竹苑,而是在外麵。賊頭賊腦地往四周看去,除了翠綠的樹木和各種繁盛的花草並他們腳下踩著的幽幽小徑,並沒有人。

“還好。”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在幽竹苑呆得久了,已經忘記什麽叫謹兒慎行了。

“你呀!”阿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青棗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你別怪他了,他隻是一個孩子,哪顧慮得到那麽多。”

“小姐,在這宮裏,別人可不會管他是不是孩子。抓住他一個小錯誤,可能就會要了他的命。在這人命如螻蟻的地方,他還是應該要小心些。”阿俏重新扶了羽汐的手,對她小聲說道。

青棗在後麵聽得清楚,心中隱隱地有些不安。他不明白,阿俏姐姐說這話的時候,為何會如此語重心長。可是在宮裏待了這麽兩年,小心行事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主仆三人慢慢地向碧水宮行去,卻不知有一雙幽深的眼睛在後麵定定地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出神。

“殿下,我們走吧!”柳承徽看著李承嗣的眼睛柔柔地說。說實話,看著李承嗣用那樣的眼神看南宮羽汐,她心裏很不舒服。太子殿下看她的眼神,與看任何一個嬪妃包括自己都很不一樣。正是那一絲不一樣,讓她心驚。全東宮的人都說太子殿下對太子妃無意,她也以為他對她無意,可是這眼神裏分明流動著別人不了解的情感。她憑女人的直覺知道,這是一個男人喜歡上了一個女人時才有的眼神。

太子殿下愛上了太子妃,她是多麽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啊!她多麽希望自己是看錯了啊!她一直認為李承嗣隻對自己一人有些特別,她完全可以憑著這絲特別獲得一生榮寵,可是,現在居然有

那麽一個女人,占據了他的心,雖然他自己也許並不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愛上了南宮羽汐。可是,南宮羽汐遲早是會成了自己的絆腳石的。想到這些,柳承徽有些煩躁起來。

李承嗣並沒有覺察到身邊這個女人的變化,隻是心裏翻騰著一股莫明的情緒,讓他很不舒服。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他並不清楚,但他知道,一定跟南宮羽汐有關。

“殿下,我們走吧!柳兒有些冷了。”柳承徽再次溫柔地說道。

李承嗣卻恍若未聞般站著。

“殿下……”

她挽著他的胳膊,輕輕地搖晃了一下,陷入深思中的李承嗣才抬首去看她。

“怎麽了?柳兒。”

“妾身有些冷了,殿下,我們回去吧!”晚風中的柳承徽纖瘦明豔,楚楚動人。

“好。”李承嗣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她的臉,輕輕地,柔柔地,然後把她擁進了自己的懷裏。

柳承徽貼著他,露出了幸福的笑。

冷宮真是冷啊!這是羽汐到達碧水宮時的第一感受。

潮氣衝天,陰氣撲鼻。因為沒有人打理,院子裏雜草叢生,到處是殘垣斷壁,屋角簷頭,蛛網百結。

“這裏怎麽會如此破敗?”羽汐是真的有些吃驚,心裏雖然明白既是冷宮,自然不會是一個好去處,可是看到這樣殘破不堪,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年久失修,又不加打理,平日裏也不住人,久而久之,便成了這個樣子。”阿俏輕聲說。

“這樣的地方,怎麽好住人啊!”羽汐倒是為周媚兒感到不平了,她好歹是大將軍的女兒,出身名門,即便被打入冷宮,也不應該受到如此的冷待。

“有什麽住得住不得的,誰管啊?宮裏的女子便是如此,寵你時,飛上枝頭,一旦失寵,便命如草芥了。”阿俏抬眸看著屋簷那張蛛網,那裏正有一隻蜘蛛在吃一隻飛蟲。

“阿俏姑娘隻是好見地。”一個嘶啞幹澀的聲音在一圓形拱門處,隱約想起。

三人便都略偏了偏頭去尋那聲音的來源。

隻見,周媚兒由桂嬤嬤扶著顫顫地向他們走來。此時,還是初秋,她卻已經穿上了厚厚的夾衣,身上卻還單薄著,仿佛一陣風便能把她吹走。臉孔蒼白著,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眼神沒有神彩,濁濁地散發著微光,嘴角幹澀,皸裂成一塊塊的白皮鋪在唇上。從露出的手上看去,她已經瘦成了皮包骨,手指上骨節突也,原本細滑的皮膚已經變得枯黃粗糙。

“妾身周媚兒,拜見太子妃娘娘。”桂嬤嬤扶著周媚兒跪下去,第一次她向羽汐行了參拜大禮。

“妹妹快起來。”羽汐伸手去扶她,兩手相交,彼此心中的那份不一樣的同病相憐感,油然而生。

“我以為隻有我一人在這東宮過得不好,原來太子妃娘娘也是如此。”周媚兒淒慘一笑,嘴裏雖說得刻薄,臉上卻沒有諷意。

“放肆,你怎麽可以如此說太子妃娘娘。”青棗怒斥。

“青棗,不得無禮。”羽汐喝斥他。

青棗扁扁嘴,有些不高興。他覺得娘娘真是太善良了,周媚兒如此

說話,明顯就是朝諷娘娘啊!

“青棗還是個孩子,沒有惡意的,請妹妹不要見怪。”羽汐溫和地笑著,看著周媚兒說道。

“姐姐哪裏話,就我現在的樣子,東宮裏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騎在我的頭上。這小太監能如此維護姐姐,倒是讓妹妹我羨慕的很。你看妹妹我,平日得寵時,後麵阿諛拍馬之人何止千萬,現在我落魄了,連一個掃灑之人都沒有,除了桂嬤嬤,誰還願意跟著我這個失勢之人啊!”周媚兒淒然地笑了起來,臉上的悲涼一點假都沒有作。

青棗看著她那臉上的幽幽淒意,也覺得心頭分外淒涼,對周媚兒倒是也有了幾分憐憫之意,便垂了頭蔫蔫地站在羽汐身後。周媚兒略看了看他一眼,知道這個小太監是對她的境遇有些同情憐憫,心頭更百般不是滋味。同為女人,看來,南宮羽汐確實要比她來得幸運,連身邊侍候的人,也比別人來貼心善良。

“妹妹何必說這等喪氣話啊!妹妹是福厚之人,暫時失落不足為意,以後定能夠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姐姐不必安慰我,我周媚兒落在如此田地,是老天爺對我識人不清且目中無人的懲罰,活該有這樣的下場。”周媚兒說完,一句話氣提不上來,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妹妹快別說話了,嬤嬤扶著妹妹進去,讓我替妹妹把脈。”羽汐看周媚兒咳得難受,連忙吩咐桂嬤嬤挽著周媚兒進屋裏去。

進得內殿,羽汐看到周媚兒住得臥房居然簡陋至極。除了一桌一椅一凳外,別無他物。

“人命貴賤,從這裏就可以看出來吧!姐姐,你何曾這個這樣簡陋的屋子。以前在將軍府的時候,即便粗使丫環住的地方,也比這個強。”周媚兒喘著粗氣,嗤笑著說道。

“妹妹放心,既然我知道了,自然不會不管的。”羽汐拍拍她,示意她躺下,細心地替她把過脈後,便開了方子要阿俏去抓藥。

“妹妹並沒有什麽大病,隻是積了些風寒加之受了潮氣,心事又多沒有抒發,便拖成了今日這般情況。吃幾副藥,散發散發,心情舒暢些,慢慢將養,自然能夠好轉。”

“謝謝姐姐,隻是像我現在這般情況,又如何能夠心情舒暢,好好將養。”周媚兒苦笑著說道。

“妹妹,事情以至於此,多想無義,又何苦讓自己難受呢?妹妹既然能夠在這種地方生活幾個月而堅持至今,這便說明妹妹是一個寵辱不驚的玲瓏人。妹妹既然如此聰明,自然想得通,人隻有活著才能夠有將來。若命都沒有了,爭寵鬥氣又有何益?”

“是啊,姐姐說得在理。可是,想歸想,要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周媚兒搖搖頭。

“妹妹安心養病吧!會好起來的。”羽汐安慰她,“我該走了,等有時間再來看你。”

“這碧水宮不是個好地方,姐姐以後還是少來,免得沾了晦氣。”

“妹妹這就說傻話了,自己過得好不好,跟去什麽地方沒有關係,我不信這個。若我來了這碧水宮,定會在院子裏植上幾株太陽花,讓那世間最陽剛的花兒照耀出這地方的溫暖來。”

“姐姐說得是,明天我便植上幾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