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門熟路,看守後門的是他心腹馬二,上下打量了他好幾眼,才認出是他,大喜道:“王……”

李文思止住了他的話頭,朝身邊的蔡仲青看了一眼,道:“先送點熱湯飯過來,再給我和小青燒桶熱水,還有兩套衣裳和鞋襪。小青身量和我差不多,就拿兩套普通點的衣裳。”

馬二答應了一聲,出了後院,去吩咐小廝做事。

李文思是想直接將蔡仲青送到自己的內室,然後開始金屋藏嬌,但又擔心蔡仲青一路上看到王府的奢華,心裏起了疑心,便和蔡仲青先在後院這幾間空置的房間休息。

他們在雪地行走了很久,身體不能立刻接觸熱水,李文思便讓蔡仲青進了有地龍的房間休息。現在離天黑也就一兩個時辰,他趁著蔡仲青沐浴的時候,胡亂擦了擦臉和頭發,換了衣裳,便去王府安置的一番,把長史和管事們都召集起來。

眾人見他回來,痛哭流涕者有之,感慨萬千的有之。他不由有些奇怪,自己以前就常出過遠門,下屬們還不至於這樣,忙屏退左右,問趙長史究竟是怎幺回事。

原來海盜攻擊的時候,有一名侍衛沒死,被魚大當家給救了,送到岸邊,讓他自行回王府。官府圍剿了馮金牙幾回,將那馮金牙生擒以後嚴刑逼供,才知道馮金牙雖然沒下手殺害蔚王,可是蔚王和連家的大少爺坐著一條小船,飄在茫茫大海上,定是死多活少了。

那侍衛一路回來,在路上耽擱了一段時間,官府去圍剿又用了三個月,得知王爺可能不幸遇難的消息,也不過就在一兩個月前。

老王妃聽到唯一的依靠可能已經不在人世,當即暈了過去,大病了一場。如今雖然病好了,卻每日裏念經,再也不肯吃葷。

李文思聽說如此,便去看了自己母妃一回。老王妃見到他,喜形於色,連稱幾聲佛號,還說都是她念經虔誠,才能讓自己的兒子能幸免於難。

李文思耐著性子聽她說完,她又勸李文思早些娶妻,誕下嗣子以後,才能保住蔚王府的家業。

李文思一聽,原來母妃還是要他生兒子,即便他把自己玩死了,還有兒子繼承爵位,保住她的榮華富貴。他心裏便開始有些厭煩,這些事原是世家王侯最重視的事,可他卻一點也不愛聽。憑什幺他一輩子就要為這些蠅營狗苟俯首帖耳?

錢他有的是,權力地位他也不小,如果他每天都吃鹹魚,夠他吃好幾百輩子。呃,可能還不止,具體多少得找趙長史算算。

麵對母妃的念叨,他幾乎想吼一聲,你可知足點吧!這世上哪有萬年的富貴!可這是他親娘,他最多隻能丟下一句:“此事本王自有計較,母妃不必操心,安心養病要緊。”

隨後,他便喚道:“來人!還不給本王好好伺候母妃。”

門外侍立的侍女便齊齊應了一聲,魚貫而入,同時給李文思下拜施禮。

李文思擺了擺手,徑直離去。

出了母妃的佛堂,他便覺得那股憋悶的氣息好了許多,對身邊的長史道:“趙長史,幫本王辦件事情,查一查廚房的蔡師傅家裏,有些什幺人,做些什幺營生,都給本王一五一十地查清楚。”

趙長史應了一聲,卻沒有退下,徑直說道:“那蔡師傅有個哥哥,前些時候來過王府。”

李文思皺眉道:“他來做什幺?”

“他聽到了王爺出海的消息,誤以為他弟弟殉難了,便來大鬧王府,說是蔡師傅是犧牲的,想要問王府要個百八十兩銀子的撫恤金。”

李文思隻覺得額頭突突地跳,想到那個在雪地裏撕扯他的男人,臉上越發陰沉:“你沒給他錢吧?”

照理說,蔡仲青賣身進王府,生死就與蔡家無關了,這和兵士們打仗犧牲大有不同,但厚道一些的人家都會給幾兩銀子,不給,難免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給了,自己又難消這口惡氣。

卻聽得趙長史理所當然地道:“這是自然,王爺的消息還沒定下來,他竟敢胡亂詛咒王爺,簡直大逆不道。屬下讓人把他趕了出去。”

李文思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好,賞!”

趙長史施禮道:“謝王爺。”

李文思讓他退下,快步往後院走去。

他辦這幾樁事情極快,還以為回來的時候蔡仲青應該還在泡澡,沒想到他全身上下都洗幹淨了,隻頭發還是幹的,正有些拘束地坐在旁邊等他。

“用過了水,怎幺不讓人把水倒掉?”

蔡仲青看看他身後無人跟隨,才小聲說了實話:“我不敢。”

李文思不由得失笑:“這有什幺不敢的。不過你這桶水還沒涼,我就接著洗好了。”

他說完就脫了衣裳,進了高大的浴桶,對縮到角落處的蔡仲青道:“你要不要過來,我幫你再洗一次?”

蔡仲青道:“我不洗了,我洗幹淨了。”

李文思看他十分緊張,知道他並不適應這種前呼後擁,一呼百應的生活,便也不再強求他,隻問他剛才吃了什幺茶點,待會兒還有什幺要吃的。

提到吃的,蔡仲青精神一振,登時開始滔滔不絕:“我吃了一個棗泥桂花糕,一個芋頭酥,一個梅菜肉餡的蟹殼黃,喝了一碗軟軟甜甜的,不知道是什幺。芋頭酥最好了,綿綿的,也不是很甜,外層酥皮加了蝦皮和紫菜,特別香。哥你要不要來一個?”

李文思笑道:“我沐浴著呢,怎幺吃?要不你來喂我?”

蔡仲青便用手拈了一塊,走到他麵前,沒敢看水霧中他**的身軀,隻虛著眼一遞。

李文思“哎喲”一聲:“你戳到我鼻孔了。”

蔡仲青連忙定了定神,發現自己離李文思分明還有一段距離,更沒有戳到他。

白霧中李文思健康勁瘦的身軀十分耀眼,讓他的手險些抓不住手裏的點心。

他忙道:“哥你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李文思便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隻覺得這芋頭酥比他所說的更香,不由笑道:“既然好吃,你怎幺就隻吃了一個?”

“想留給大哥。”

李文思笑道:“也好,等我沐浴過後,我們再用些東西。你想吃什幺?”

蔡仲青忙道:“不用再吃了,晚上吃多了積食,況且麻煩哥哥的朋友,很不好。”

“你以後就把這裏當自己的家,不用拘束。”

話雖如此,蔡仲青卻沒當回事,晚上堅決不肯再吃了。

李文思見他如此,也隻得作罷,原想趁夜帶他回自己的起居室,但他怕是更不習慣,還不如陪著他先在後院住著。

兩人到此時都已累到了極點,李文思哄了他睡著,自己悄悄起來去書房寫了個密折,讓人送到皇宮。就算皇帝叔叔無暇多看,也要讓他早些知道。

他和皇上的關係極好,因此他這本奏折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甚至還有他出海的見聞,總共寫了什幺,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反正是密折,隻有皇上一個人能看到。

寫完了奏折,他才鬆了一口氣。

回到房中,蔡仲青似乎已經熟睡。他輕手輕腳地走到蔡仲青身邊,正要躺下時,蔡仲青卻已睜開了眼睛,靠了過來:“哥,你剛才去哪了?”

李文思也不在意他的刨根究底,刮了刮他的鼻子:“怎幺在外麵還好端端的,回到京城反而越發地像小孩子。”

“這裏好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去找點吃的,你餓不餓?”李文思隨口道。

蔡仲青搖了搖頭:“我不餓,哥哥餓了嗎?有今天的點心。”他從枕頭邊扒拉幾下,掏出一個小布包,揭開來看,裏麵果然是傍晚時他們用來填肚子的茶點,“我怕他們收回去了,萬一哥哥想吃,不好問他們要,就藏了幾塊。哥哥吃吧。”

李文思眼睛一熱,在島上餓得久了,蔡仲青連胃也變小了,完全不像一個尋常男子的食量。他雖然吃不下去,卻還記得給自己留著。

他曾惱過蔡仲青不夠大氣,這屯東西的毛病總改不了,教他在連海潮麵前丟了大臉,可知道他是一心一意為了自己,又無法苛責。

“這個是涼的,沒有熱茶,不好吃。”

“那怎幺辦?”蔡仲青為難道,“這種天氣,吃包子最好了,若是有食材,倒是可以給哥哥做包子。”

李文思這才發現,折騰了一晚上,天都開始蒙蒙亮了。

他低頭親了蔡仲青一口:“不就是幾個包子,我們出去吃吧,省得我的弟弟辛苦。不要擔心錢的問題,哥哥有的是錢。”他從袖口取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塞到蔡仲青懷裏。

蔡仲青打開錢袋子,將裏麵的碎銀子數了數,喜道:“好多錢!”隨後又憂心忡忡,“這是哥哥的朋友借給哥哥的吧?以後還不上怎幺辦?我們要不要做些小買賣,租個臨街的鋪子?爹不是說想開個酒樓還差錢嗎?”

李文思聽著他層出不窮的問題,心情說不出的愉快,若不是怕嚇壞了蔡仲青,他還想在錢袋子裏麵塞銀票。

“給你就拿著吧,想怎幺花就怎幺花。你現在傷還沒好,先別急著做買賣,以後再說吧。”

“我的傷好啦!”

“那你怎幺沒想起來,我們是怎幺出海的?”

蔡仲青登時理虧,不再吭氣。